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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他输的,是那份入戏的纯粹
    穿过那道门,外界的闪光灯与喧嚣被彻底隔绝。

    场内灯火通明,是一片属于名利场的辉煌。

    一名佩戴着工作证的年轻女孩早已等候在此,

    她看到江辞,脸颊不自觉地泛红,却不敢直视,只是微微躬身,低声引路。

    “江辞老师,这边请。”

    江辞跟着她,穿过铺着厚重地毯的走廊。

    走入主会场,水晶吊灯将一切都照得纤毫毕现。

    无数道视线,或隐晦或直白,胶着在他身上。

    江辞没在意。

    他的座位在第一排。

    当他一步步走向那个位置时,

    沿途的演员、导演、制片人,无论咖位大小,都下意识地停止了交谈。

    他太静了。

    静得与这个名利场的喧嚣格格不入。

    终于,他走到了第一排,靠边的位置。

    座位内侧,一个身着深灰色定制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缓缓站了起来。

    秦峰。

    他看着一步步走近的江辞,没有前辈面对后辈时惯有的客套与寒暄。

    仿佛时间倒流。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压抑昏暗的帐中,

    一个是高踞主位,决定他人生死的西楚霸王,

    一个是俯首称臣,在屈辱中挣扎求生的沛公刘邦。

    江辞停下脚步。

    他与秦峰对视。

    现场所有的镜头在这一刻都对准了他们。

    媒体期待的“新老王权交替”的火药味并没有出现。

    秦峰主动伸出了手。

    江辞握住。

    两只手相握的瞬间,秦峰的心理防线悄然松动。

    作为拿过三届金鸡影帝的老戏骨,他从未在一场戏结束后,如此难以释怀。

    他赢了天下,可是在《汉楚传奇》的片场,他却清晰地感觉到,

    为了让他这个“胜者”赢得合理,那个扮演“败者”的年轻人,付出了比他惨烈百倍的代价。

    “那时候我就知道,”秦峰压低了嗓音,“你会坐在这里。”

    这句话,一语双关。

    既是刘邦对项羽宿命的慨叹。

    也是影帝秦峰,对演员江辞最直接的承认。

    江辞没有回答,只是回握的手,用了些力。

    松开手,他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右侧,赵颖菲也早已站起。

    她今天穿着一袭改良版的暗红色刺绣长裙,那红色不艳,沉郁得宛如凝固的心头血。

    她没开口,只是望着他,目光交汇,心意尽明。

    江辞对她点了点头。

    而后排。

    黄生秋和刘涵予,也站了起来。

    饰演亚父范增的老戏骨黄生秋,鬓角花白,他绕到江辞身后,重重地拍了拍江辞的肩膀。

    “籍儿。”

    他没叫江辞,叫的是项羽的字。

    一声“籍儿”,叫得老戏骨自己眼眶都有些泛红。

    刘涵予则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无声地叹了口气。

    整个《汉楚传奇》剧组,在这一刻,形成了一个旁人无法插入的场域。

    不远处,隔着几排座位的刘炜,将准备好的一套“后生可畏”的场面话,悉数咽回了肚子里。

    他看着那几人旁若无人地聚在一起,看着他们之间那种密不透风的氛围。

    那不是一个剧组应有的和谐,更像是一群刚刚从沙场归来的袍泽,

    带着血气与风霜,坐进了这流光溢彩的殿堂。

    他意识到,自己不仅是可能在奖项上输给那个年轻人。

    他输得更彻底的,是对角色的投入。

    刘炜颓然坐下,选择了沉默。

    整个会场,众人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

    它来自《汉楚传奇》剧组整体散发出的那股从史书中走出的,苍凉厚重的悲剧气息。

    导演魏松就坐在江辞的正后方,像个护犊子的大家长,审视着全场。

    有个不懂事的年轻摄影师,大概是想抢个独家,

    扛着摄像机就想凑到前面去,怼脸拍江辞那张还带着病容的脸。

    镜头还没对准,魏松扫了他一眼。

    那摄影师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手一抖,讪讪地退了回去。

    魏松这才满意地收回视线。

    终于,全场灯光渐暗。

    一片肃静。

    没有激昂的开场音乐,没有绚烂的灯光秀。

    会场巨大的环绕音响里,响起了一声沉重无比的擂鼓声。

    咚!

    这声音跳过音响,敲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全场一静。

    咚!

    又是一声。

    比刚才更沉,更闷。

    所有人都懵了,这是什么开场?

    咚!

    第三声。

    大屏幕上,并未出现倒数计时的数字,而是在一片漆黑的背景下,随着鼓声的节奏,显现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用鲜血写就的字。

    【汉】

    【楚】

    【巨鹿】

    【彭城】

    【垓下】

    【乌江】

    ……

    鼓声越来越密,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扑面而来!

    直播间的弹幕,彻底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是金鸡奖?我他妈以为霸王回魂夜!】

    【这开场!金鸡奖疯了?这是直接把颁奖礼变成《汉楚传奇》首映礼了啊!】

    【你们看秦峰的脸!他看江辞的那个样子,根本不是在看一个后辈演员,他是在看那个他赢了天下却输了人心的对手!】

    【虞姬也在!范增也在!张良也在!他们都来了!我的妈呀,我鸡皮疙瘩起来了!】

    【这排面,内娱独一份!今晚之后,再无其他!】

    现场,战鼓声在达到顶峰时,戛然而止。

    全场鸦雀无声。

    一束孤光,从穹顶打下。

    它没有照亮舞台上早已就位的主持人,落在了舞台的正中央。

    那里,不知何时,竖着一把古剑。

    剑身古朴,透着青黑色的冷光,剑柄上缠绕着早已褪色的丝绦。

    正是项羽在乌江边,自刎时的那把剑!

    全场观众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把剑,对所有看过电影的人来说,就是一个创伤后应激按钮。

    它就那么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英雄末路的悲剧。

    就在所有人被这把剑攫住心神的时刻。

    一阵苍凉幽咽的旋律,毫无预兆地,在会场中响起。

    现场演奏。

    那声音,如泣如诉。

    是埙。

    古老的埙声。

    坐在第一排的江辞,搁在扶手上的手指动了动。

    他不需要思考,身体的本能就已经认出了这首曲子。

    是刻进骨子里的记忆。

    《四面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