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顷慈点了点头,满心复杂地转身往外走去。
这一路足够他想明白下意识的反应代表什么。
聂氏是他的家不错。
但是每次从家里离开,他貌似从未像在兰陵那样纠结过。
因为什么呢?
估计是因为他吧。
由清河到兰陵的车程最快也要四天,算上请帖送来的时间,他正好赶上送殡的前一天。
入夜天色已黑,他换了身赶路的衣裳被人领着到了灵堂前。
甚至不用问他就知道这是金光瑶安排的。
不出意外,他也在里面。
守灵的是他,金子轩天亮了来替他,金子勋惹了事,听说是和身份存疑的姑娘乱搞,把金光善气病了。
若不是他,或许金光善还不会死。
聂顷慈压下心中思绪,缓步走了进去,他得不够清晰,只见宽大的灵柩前摆满未燃完的香。
不等他走到桌沿旁取香,一只略显冰凉的手将三根香送到他手里。
顺着方向看去,火光跃动下,他似是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
他哭了吗?
金光瑶并未对他说些什么,敛下眸子重新跪在蒲团上。
自相识那日起,他从未这般无视过他。
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蔓延至心脏,聂顷慈抿了抿唇,走到灵柩前规规矩矩拜了三拜。
在心里他对金光善并不赞同。
他待金光瑶不好。
但是面对已经死了的人,他实在难以生出什么苛责的心。
上完香,他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犹豫下,他走到金光瑶身边,轻声说:“阿瑶,节哀。”
“公子即已弃我而去,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金光瑶看向他,眼里似有笑意划过。
聂顷慈被他问的一愣,心里只有被误解的无措和委屈:“我未曾弃你,我只是....”
“只是被我逼得想出家,只是在这兰陵金氏受了委屈,让聂宗主对我多番问责,公子,你对聂宗主说了吗?”
金光瑶扭过头看他,一身孝衣,眼下的红肿与泪光浸满委屈,“说我对公子做了什么,说阿瑶贼心不死,以下犯上。”
“不说这些了。”聂顷慈伸手捂住他的嘴,顺着力道跪在他旁边的蒲团上,“等过了这阵再说好吗?”
金光瑶轻轻移开他的手,苦笑着问:“公子这是不走了?肯给我说的机会了?”
“不走了...”聂顷慈垂下头,轻声说道。
这一路他想了很多,总归来说他是放不下金光瑶的。
他担心他。
他的心在他这边。
“公子以前也说会一直留在阿瑶身边,到最后照样走了。”
“阿瑶....”
“行,我不翻旧账。”金光瑶看着他,眼里势在必得的偏执毫无遮掩,“公子发誓,当我最后一个亲人的面发誓。”
“爱我,怜我,一生一世不离开我。”
“我...”聂顷慈看了看桌案中的牌位多少觉得不妥。
金光瑶笑了笑,收回视线低声喃喃说:“我就知道。”
“公子别哄我了,我会当真。”
“不是的,阿瑶,不是哄你。”聂顷慈拉住他的衣袖,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这样于理不合,起码要等到...”
“我等不了,我等了太久了。”金光瑶低垂着眸子,周遭似有水滴坠落的声音,‘滴答,滴答’。
他声音略带哽咽地说:“他怎么死的公子不知道吗?我只有公子,公子既不要我,何必说的这么冠冕彷徨。”
“我要是不要你就不会过来。”
聂顷慈只觉得自己比那窦娥还冤,“我不是领了请帖来的,我更不是代表聂氏来的。”
金光瑶抿了抿唇,小幅度地往他身侧挪了挪,轻轻拽住他的衣袖说:“那公子的意思是,宽恕我了?”
“我就没怨过你。”
“不怨我做出那样的混事?”
“不怨。”
“不怨我对公子起了心思?”
“...不怨。”
“也不厌恶?”
“....”聂顷慈抿了抿唇,不太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
那样了还不厌恶只能说明什么...他不傻,金光瑶更不愚钝。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聂顷慈的反应,身体缓慢靠近,直到聂顷慈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他无措地往后缩了缩:“阿瑶。”
“公子怕我吗?”
“不是,只是这样..不太好。”
金光瑶眼里的笑意更胜一筹,他不屑地看了眼高台上的牌位,活人做不到拦他,更况且死人呢。
他故意凑到聂顷慈的唇边亲了一下,在感受到他并非反抗,只是紧绷了身体时轻轻笑了声。
“公子待阿瑶真好。”灼热的呼吸掠过聂顷慈的耳畔,金光瑶蛊惑着说,“把那句话说出来给阿瑶听听好不好。”
“悄悄的,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
聂顷慈喉咙止不住发紧,他抿了抿唇,不断做着心理准备。
说出那样的话,对他而言无异于一次道德炙烤。
金光瑶耐心地等待着,喷洒过来的呼吸不断提醒他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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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陪着你,一生一世..怜你,爱你,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金光瑶毫无顾忌地吻上了他的唇。
掌心垫在他的脑后,细致体贴又不允许他有丝毫后退。
得到神明爱的信徒撒泼打滚什么都用尽了,唯有一招,屡试不爽。
兴许他比谁都清楚,他的神最是心软。
世上能供奉这尊神的只有他。
他不仅要供奉,他还要占为己有。
怜爱吗?
只要能带点爱,那就算爱了。
三年后。
金子轩带着新入门的新妇回了兰陵,自从那次金光善做下的事被他母亲撞破后,他母亲就回了娘家。
那样的丑事是见不得人的。
偏偏这般见不得人的事整得人尽皆知。
金子轩目送着江厌离离开,含笑倒了杯茶朝对面的人问道:“你觉得呢,当年的事谁获利最大?”
聂顷慈抿了口茶,提醒地说:“阿瑶在事后为金氏四处奔波,对金氏,他劳苦功高,问心无愧。”
金子轩对于他毫不遮掩的偏袒只想翻白眼,他意味不明地嗤笑说:“对金氏无愧,只希望他对谁都能无愧。”
他对金光瑶不满,时过境迁他仍然觉得事情发生的太巧。
金子勋做下丑事,父亲气病,金光瑶借机收拢人心,恰巧在这期间他父亲死了。
死于最不得体的方式。
有人笑他娼妓之子,现如今更大的笑料来了,这于他而言到底是弊是利。
金子轩不信聂顷慈想不明白。
聂顷慈对于他的不满往往都是装聋作哑,除了这件事,他和金子轩的关系很好。
让他说几句就说几句吧。
少不了几块肉。
“见过仙督。”正要走到拐角处的江厌离正巧碰见了话题的中心人物。
金光瑶嘴角带笑,看起来极为和善:“嫂夫人不必如此客气,公子可是来找兄长了?”
江厌离给他指了路,见到他迫不及待往那边走去,心里算是对金子轩的吐槽有了实感。
原来这位仙督真的很黏他这位曾经的公子,现如今的挚友。
“现在好了,敛芳尊青云直上谁都得称颂一声仙督大人。”
“聂顷慈,你别告诉我,你真信他走到今天这步,手里是干净的。”
“子轩兄,阿瑶待你们可有苛责之处,他待百姓,待百家,哪怕是待宗门一位门客,是否都以礼相待?”
聂顷慈给他倒了杯茶,试图让他静一静。
三年过去了。
他既不找金光瑶的麻烦,何必天天到他面前说他的错处。
说了,他就一定听吗?
聂顷慈无奈:“人无完人,无论阿瑶心是如何,善事他做了,仙督的指责他做到了位,我未曾见过他的差。”
“若是见到了,你会如何?”
“.....”聂顷慈沉默下来。
这时,他背后响起一道熟悉的呼唤,“公子该回了。”
金子轩一看到他来,白眼简直是止不住的想翻。
衣冠禽兽,这辈子只能骗得过聂顷慈这个大傻子了。
“子轩,明日我再来找你。”聂顷慈朝着他歉意笑笑,转身朝着金光瑶走去。
金子轩无语:“要是明日他还来接你,你就不用来了。”
“多大人了,还要人接。”
“小孩子吗?”
金光瑶没有理会周遭的噪音,善意地朝着金子轩笑了笑就带人走了。
以为他愿意让他家公子来吗?
可笑。
“公子明日还要来吗?兄长他新婚燕尔,是不是不太方便?”
聂顷慈任由他悄悄牵上他的手,耳边风声擦过,他摇了摇头说:“子轩在外住了那么久,许久不见,白日聚聚没什么的。”
“是没什么,只是不知道兄长他怎么说我,时间长了,公子会不会随着旁人一样厌弃阿瑶。”
“不会的。”
“真的吗?”
“...我信你。”
金光瑶嘴角扬起得意的笑,他温声说:“明日我还来接公子,不能让公子忘了时间。”
聂顷慈应了一声并未拒绝。
只留明日的金子轩骂骂咧咧。
这俩有病的!
*
有时不只是信徒需要神明,在信徒不知道的地方,神明也因他的存在有了价值。
他是美好的。
但有他的爱,他会更加美好。
神与信徒向来不是单方面的事。
*
不要戳破,不要说穿,就这么爱下去。
在不对的背面,心脏的正面。
爱在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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