转眼月余,京城酷夏来临,学堂那头怕姑娘中了暑气,让四个蕊只消去早间的课,午后各自在院子呆在各自玩别中了暑气即可。
贤蕊这日做完了手里的针线活,正打算在屋外头回廊松松筋骨,捏着手里的蒲扇走出去,就看慎敏朝院外去。
她忙叫住要出去的人:“慎敏,大热的天,去何处?当心中暑了。”
慎敏回头笑道:“发月钱了,奴婢去暖大奶奶处领呢。”
闻言,贤蕊眨了眨眼走过去,笑着道:“那正好,我正巧在屋里绣手帕绣的眼疼,同你一道出去到处瞧瞧,顺道漪去暖大嫂子院子坐坐。”
她叫翡翡拿来伞,示意翡翡不必跟着,和她轻笑道:“去吃你的红豆蜂蜜冰吧,别吃完了,记得给慎敏留些。”
慎敏捏着伞到未阻拦贤蕊。
如今这人慢慢的愿意和府邸人打交道,不在自个拘束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性子肉眼瞧着也敞亮了几份。
贤蕊手里摇着的蒲扇气力大了两分,让旁边的人也能分得些凉意,出来院子便觉得日头刺眼的厉害,同身旁的人道:“府邸夏日可会去郊外避暑?”
慎敏答话:“今年老太太身子不好,就不去了,免得折腾,往年都是要去外头别院小住半个月的。”
再则今年山匪的事着实把家里女眷吓着了,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家里女眷这之后都是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即便出去都是要拉上个家里爷们一道的。
“姑娘要是想出去走走,奴婢晚些时候去老太太处通禀一声,明日让小公爷陪着一道去郊外道观纳凉如何?”
“我是个懒散的,难得大夏天没人家做茶会能让我安生会,你就放过我吧。”贤蕊打趣起来。
两个姑娘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暖大奶奶的院子。
今日是发月例的大日子,不少管家婆子都聚集在暖大奶奶院子静静的候着,见着贤蕊来了,都是哟了一声笑着招呼行礼。
入了里头,慎敏把伞给了个小丫头,就看茭白跑了出去。
“大姑娘怎的来了?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即便有也让慎敏姑娘来说一声便是,若是中了热气,老太太又要担忧了。”
茭白语气有点急促,连礼都没给贤蕊行,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家大奶奶正在和庄子里管事的对账,恐怕还有会才能来见大姑娘,先去旁边小厅坐坐吧。”
“我就是在院子呆的无聊缠着慎敏非要来,既如此你忙便是,不必管我们两个。”贤蕊笑着道。
倒是慎敏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可是里头出事了?”
茭白哎了一声,走到旁边角落,才和主仆主仆两个道:“还能是什么事,窦姨娘又来伸手要钱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家大奶奶自然不愿意惯着她这臭德行,两个人较真起来……”
话都没说完,里面就是东西摔碎的声音。
茭白连忙止住话头,对着旁边的婆子招手,把手里的对牌给慎敏:“今日劳烦你给府邸各处分发下月列,回头我家奶奶定然好好谢你!”
见人风风火火进去,贤蕊楞了下:“茭白刚刚说的是窦姨娘吗?”
慎敏嗯了一声,窦姨娘这之后趁着她不在也到香旖堂见过贤蕊几次,端着一副柔和可怜的模样,因着小库房的钥匙是捏在她手中的,窦姨娘也不敢明目张胆求取钱财。
不过——
这倒是个让贤蕊看清楚窦姨娘德行的好机会。
慎敏心中有了主意,把对牌丢给婆子,吩咐道:“先让大家伙微微等等。”她顿了顿:“大姑娘,咱们也进去瞧瞧吧。”
屋子里面已经炸开锅了。
暖大奶奶扯着茭白递给她茶盏,再次朝着窦姨娘脚边砸了过去。
她狠狠拍着旁边的小案几,指着哭的卖力的窦姨娘,怒道“你这一哭二闹的德行少给我来,这些年你娘家吃了府邸多少银子去了?府邸给你面子叫你声姨娘奶奶,到底有没有伺候过死去的二老爷,你我心中皆是有数的!”
“小小的房里丫鬟,当年老太太要给你找好人家放出府,非要装出对二老爷二太太忠诚模样,哭了个姨娘位置来,别以为我瞧不出你心里头想的都是什么,就想着让大姑娘叫你一声娘,让你做二房的太太起来!”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真当我不敢惩治了你?”暖大奶奶咬牙,眼神狠厉,反手又是一个杯盏砸到地上,碎片四溅,低声呵斥:“你在给我哭一声,我立马撵了你出去!”
“大奶奶别气伤了身子。”茭白忙给暖大奶奶抚背,瞪了抹眼泪的窦姨娘一眼:“姨娘是哭丧不是?二房如今只剩大姑娘一个,你这是盼着大姑娘快点去?”
“按照规矩,姨娘奶奶家喜丧随多少银子自有定数,到底也是亲爹娘亦或者姊妹兄弟,谁还管你侄女侄儿成婚生子随礼的?”
窦姨娘哭的委屈:“咱们府邸也不缺这几个银子啊,妾室是个不争气的,到底家里那边是想接着妾身在府邸姨娘的名头,让家里孩子们都过得好些罢了……”
“旁的姨娘自然不会这点小事来烦当家奶奶,可妾身一月就二两银子,说句不公道的,慎敏那丫头月例都比我这主子高!”
窦姨娘说罢跪了下来,泪雨连连:“妾身已经派人去给家里说了府邸会亲自派人送礼钱去,就请暖大奶奶可怜这些年妾身替二老爷守着——”
“你替二老爷守什么了?大姑娘此前养在外祖母身边,如今养在亲祖母跟前,有你这不上台面的姨娘何事!”暖大奶奶冷声,简直是想反手一巴掌落到窦姨娘脸上。
“按照府邸规矩,姨娘奶奶一月皆是二两银子,旁的姨娘那是正头太太贴补,亦或者生养的爷们姑娘私底下多给些领用,你既当初执意要留下来,就该晓得,除开姨娘这身份,你什么都不配!”暖大奶奶高声,气得眼珠子都红了。
窦姨娘丝毫不管不顾,高声哭道:“既如此你就把我撵出去,让外头好好看看你英国公府是怎么虐|待姨娘,让人瞧瞧你这镇国府的嫡出大姑娘怎么掌家的!果真是欺负我二房正头主子去的早,大姑娘又是个软绵性子!”
“都是死的了?!还不把窦姨娘请出去!气坏了大奶奶仔细大少爷剥了你们的皮。”茭白厉声吩咐起来。
窦姨娘死不走,推开要拖走她的婆子,唉声起来:“我二房简直是可怜啊,大姑娘身家银子被慎敏个小丫鬟死死的捏着,连着赏个人都要和丫头打商量,如今你这——”
“窦姨娘在胡说什么呢?莫不是天太热中了暑气了?”
清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姑娘怎么来了?”暖大奶奶瞧着径直走进了的贤蕊吓了一跳。
贤蕊给暖大奶奶行了个礼,走到哭咽的窦姨娘跟前,深吸口气:“窦姨娘是听谁胡乱嚼我院子舌根的?那个主子小库房的钥匙不是交给贴身大丫鬟的?”
窦姨娘完全料不到贤蕊来了,错愕的眼泪都停下了。
贤蕊看着窦姨娘,慢慢的说:“再则慎敏的月钱也是按照规矩办的,一月四两银子,是按照老太太跟前一等管事的月列来的,和她一道从老太太院子出来的夏书月列也是四两,窦姨娘是对老太太有怨言?”
这下连着慎敏都懵了下,这简直不是贤蕊软绵性子会说出来的话。
贤蕊垂眸,慎敏是这府邸真心对她的人,她还绝对不许有人说她半分不好的。
她抿了抿嘴:“我念着姨娘是伺候过我父亲母亲的老人,因此多多尊敬,不论府邸上下如何说姨娘的不是,我都当那是以前罢了,却如今瞧着我好说话,来拿我身边的大丫鬟醒脾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贤蕊语气又变成素日的平淡,捏着扇子在窦姨娘跟前走了两步,缓缓的看着她:“姨娘在府邸不缺吃穿,既然做了张家的姨娘,就应该事事以府邸为尊,怎能隔三差五想着把钱搬到娘家去?”
“大姑娘,您不能这样说妾身——”
慎敏见窦姨娘要去拉扯贤蕊的衣裳,立刻走上前抓着她的手,沉声道:“姨娘还是懂规矩些,惹的主子们动了气,便是不尊,你虽是姨娘,说白了与丫鬟又有什么不同的,都是做奴才的,晓得些分寸的好。”
“窦姨娘中了暑气气混了头,还不带下去好好让人看着吃药休息。”慎敏丢开窦姨娘的人手,冷冷的对着两个婆子发话:“稀里糊涂让大奶奶受了姨娘怒火,光砸的那三个白玉杯子就能把你们卖个几十次的!”
两个婆子立刻捂着窦姨娘将人拖拽了出去,暖大奶奶气得窝心,冷冷咬牙:“这个小贱人,没脑子还想学聪明人,被人撺掇当丑角,回头我非揭了她皮!”
她靠着罗汉床坐下,喝了两口冷茶才冷静下来,和贤蕊笑着道:“大姑娘真是帮了我的大忙,窦姨娘这人不论做什么都是百家姓不要头一个字,张嘴就是钱,老太太不爱你和她走近,便是怕你被她卖惨德行骗了过去。”
贤蕊正要开口,这时候外头有婆子匆匆走了进来,低声:“大奶奶,家里人来信了。”
暖大奶奶到没避讳人,她娘家时常会给她送些朝里的消息亦或者密保来,到底她会是将来的英国公夫人,这些事情多多知道些的好,也算是未雨绸缪了,若有什么不利英国公府的事,也能早做打算。
却是——
暖大奶奶忽然起身,错身在慎敏旁边经过,就底声道:“你跟我过来。”
慎敏不明所以,忙跟着去了旁边的小厅。
暖大奶奶眼神飘忽不定,见着跟前关上门走来的人,把手里的信函递给她。
慎敏神情茫然。
暖大奶奶眸光闪动,张了张嘴,声音很轻:“慎敏,北边出事了。”
北边……
慎敏瞬间夺过暖大奶奶手里的信函,手指却在发抖,怎么都打不开信函。
就听暖奶奶开口。
“慎敏,罗琪琅在北边失踪了。”
慎敏手里信函使劲一捏,眼神震动。
“而且。”暖大奶奶深深的目光落到慎敏身上:“我家在北边的眼线得到消息,罗琪琅是带着兵符和三千精兵一起失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