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艽低垂着头,任由那两个鬼差从她的身边经过,进了里头的屋子。
一边的简随心也看出来了。
他虽然看不到那两个鬼差,但是他能从秦艽的反应上猜出来一二。
“你这就让他们进去了?”简随心有些着急,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将外婆带走?”
秦艽低垂着头,缓缓的道“不然怎么办?”
简随心“……”
他眼睛红红的,死死的咬着牙。
片刻后,屋子里传来秦老爷子的声音,喊道“你们都进来吧。”
两人二话不说,转身推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秦老爷子紧紧的抓着秦老夫人的手,轻声说“来跟她告个别。”
简随心连滚带爬的冲了过去,手指在秦老夫人的鼻下探了探,发现外婆已经没了呼吸。他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忍不住在那痛哭。
秦艽没动。
她就站在屋子里,视线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清清楚楚的看见,老太太正被两个鬼差锁着,站在门口,楞楞地看着屋子里的人。
秦艽眨了眨眼,往那走了两步。
她看了看她娘身上的锁链,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能不能,不这样锁着她?”
她这话一出,那两个鬼差顿时有些为难。
秦艽立刻道“你们放心,她不会跑的。”
两个鬼差忌惮秦艽身上冥王的气息,不敢轻易得罪她,权衡之后,还是将捆着老太太的锁链给解开了。
直到此时,一直有些恍惚的老太太才回过神来。
她惊讶的盯着自己的女儿,似乎在震惊她为何能跟押解自己的鬼差交流。
秦艽在她面前跪了下来,喊了一声娘,轻声说“女儿不孝,这辈子让你失望了。如果有下辈子……希望娘亲能顺遂平安,事事如你心意。”
老太太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儿,好一会儿才弯腰伸手去扶她起来。
只是她的手穿过秦艽的身体,却连她的衣角都没碰到。
老太太终于知道什么叫人鬼殊途了。
她一死,就连碰碰自己女儿的资格都没有了。
老太太看着秦艽,说“我说了,我这辈子就过得很好,没有任何遗憾。”
秦艽仰头看着老太太,却见老太太脸上带着笑意,说“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有你这个女儿。”
秦艽“……”
旁边的两位鬼差神色有些焦躁,对视一眼后,忍不住开口打断两人,道“姑娘,时辰已到,我们若是再不走,怕是要错过时辰了。”
秦艽一愣,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看着两位鬼差,认认真真的道“路上,还请两位大人多加照拂。这等恩情我记下了,他日若有机会,我一定报答。”
她说出这话,让两位鬼差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这个人和冥王有些关系,能得她一份人情,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两人立刻保证一定会好好的照顾老太太,绝对不怠慢。
秦艽这才放心了。
而此时,秦老太太的神色看起来又有些恍惚了。
秦艽经历过,人死之后,前生之事便会渐渐的模糊,最后一碗孟婆汤下肚,便全都忘记了。
她红着眼,对那两位鬼差点点头。
两位鬼差对秦艽抱了抱拳,这才引着老太太走了。
眼见着影子缓缓的消失不见,秦艽浑身的力气就像是被抽干了一样,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那边,简随心忙冲过来一把将人给扶起来,问“怎么样,还好吧?”
秦艽轻声说“娘走了。”
简随心“……”
秦艽说完那话,眼睛一闭,直接晕了过去。
从老太太晕倒,到老太太去世,连着两个晚上一个白天,秦艽几乎没有合眼。她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况她只是一个女人。
简随心顾不得其他,直接一把将秦艽抱了起来,匆匆的送回她的房间。
等秦艽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傍晚了。
残阳如血,天气灰蒙蒙的,看着就不敞亮。整个府邸都挂上了白幡,廊下的灯笼也换成了白色,一片缟素。
秦艽站起身来,换了孝服前往灵堂,去送母亲最后一程。
———
自从秦老太太过世之后,秦老太爷的身子就不太行了。时常缠绵病榻,不复往日的精神。
就连简随心也跟着大病了一场,整个人都清减了不少。
唯有秦艽,即便已经熬的红了眼睛,却也仍旧无病无痛,健健康康,只是有些疲惫罢了。
她抬手抚摸着手腕上的那一截红绳,唇角不由得带上了两分苦笑。
段星说,这红绳能让她平安,护佑她下半辈子无痛无忧。
果不其然,她这身子不管怎么糟蹋,就是不生病。
她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了。
简荣在秦老太太过世之后就经常回来,说是不忍心让秦艽一个人撑着。
两个人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情谊却是很深厚的。
他们之间,更像是亲人一般。简荣就像是个大哥哥,关心爱护着她这个妹妹。
有简荣,有简随心,纵然秦老太爷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秦艽的日子也没有那么难熬了。
转眼又三年,秦老爷子也跟着秦老太太去了。
秦艽料理了父亲的后事之后,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大睡三日。
三日里不吃不喝,任何人都没能踏入那房门一步。
三日之后,秦艽自己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她赤脚,穿一身雪白的中衣,一头长发随意的披散着,脸上苍白无血色,双眼茫然无神,空洞的像是什么也没有。
简荣和简随心这三日都等在门外,一见她出来忙迎了上去。
待看清楚她这个样子之后,两个人到了嘴边的关心瞬间又咽了回去。
他们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窜了上来,随后整个人都开始发凉。
站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人明明还活着,可他们却觉得看见的是一个死人。
简荣吓的嘴皮子都哆嗦了,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秦姑娘?”
简随心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轻声说“你……怎么了?”
秦艽的眼珠子转了转,然后偏过头看向他们,茫然的说“我不知道……我应在做什么?我为什么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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