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娘娘。”初桃彩鸳将人带了下去。
君临渊此时才温和开口,“母后,还要继续吗?”
墨浅裳几乎是毫不迟疑地转身,朝着君临渊走去,一边走一边忍不住嘀咕,“淑太妃身边的人若是都这般犟的话,哀家真审不下去了。”
君临渊一笑。
“母妃且坐着,剩下的人,直接交给手下们处置就好了,哪里值得母亲这般费心费神的去审?”
外头,冰冷的雨水落在地上,霏霏细雨终于要酝酿成一场暴雨下来。
“要变天了呢。”墨浅裳轻声道。
养心殿一直冬暖夏凉,唯一稍微冷点的时候,就是这即将入冬又尚未入冬的时候。
君临渊轻轻叹了口气,内务府早就来请示是否要将地龙烧上,他骨子里还是边陲领兵时的劲儿,哪里看得上这点寒凉,一口便回绝了。
却忘了,还有这么个小丫头,若是被冷着了可如何是好?
君临渊将墨浅裳拉到龙椅上坐了下来,又取了手炉递给了墨浅裳。
见小丫头蹙着的眉头稍微松了些,才慢慢道,“裳儿……你瞧瞧这个。”
墨浅裳顺着君临渊的目光,瞧见了案上的奏折,秀气的眉轻轻蜷了起来。
奏折上是官员汇报君临风回京庆陛下万寿宴,带着的人手和兵马数量,以及时间。
“裳儿,君临风也按不住了。”
墨浅裳轻轻叹了口气。
自从在红莲坊遇到了君临风,她就料到,君临风提前回来布置,马上就要发难了。
陛下一场大火,将君临风所有的心血布置烧了个干净,他这时候还不闹点动静,干脆了当地回来,难不成还要等下去?
这次中毒之事,也是给了墨浅裳和君临渊借口,好好将如今的宫中全都掳上一遍,包括能够敲打的家族,除了李家和景家外,另外两家,墨浅裳也都拼尽全力拉拢了。
拉拢和打压,清洗宫中人手,能做的,墨浅裳都事无巨细地做上一遍,为的,就是好好应对君临风。
墨浅裳稳稳地抱着手炉,蹙眉想着。
若不是知道君临风即将回京,她也不会这么着急,对几个世家、甚至淑太妃,都会宽容许多,纵然打压的厉害,却也不至于动真格,只想着慢慢一步步来。
而不是像这次这般,动则要命。
“所以裳儿才这般激进地处置所有事情,是吗?”
“君临风入朝面圣,还有即将到来的万寿宴,都不允许盛京城中再松懈下去了。”墨浅裳叹了口气,“裳儿已经做了裳儿能做的几乎一切了。”
君临渊的眸底是漫漫的笑意。
“知道他按捺不住,没想到,只差了一步,就要面对他了。”墨浅裳叹息,“这位主怕是要不好对付。接下来的一个月,想不精彩都难了。”墨浅裳抬眸看向君临渊,“陛下,哀家记得陛下说过要禅让皇位给君临风,可是……当真?!”
君临渊还不曾回答,就见初桃匆匆走了进来,“皇上,太后娘娘,那边审讯出来消息了。”
对于墨浅裳那两个出身暗卫营的婢女来说,显然处理起刑讯的事情来,比之在墨浅裳身边伺候并不难多少。
“知道了。”墨浅裳点了点头,“其他人呢。”
“还在一一审问之中。”初桃俯首,将薄薄一页供书呈给了墨浅裳。
随之又低下了头。
墨浅裳可能还未察觉,如今她坐在龙椅上,靠在陛下身上,蜷眉看着案上文书,那姿势暧昧极了。
若是让那些老夫子看到,不知道要将太后娘娘骂成什么模样。
墨浅裳的手中敲了敲御案上的奏折,叹息道,“时间不多了,你们还有一晚上,把所有的事情都审问清楚。”
“是娘娘。”
明日一早,君临风就会“进京”,所有的局势少不得要重新洗牌,这一晚,是墨浅裳能给的最多的时间了。
淑妃手下人数不少,多的是骨头奸猾性格忠诚的,人数又多又杂,这次的任务,不容小觑。
初桃又下去了。
下午本该是墨浅裳睡晌午觉的时候,被这样闹了一下午,她又倦又饿,却还强撑着,想要陪着陛下处理公务。
“母后可是累了,若不然先睡会儿?”君临渊浅声问着。
墨浅裳笑着摇头,“陛下处理公务吧。哀家这就回去了。”
君临渊的眉头蜷得更紧了,“天冷路滑,你又累了,这便回去了。”
墨浅裳眉眼弯弯,“慈宁宫和乾清宫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哪里就累着冷着裳儿了?”
李德全躬身走了进来,“陛下,娘娘,奴才听闻,如今未央宫闹得厉害,淑太妃好像真要气疯了。”
君临渊闻言脸色变了,他倒不是担心淑太妃,而是担心墨浅裳。
眼看着裳儿的神色越来越倦怠,若是照着淑太妃这般闹下去,裳儿又要去处置淑太妃可怎么办。
君临渊一笑,将手中罪证确凿的一页文书扔在了地上,“告诉淑太妃,明天君临风就回京了,就李家这累累罪行,她要如何给朕交待?!”
陛下的意思,墨浅裳明白。
无非是害怕一会儿闹腾得狠了她不安宁,索性直接递了罪证下去,唬住淑太妃。
“另外,孙嬷嬷既然已经盘问明白了,就送回给淑太妃吧,让她们这对共度了半生的主仆,好好说会儿知心话。”君临渊一笑,补了这么一句。
墨浅裳想到淑太妃看到跟随自己一辈子,从入宫开始就相伴的孙嬷嬷竟然亲口出卖自己,二人相对,还不知道是怎样戏剧性的场面呢——总归,淑太妃,在今夜估摸着是没有心情冲着自个儿闹了。
君临渊叫了膳,因着墨浅裳的胃口不大好,特意让传了墨浅裳素日爱吃的。
略吃了两口,墨浅裳斜倚在龙位的软枕上,与陛下一起翻看着初桃送进来的,淑太妃的下人们亲手画押的供词。
当史书才会出现的累累罪行,真实的展现在墨浅裳面前时,墨浅裳的脸色还是变了变。
世家大族,也就是表面光鲜,内里腐朽不堪,对于黎民百姓而言,更是痛苦的深渊,剥削压榨相比较而言,已经是最次了。
君临渊看墨浅裳神色不大好,轻轻一笑,“忘了母后不大知道这些腌臜事儿了。母后可是不舒服?不然儿臣先扶着母后去寝殿睡会儿。”
墨浅裳忍住腹中恶心难受的感觉。
“这天资脚下,竟然还有这样无法无天的事情发生。”
若是要动淑太妃,就一定不能拖泥带水。
这次谋害皇嗣、刺杀太后,可是现成的罪名,足以将淑太妃和绿袖一网打尽!彻底毁了君临风的所有靠山。
可惜……淑太妃是君临渊的生母,就算犯了无数条国法,触犯了民意,就算君临渊也和她多有嫌隙,可是,只要那些前朝的老夫子们拿出淑太妃是君临渊生母一条做文章,就足够君临渊下不来台了!
这是以孝道为重的天下。
她抬头看向君临渊,“陛下,这些世家大族的罪行,在淑太妃这里暴露的可能只是九牛一毛,其他的罪行不知道有多少!那些欺男霸女,让无数普通百姓家破人亡的惨案,多过一日,就会多发生一日!陛下,裳儿恳请您,为这些黎民百姓做主。”
可以不处置淑太妃,但是淑太妃身后的李家呢?
“李将军明日便班师回朝了。”君临渊道,“他刚平定了越国在幽云的来犯。”
李将军……
如今大周朝江山的拱卫者,淑太妃的亲生父亲,君临渊名义上的外祖。
君临渊能够坐稳镇南王,打下战神之名,是跟着李大将军一手一脚在边疆学来的功夫。
墨浅裳蓦然惊醒。
李家可不止是李将军,还有李良晟,是李将军自教出了君临渊这样个善于兵马的人之后,又教出的一位战功赫赫的年轻战将。
墨浅裳颓然的坐在地上,响起恃宠而骄、歹毒凶狠的淑太妃,想起李家在整个京畿之地犯下的累累罪行,她的心中一阵阵无力。
“如今,李家还有用,淑太妃更动不得,费心费力查这些,还有什么用?”
“何必为这些事情费脑伤神?”君临渊道,“交给儿臣就是了。”
墨浅裳看着君临渊,终于明白,身为帝王总有无数无奈这句话。
彩鸳再次进来,又送来了薄薄一叠被鲜血浸染的纸页。
“奴婢将孙嬷嬷送到未央宫之后,淑太妃当时便被吓昏了过去。如今叫了太医,正在审问呢。”
墨浅裳蓦然勾唇,她想到如何让李家如鲠在喉,坐立难安的法子了。
“陛下,就让裳儿来动手吧。纵然弄不倒李家,死不了淑太妃,也要狠狠搓一搓他们的戾气,让他们活在惶恐之中,日夜难安。”
君临渊看向墨浅裳。
他委实没有想到,墨浅裳在看到这些罪行之后,反应竟会这么大。
他的确卖了个关子,处置这件事的局他已经开始慢慢布置下……可是既然裳儿想要对付李家和淑太妃,他也没道理拦住。
她想闹,他陪着就是。
墨浅裳深吸了一口气,冷声对彩鸳道,“将正在审问的那些人,都带过来。”
“是,太后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