蛰伏一十七年的蝉、鸣动九天,却依旧见证不了秋风冬雪。
落日余晖映照世界树上垂落的简易秋千,渲染出一分人间寂寥。
凯旋候的突然降临让尘小九有些诧异,同时也让蜃楼来人面色发黑。
“大唐的手什么时候伸这么长了,海贤门的地盘你都要管一管?”
富贵相男子审视着一脸病秧子相的凯旋候,阴阳怪气的诉说着心中的不满。
凯旋候爽朗一笑,丰姿散朗不似人间客
“借你吉言,哪天大唐一统中神洲,绝对请你蜃楼好好喝喝茶”
不加掩饰的“野心”和随意散漫的态度让富贵相男子准备好的一通说辞全无用武之地,犹如奋力一拳打入了一团棉花,焦躁的很。
“口气是真大,就是不知道胃口是不是与言语符合”
“中神洲辽阔万万里,笼罩两海一地三圣门,是你说统一就统一的?”
富贵相男子败下阵来,甲真人挺身而出,言语直接鄙夷大唐猪鼻子插大葱——装象。
凯旋候倒是好脾气,摆摆手示意前方两人语气别这么冲
“两海一地三圣门的确是巨无霸”
“不过两海中的内海已经在百年前被赤羽候平定,成为大唐的小池塘”
“一地——中土倒是块难啃的骨头,四大世家一个比一个藏得深,不过先找一家开开刀、放放血的实力大唐还是有的”
“至于三圣门:圣贤沉寂,弟子不出,连一个在世行走都没,想必不会在意这种无聊的争霸游戏”
“如此说来,接下来除了神洲书院,最为麻烦的反倒是你们外海”
“蜃楼藏在那个犄角旮旯几千年,尽干一些肮脏的勾当,也是时候让太阳照一照你们这张丑恶的嘴脸”
“眼下这个机会就很不错,蜃楼最快的刀和最会敛财的猪都送上门来了,我也没有不收的道理是不是”
凯旋候只言片语仿佛就断定了蜃楼两位圣贤的生死,也不知道一个修为皆无的人是怎么有勇气说出来这一些话的。
甲真人神念毫不掩饰的探查着凯旋候的身躯,嗤笑一声
“废人一个还敢口出狂言,神洲书院那位老祖宗给你下的禁灵咒想必不好受吧,怪不得嘴巴这么臭”
被凯旋候讥讽成“猪”的富贵相男子也顺杆往上爬
“大唐倒是一个宝地,尽出一些妖孽”
“可惜就是命数不太好,无论是十多年前的墨雪,还是五年前的你,放在任意一个时代成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不过在这个天道规则压制众生的时代,你们注定沦为我等脚下的蝼蚁,不成圣,你们永远都仰望不了真正的星空”
话落,凯旋候一旁的宁老挑了个剑花,扛下两人暗中释放出的圣境威压,鄙夷不屑的看着一脸倨傲的两人
“墨大人在的时候你们像秋后的蚂蚱,蹦跶都不敢蹦跶”
“枉你甲真人号称剑挑一域的不败战神,结果和蜃楼那个老王八蛋围杀墨大人,却还被突破而去,你是怎么有脸说出刚才那些话的”
面对宁老的嘲讽,“心志坚定”的甲真人不为所动
“死了就是死了,哪怕他再怎么妖孽终究成了一抔黄土”
“我看你衷心护佑的主子也活不长了,下去和墨雪团聚的时候记得告诉他,当初他拼死从蜃楼救出来的那批孩童,现在已经在黄泉路上等着他去接了”
“楼主给他们定下的宿命,谁也改变不了”
话落一阵阵狂笑声响彻云霄,甲真人和富贵相男子一吐当年被墨雪“折磨”的苦闷,毫不留情的宣判结果。
当富贵相男子说出那群孩童的死亡事实后,持剑静默的宁老突然面色一变,而凯旋候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神情凝重的盯着两人
“那批孩童死了?”
富贵相男子笑的嘴都快合不拢了,能够一点一点折磨大唐中人的心神,真是给人一种酣畅淋漓的感觉。
“没错,你们精心保护的那群孩童最终还是又回到了蜃楼手上”
“哦,不对,更确切一点,应该是你们大唐亲手葬送了他们的未来”
“墨雪恐怕在地下也没有想到,最终背叛他的还是他守护的那群人”
“要不是大唐内部的那个家伙传信,我们也不能如此干脆利落的解决这个解压了十多年的耻辱”
凯旋候听着蜃楼两人一声声讥讽,听着富贵相男子描述那群已经长大的孩童死的惨烈情形,听着甲真人如何潜伏白鱼镇,虐杀那些本该属于蜃楼的傀儡。
随后凯旋候歪头看向宁老,希望其能给他一个解释。
宁老感受到凯旋候的压抑的怒火,嘴角流露出一抹苦笑
“是陛下让我隐瞒的”
“他说让你清净养伤,这笔帐,他会亲自和蜃楼算的”
凯旋候沉默一瞬,眸中的光芒渐渐散去,换成了浓郁的黑,仿佛要吞噬天地,泯灭万物
“宁老,你不该瞒着我”
“北白云是一国之主,他要考虑黎民百姓,我不用,所以我是个疯子”
“而疯子做事不需要理由,也没有人能拦得住”
“这件事除了蜃楼和隐匿在长安城的杂碎,还有谁参与了?”
面对侯爷的质问,宁老虽然心中百般不情愿其拖着残躯参与要那件事中。
但是他知道,他改变不了侯爷的态度,谁也不能,一如当年的那个执拗少年,一步一重天,无人可挡
“白鱼镇三百零一人无一幸存,丧命于藏龙剑意”
“那个叛徒隐匿的太好,还未找出”
“而除了这两方,大理寺发现白鱼镇方圆千里曾经短时间汇聚了无尽浩然气,遮挡一切窥探,阻隔外来生灵入内”
“而当时,白鱼镇对面的十万大山中,神洲书院朝圣显化过踪迹”
凯旋候听着宁老的述说,渐渐的笑了起来
“真是有意思,别人都打到家门口来了,那群酒囊饭桶还没发现”
“北白云脑子是真的锈了,连一个叛徒都找不出,大不了血洗一遍长安,将该杀的杂碎全都宰了”
“而神洲书院看来是真的闲,就连忙着窥破圣境的朝圣都有心思“游山玩水””
“既然如此,那就一个一个来,谁也跑不掉”
凯旋候破天荒的多言语两句,同时将宁老推开,似笑非笑的盯着甲真人
“藏龙剑意好像是你的绝活吧!”
甲真人身边游荡的黝黑古剑散溢出一丝丝摄人心魄的剑意
“没错,可是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呢?”
“大好头颅在这,你有本事来取啊!”
尘小九等着归墟一脉和蜃楼两人的动手,却不想等到天都黑了。
世界树散溢的荧绿色光点照耀方圆百里,为大地铺上一层妖娆的绿纱。
凯旋候和甲真人的对话一字不落的传入尘小九耳中,引起了尘小九的兴趣。
虽然他并不清楚蜃楼和大唐的恩怨,但是当听到甲真人“兴高采烈”描述那群曾经逃走的孩童死的惨状时,不由自主的冷笑一声。
人渣就是人渣,不管什么境界、什么身份都改变不了其骨子里的性格。
尘小九自认为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看不上这种残渣。
所以尘小九动手了,在凯旋候之前动手了。
随手拎起巅峰王座,周身灵光蝴蝶萦绕,在神灵法则加持之下,数字道纹产生了不一样的变化,仿佛能够短暂的穿梭时间,不受天地限制。
下一刻,尘小九身影陡然出现在甲真人背后,一侧的归墟一脉两位守护者有所察觉,刚要出声提醒,却已经迟了。
尘小九拎着巅峰王座径直砸向一脸自豪的甲真人脑袋,眼看着脑袋就要如同西瓜一样爆裂,甲真人本能危机反应侧了侧脑袋,巅峰王座砸中的其肩膀。
神灵法则力量辐散而出,恐怖的威力直接将甲真人半臂身躯砸成肉泥,放眼看去,原本圣光笼罩、剑骨铮铮的甲真人已经成了个血人,让人感觉瘆得慌。
而尘小九一击得逞之后并未停下手中动作,再一次如同野蛮人一样拎着巅峰王座砸向甲真人。
此时甲真人虽然已经反应过来,但尘小九动作实在是太快,快要他都来不及御剑反攻,只能被迫撑起圣纹,硬生生的扛了尘小九十多下狂轰乱炸。
被动防御的结果就是被尘小九打的节节后退,要不是富贵相男子一掌拍来,恐怕尘小九还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有些遗憾,但尘小九已经心满意足了。
毕竟揍的一个圣境存在不能反击,心中的郁气算是出了不少。
随即一个旋风腿将被动防御的甲真人给抽飞,转身迎上呼啸而来的富贵相男子手印。
巅峰王座充斥着令人心寒的法则之力,与乾坤大手印对撞,虚空因为散溢的余波此起彼伏,不断破碎。
与此同时,被尘小九抢先出手的凯旋候怔愣一瞬,随即反应过来,微微一笑
“借天地三分力,以大唐之运斩虚无”
话落天地一阵颤动,方圆万里之内陷入寂寥。
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爆发,从凯旋候所在之地蔓延向四周。
一柄气运之刀摇曳千万里破空而现,出现在凯旋候手中。
凯旋候不顾宁老焦切的呼唤,持气运之刀定位甲真人所在区域
“斩”
言出法随,气运之刀蔓延前进,归墟一脉两位守护者避之不及,被一缕气运纠缠,无法及时应援。
而被击飞,正立足虚空修复破损身躯的甲真人突然感受到一股死亡危机感。
抬头一看,气运之刀如同呼啸而来的九天神龙,迅猛下降,直冲他而来。
甲真人神情凝重,破口大骂
“你大爷的”
随即抽剑格挡,阻挡着气运之刀下落。
随即一声咆哮,面色潮红,呼吸急促,艰难的往上举着气运之刀。
远处不断咳嗽的凯旋候见状眸光一冷,嘴角泛起笑意
“斩”
一手压下,气运之刀力量瞬间激涨百倍,径直穿过黝黑古剑,落下甲真人头顶。
不远处和尘小九纠缠的富贵相男子瞅到被气运之刀贯穿头颅的甲真人,情急之下硬生生扛着尘小九的疯狂攻击,将战场往一旁挪。
而此时被气运之刀贯穿头颅的甲真人则极其的不好受。
识海之内气运之气散溢,禁锢圣境法则,让其一时间无法动用灵力。
一身血气翻腾,周身窍穴齐动,却因为尘小九之前动用巅峰王座残余在体内的神灵法则力量而阻塞。
感到到这种情况,甲真人面色发黑,忍住一腔怒火,引剑意入识海,抗衡不断搅乱识海世界的气运之刀。
同一时刻,尘小九拎着巅峰王座是越发越顺手。
巅峰王座自身带有一股蛊惑神魂的力量,只要和富贵相男子一触碰,都会短暂性的干扰其神魂运转,尘小九就趁着这个机会疯狂输出。
所以眼下的战斗,在外人看来,就是尘小九一击击溃甲真人,随后又迎战富贵相男子,气吞山河之势让不少修士为之向往。
两人交战时刻,战场已经慢慢挪移至甲真人身侧。
气运之刀还在其体内搅乱、加重其伤势,尘小九看着黑着一张脸结印,以汹涌剑意排斥气运之刀的侵蚀的甲真人。
一椅子击退富贵相男子,随即像扔一块板砖一般将巅峰王座扔出,砸向甲真人。
甲真人感受到熟悉的神魂压制之力,气不打一处来。
一而再再而三,你丫的是欺负上瘾了。
随即不顾及气运之刀在体内的动静,抬剑横击,万千剑意汇聚一点,压下呼啸而来的巅峰王座。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根黑铁玄棍旋转而来,以势大力沉一棍击溃成形剑意,敲在甲真人还未修复好的伤口之上。
“啊”
伴随着一阵凄惨的喊叫声,尘小九一手持黑铁玄棍,一手拎着巅峰王座,神灵法则力量全面爆发,背后仿佛有神魔在低吟,有仙灵在跳舞,携带者无穷战意对战甲真人和富贵相男子连两人,不落下风,惊呆了众人。
连带着不远处的凯旋候眸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是不是应该放在尘小九身上。
每一次见面这丫的都能给他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
长安城初次见面就是对上了神洲书院弟子,差点将楼都给拆了。
第二次是灭杀芮随,对战神洲书院儒者,还将其给镇压到不知何处。
而这一次更为“过分”,竟然能够和圣境存在交锋。
这让凯旋候都不得不怀疑自己,这二十年来是不是活到狗身上去了。
就在凯旋候惊讶于尘小九频频给人意外之时,解决了气运之力纠缠的归墟一脉两位守护者压向了尘小九。
毁天灭地的攻击席卷而来,垂髫孩童看起来人畜无害,一动手却是暴露其狠辣心肠。
抬手掷山,击退正要一棍敲落甲真人身躯的尘小九。
山脉精气被其拘出,化为囚牢想要将尘小九禁锢在此地,成为“阶下臣”。
萝莉音老妪挥手化出一片浮沉世界,其上呈列着一座座坟墓,最中心处,一座尚未掩埋的坟墓前墓碑上铭刻着“尘小九”三字。
“归于归墟,归于尘土,一切破灭,一切为空”
空灵动听的声音落在尘小九耳畔却不亚于魔鬼的呼唤。
看着逼近的浮沉世界,尘小九心头浮现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他本来就应该躺在那里,这片天地不过是他经历的一个驿站,而那里才是他的终点。
就这么一瞬间的恍惚,垂髫孩童守护者阴森一笑
“到此结束了”
话落万里范围内草木精气皆汇聚向垂髫孩童手心,瞬间化成了一片死域。
精气被垂髫孩童凝结成一座更大的囚牢,其中蕴含着山河意志,天地法则,仿佛是此方天地要禁锢尘小九。
尘小九只要反抗,就会遭受压迫。
甲真人和富贵相男子也靠了上来,甲真人口出吐出一道精血,以剑为笔,勾勒出一座漂浮在无尽时间长河中的船身。
船身上有一道人影持剑挥出一道毁天灭地的剑意,意图泯灭尘小九。
富贵相男子手掌翻转,背后浮现出一个吞噬星空的神蟾,伸出若大的长舌探向尘小九。
四面夹击,尘小九静默中心,仿佛已经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而就在所有攻击到来之时,尘小九手中巅峰王座化为王冠戴于尘小九头顶。
双手持棍,妖尊身影出现在在其背后。
伴随着不屈的咆哮,尘小九棍挑四方,战意汹涌,不断流逝的血液更加激发了其斗志。
一棍破囚牢,妖尊之躯天生地养,不堕六道轮回,企是万里山河精气能够禁锢的。
尘小九感受着黑铁玄棍内散发而出、被挑衅产生的愤怒,低声呢喃
“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话落,尘小九背后的妖尊之灵隐匿在尘小九身躯之中,这一刻,尘小九就是妖尊、妖尊就是尘小九。
神灵法则力量充斥尘小九体内,窍穴奔溃,筋脉俱断,哪怕是神魂都不堪承受巨大的压力。
可尘小九意志还没有陷入沉沦,依旧奋力而上,从不屈服。
血气越微弱,战斗之意越强大。
尘小九身形已经被反噬之力给侵蚀成了皮包骨头,可其一双眼眸中却蕴含着万千星辰,没有退意。
过往岁月中,尘小九每一次战斗都是在求生。
而这一次的争锋,尘小九求得是胜负,求的是不败。
他的人生已经输了很多东西,愿意或者是不愿意。
他的人生已经败了很多回,从来无法随心所欲。
但在这一刻,尘小九将责任、仇恨、压力所都抛之脑后,心中之中一个声音
“战”
“战”
“战”
一声怒吼,尘小九高高跃起,脚踏浮沉世界不断涌现诡异身影的坟墓。
头带王冠,睥睨岁月长河中的船身虚影。
一棍平定八方,梦幻诛仙,唯我独尊。
归墟浮沉世界破碎、萝莉音老妪节节后退。
时间长河中的缥缈船身上多了一个棍痕,甲真人手中黝黑古剑断裂,面色苍白。
富贵相男子背后的神蟾流露出惊恐的表情,还没有来得及收回舌头,就被尘小九当头一棍,瞬间消散。
一战过后,尘小九面容憔悴,身躯干扁,就像是一句从地狱爬出的干尸。
即便如此,也没有生灵胆敢在这个时候挑战尘小九。
因为其手中还握着黑铁玄棍,因为其战意冲天,无所畏惧。
远处默默注视着这边的腐朽气息老人眸光微闪,似乎是被前方那孤立苍穹之上的少年唤醒了一丝神智。
老人体内的三道意识正在急切的交流,并没有发现这个“傀儡”的异状
“摆渡人、地府、如今又多了一个妖尊,这小家伙到底是谁?”
“资质平平无奇,意志却是百折不挠,假以时日,必成大患”
“这又是谁人布下的棋子?又是哪位存在的“替身”?”
沉沦之域恶鬼存在紧紧的盯着星空之下的少年,啧啧感叹
之前是我唐突了,现在看来,这小家伙的作用似乎是轮回印和葬土世界都无法比拟的”
神道追求过往巅峰,意图召唤过往的“真神”
沉沦之域为何不能培养一个睥睨世界的“恶鬼”。
话落沉沦之域恶鬼存在灯笼般的赤红之瞳对于尘小九身影多了少了几分贪恋,多了几分期待。
仿佛尘小九越出色,他越兴奋。
青悠望着那个孤立天地,对抗八方来敌的少年,眼眶一红。
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尘小九留给其他人的只有背影和温暖,独自一人迎接苦难。
这个世界从来不公平,为什么她的少年要承担这么多不属于他的责任。
青珂也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如何评断。
被两人“抛弃”的神秘道人此时出现在青悠身侧,举着葫芦饮了一口烈酒,望着尘小九身影说道
“他撑不了多久了”
“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身上的神道力量并不属于他”
“即使神道力量源源不断,但他的孱弱身躯绝对承受不住圣境力量不断对击”
“饮鸩止渴,换来的只是一时的快感”
“再来几次之前那样的战斗,他恐怕连那根棍子都拎不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