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韵还穿着洁白的婚纱,那繁复的面料层层叠叠,非常漂亮,可这是医院,抢救的病人抓着新娘不放,引起的轰动可谓不小。
躺在病床上还未醒来的男人什么都不知道,杨秋韵成了万众瞩目的对象,最怕成为焦点的她一反常态,谁愿意议论就议论吧,她充耳不闻,眼里只有这个紧紧攥着自己手不放的男人。
她的手腕血脉不通,周围已经有了青紫的痕迹,麻木得感觉不到疼痛,看着分不开的两只手,只觉得一阵阵讽刺。
杨柳进来的时候,杨秋韵眼皮没抬,眼泪却像断线的珠子,不停地滚落。
从几何时,意气风发的爸爸变得如此憔悴不堪;一脸哀伤的妈妈,穿着漂亮的婚纱,却没有早上的惊艳。
杨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妈妈和爸爸这一生,到底是谁委屈了谁,也不用计较了,他们,谁也离不开谁。
她想到可能发生的所有事,唯独没有想到爸爸的身体,以前的她认为爸爸不关心她,现在看来,她何尝关心过爸爸?
怂恿妈妈离开爸爸的事情,她再也不会干了,“妈妈,你的手……还是叫医生想办法分开吧。”
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这么多年,虽然有周家照顾,但她自己承受的压力也不小,生活的艰辛和职场的残酷,早把杨柳的棱角打磨光滑,她成熟了,也懂得站在他人的立场思考问题了。
“……不必了。”
杨秋韵已经恢复了平静,看着那只被紧紧攥住的手,一丝带着甜蜜的苦笑浮现在花掉的脸上,“以前,你爸爸不要我的时候,我都没有想过离开他开始新的生活,总觉得你爸爸会回心转意,一定会回来找我的。”
她那只可以自由活动的手,慢慢抚摸上陆锦宁的脸,细细地摩挲,“你爸爸年轻的时候,非常的帅气,也非常的霸道,不准我离开,我就要待在他身边;不要我了,我还是无怨无悔地等待。我这双手,他从来没有抓紧过,想放就放,不会给你任何解释的机会。可现在,当我不要他了,他又抓紧我的手,不准离开。”
杨秋韵的眼角还有泪珠,脸上的笑容却在慢慢地扩大,“瑶儿,你郝伯伯给了妈妈美好的生活,妈妈却感觉是梦境,看到你爸爸,妈妈的梦终于醒过来了手被你爸爸抓住时,妈妈才感到踏实,受再多的委屈,也无怨无悔。”
“不要怪你爸爸,他也是没办法。”
杨柳不会再干涉父母的事情,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无奈,再多的借口,再大的理由,在现实面前,不也乖乖投降吗?
妈妈的心有爸爸看到,付出的情感有爸爸珍惜,她的心和情感都在那一个人身上,却被视如敝屣。
看到爸爸妈妈恩爱,她竟然不自觉地回想起从前,真的不应该。
摇摇头,甩开那些负面情绪,拧了一条热毛巾给妈妈,“爸爸一会儿就能醒来,我先回去给您拿件衣服换上吧。”
杨秋韵接过热毛巾,把自己脸上的妆容擦干净,在杨柳打开门准备离开的时候,终于想起应该善后,“替我和郝伯伯道歉,我对不起他,希望他不要生气。”
杨柳看一眼站在外面翘首以盼的陆家人,一字一顿地说道“郝伯伯让我转告你,人的幸福是自己争取来的,没必要按照别人的思想而活。”
病房门关上了,挡住了陆家人的目光,杨柳的那句话他们听得明明白白,尤其是梁明月,她的身体轻微晃动一下,慢慢坐在椅子上,那张前些天还神采飞扬的脸,此刻全是灰败。
呆滞的眼神看着眼前的房门,那里面有他的丈夫,还有她深恶痛绝的女人,她有心进去照顾,却鼓不起勇气。
那小小的、薄薄的一道房门,阻隔了她的视线,看不到里面的情景,只能靠猜测来评估事态的发展。
公公婆婆的态度不用问也知道,什么时候都是儿子的健康最重要,儿子女儿都不在身旁,再气恼也没有办法。
她真的没有了依靠,或许从今以后,她要看着他的背影,靠曾经甜蜜的过往度日了。
杨柳没有再看陆家人一眼,走出 病房,先到护士站确定一下护工什么时候到,妈妈这一天过得太惊心动魄,早已身心俱疲,若是由她一个人护理爸爸,身体会吃不消的。
陆梁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刚刚明明没有看到他啊?
诧异的目光扫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听他说一切都安排好了,请了两名特级护工,不用她操心。
“瑶儿,我先送你回去吧。”
何止不用她操心,连她都被安排好了,杨柳笑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率先走向电梯。
h市的相处,让他们的关系恢复了正常,杨柳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爱走极端的陆瑶了,适当地做出改变对大家都好。
其实说到底,陆梁没有做错什么,以他的立场来说,没必要放下身段迁就她,自己遭遇的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和他没有关系,不应该对他耿耿于怀。
而且,她不在的这几年,他一直常去看望妈妈,不管目的为何,这份情,她领。
天色渐渐黑了,路灯渐次亮起,街道两旁建筑亮起了霓虹,五彩斑斓的光线好似梦幻一般。
真是兵荒马乱的一天,爸爸抢婚在她意料之中,唯一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身体竟然会差到这种程度,好在有惊无险。
谁也不知道当她看见爸爸倒在地上的心情,每当回想起来,就后怕得要命。
慌乱终于结束,郝伯伯没有打来电话,一切应该都安好。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宽阔的马路上,有哥哥在身边,杨柳竟然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再加上座椅的舒适,过度疲乏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陆梁没有听见身边人的声音,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车速慢慢降下来,空凋稍微调高一点,让她睡得舒服一点。
做了二十多年的兄妹,他们很少这样心平气和地待在一个空间,小时候不懂事,常常是针尖对麦芒,略微大一点,是不屑,再然后是漠然直至发现阿姨和她并不是他以为的那种女人,才变得迷茫起来。
有着血脉亲情的兄妹,这么多年的芥蒂在这一刻彻底消除,真的不容易,她能毫无防备地睡着,说明她已经接受自己了。
眼里闪过一丝柔和的光芒,抬手看一下腕表,已经快八点了,他一个大男人都饿了,何况一直操劳的她。
车子在一处专做川菜的私房菜馆前停下,既然请人吃饭,当然要可着人家的口味来。
手机不合时宜地响起,看到杨柳的眉头微微蹙起来,急忙挂断,以为她会醒来,可她只是挪动一下姿势,继续睡了过去。
电话是秀颖打来的,不用问也知道是什么事,手指快速动一下,发个让她放心的短信,再看一眼睡着的女人,没有醒来的迹象,也没叫醒她,随她睡去吧。
天窗打开,让夜风流动进来,自己仰面靠在背椅上休息,没成想他也睡着了。
杨柳是闻着淡淡的松香味醒来的,看见身上搭着衣服,一阵恍惚,那个男人喜欢薄荷香,还说……
苦笑一下,已经好长时间没有想起他了,怎么一回到a市,那个人的身影又出现在脑海中。
都说常常想起过去是衰老的象征,她还不到三十岁,各方面机能都很正常,只是这心态,真的苍老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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