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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高车组的平房休息室,本来有一扇窗户,窗子前摆放着一个旧桌子,可是由于更衣柜多,小赖和另一个新工人前年底刚来时,更衣柜没地方摆放,只能将桌子摆在了屋子中间。靠墙的更衣柜,高高低低地像推火车皮似的,排着队被往墙根里挤出了个空档。挤出的空档正好挨着仅有的窗户,摆放了小赖和另一新工人的更衣柜。小赖的更衣柜右侧挨着组长王师傅。

    王师傅年纪和车十二斤差不多,但什么时候都是把胡子刮的发青,工作服也洗的干干净净的,看上去比车十二斤年轻的多。王师傅说话不多,他刚安排两个男高车工去清铲和造型上吊装东西。去造型上的男高车工一听,有点犯愁,嘟嘟囔囔到“现在没有浇注呀,咋还有要吊的东西呢?”

    “不是,是准备组要吊沙箱呢。”王师傅说。

    ”准备组?是不是又是那些两米多高的大沙箱呢?呀呵呵,那可是麻烦呢。一吊就一大堆,没完没了。”

    车十二斤进来,听见了说“那没有办法,咱们干的就是个这。”

    王师傅不急不忙说“就是,要是和人家考核的那些组相比,咱们这不算啥。是不是又是准备组的小高呢?据说人家小高一个人就干600公分两米四的大沙箱,别人不想干,小高干。真不错。还有钢炉上的于文他们几个……”

    车十二斤说“就是,像那小高,才二级工,可干的都是四五级工的活。唉,不赖。炉前大刘于文他们那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为了抢任务,钢炉钢倒完钢水,炉子还没有完全冷却了,着急了就跳进去补炉呢,嗨,真是没说的。”

    正说着,岳红枫进来,边脱手套边径直往墙角里走。

    车师傅大着嗓门对红枫说“唉红枫叶,刚才你不在,有一个你的信,我放在你柜子上了。

    红枫答应着,走到自己的更衣柜旁,边开柜子边拿起柜顶上的一封信看。靠窗户的王师傅没有吭声,往红枫那面投入一瞥。

    红枫拿起来那封信端详。白纸的信封上印着几个红色方块和三两行蓝色线条,两行蓝色钢笔字看上去有点大。仔细看,上两行写着某某市解放路第一机械厂,第二行是厂工会转,第三行写着岳红枫亲收。下面右下方一行,是红色印刷体字市广播电视台。

    红枫满腹狐疑,这是谁来的信呢?自己从来不认识广播电视台的人,倒是自己有几次偷偷地给一个杂志和市里的报纸副刊投过稿件。那是自己悄悄写的诗歌。投过后就不报什么希望了。因为她知道,像自己这样一个普通女工,尽管喜欢写写诗歌出出版报,但有才华的青年太多了,哪能轮到自己。所以在工会帮忙时,当偶然看到几本杂志,抱着好奇忐忑期待的复杂心情,将连夜抄写好的诗歌信封寄出后,没过几天就忘了。

    现在面对这封信的落款,要说第一眼,是让她突兀地产生一种微微的震动,那么,紧接着就剩下莫名的激动了。她一下子联想到了投稿的杂志———但这是什么电视台呀,这种印刷体的落款方式和名称,与自己的生活环境和轨迹,相差太远,简直就是两条永远也不可能相交汇的铁轨。她的思绪落入了慌乱和不安,就好象信封上的印刷体落款随时会升温发烫烧了手一样。

    她正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信封时,忽然,吊车组的门口有人喊道“车师傅,钢炉上要高车呢!”是武英强。他一条腿外一条腿里,站在门口,探着身子往里看,他只和车师傅认识。

    王师傅平淡如水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车师傅谁也没去看,淡淡地马上说“唉?钢炉上不是正修炉子呢么?”

    这时候,正有一个男高车工回来,使劲从武英强身边挤过去,边回头看看武英强,不满地说“刚来的哇?把住个门子,要进就进,要出就出,俺们这没啥暄摸的。”

    “嗷,人家是想猫瞭猫瞭这儿有没有美女呢?有的是,进来哇———看中哪个了?”车十二斤大声说,“这也是技校来的文文雅雅的娃娃,白白净净的。可是不赖的娃娃。”

    “白白嫩嫩的娃娃?唉,车师傅你也太把人家技校生看得那啥了。”男高车工大大咧咧地说。

    武英强显得更局促不安了。他是由大刘安排来找高车上的人的,大刘和于文商量着,乘现在等修丝杆的时间,想把钢炉的水圈冒口取下来,看能不能换一换。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武英强腼腆地说“车师傅,刘师傅让我来叫的,我先回去了。”他着急地想象着郭国柱随时可能来电话。别耽误了去送派工单。

    车师傅和王师傅说“我去哇。”说着,戴手套,重新系上解开的两个上衣纽扣。但里面的岳红枫马上抢着说“车师傅,我去吧。我去。”她的口气一点也不容置疑。

    车师傅见她正看来信,就说“不用不用,你弄你的事情哇。”

    可是红枫已经麻利地把信封放回到铁皮柜抽屉里,匆匆往外走。

    王师傅始终没有吱声。车师傅还想争取一下,但是红枫已经走出去了。红枫走不远,车师傅随口说一句“我去南高车看看去。”实际上他是去看看炉前吊什么东西呢。

    武英强刚回到炉前,就听大臭远远喊他“小武小武,快快,电话,蝈蝈蛋的。”

    正好没误。武英强跑过去接电话“喂喂,国柱?嗷,派工单已经有了,现在送过去?行行。等着啊,在打眼睛车间?嗷,打眼机车间?”

    一旁的大臭和别人说笑“我操,还打野鸡车间,哈哈哈。不是打野鸭子?”

    大刘走过来说“快去哇———啥秋的打野鸡呢,你小子就会你妈的瞎湖打野鸡。”

    “嗷就是么,不打野鸡,咋能行呢?”大臭还想调侃胡说,大刘一扭身走开了。武英强已经小跑着消失在车间主路的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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