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办公室的右手房间里,正吵吵嚷嚷热闹一片,没有人去顾忌是否会影响到左手办公室的两位主任。一会儿,左手办公室的两扇门,轻轻地合上了。
刚从大门进来的车十二斤,糙着又哑又高的嗓门喊道“看看,你们把人家主任也吓得关了门了!”
贾主席在翻弄一堆文件,头也不抬地说“车师傅,你叫一下你们王师傅哇,上午刚刚,已经,”他说的有点慢,在斟酌着用词,“开过个,班工会小组长会,人家厂工会,这不是,又要,也不是又要搞,本来就一直搞的呢———全厂技术比武。咱们热加工的重点是高车。其他的岗位,也莫法和人比。还有整整一个月了,这回可是要真水平了。”
车十二斤瞪着眼睛,立在屋子中间,像个已经冷却多久的灰色钢锭,半天才说“那有啥叫头了么,人家开会的时候不去,嫌都是一粑粑猴蛋蛋小工会组长了,不去,反而到让我叫?我不带了去。”可说归说,贾主席的面子不能不给,车十二斤看办公室里没有高车上的人,就边转身边嘟囔“组长,工会组长,一人当,哪个工段是这的呢?只有高车组。”说着出去了。
一会儿,高车组王师傅进来,走路显得轻飘飘的,像脚底下踩着平板车,上身几乎不动。王师傅后面并没见车十二斤。王师傅寡淡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贾主席赶紧说“那个,王师傅,人家厂里技术比武这下可是要搞呀。还有一个月时间,事件比较紧张,”像专门开脱责任似的,罗嗦着,“你看,一下隔了两个月,前段时间,可把大家忙了一阵子,嗯,不过也没有白忙。啥事情都不可能白忙的,我是说么,刚才和主任们也商量了一下,咱们车间要是想拿个奖,还非得高车上了,咱们车间的高车,前几年一直在厂里拿名次,这次看来也得高车。”
贾主席说这番话时,身子半立半坐着,看着就累。他手里不停地翻弄着一堆资料,好像那堆东西专门和捣乱似的,“那个啥么,你们组的任务不轻了,我想主要还是岳红枫,还有小赖,还有…,他们是主力,你说是不是?”
贾主席见王师傅坐在了金师傅腾出的座位上,也坐下了。王师傅不急不忙地压着嗓子说“奥,那我们赶紧准备哇。要我看也是,她们两个年轻,技术都不赖,还得她俩上。”说着,就站起来,缓缓地往外走,贾主席笑的有点灿烂,不住地说“那可是全要靠你们了啊,那可是代表全车间了,呵呵呵。”王师傅嘴角抽动一下,嘴里拉腔拉调地说“到时候看情况哇。”
这时候,办公室里的人几乎走光了。顷刻间,一种令人乏味空虚的寂静,弥漫在房间里。贾主席站起来,显得心神不定。他走到门口,又又折回来,走到桌子后又坐下,拉拉抽屉。然后又站起来。旁边桌上的金师傅低着头向对桌子的老事务员朱师傅递个眼色。贾主席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苦笑一下,喃喃自语“唉,老了,一转头就忘,刚刚还想着还有个啥事来?对了,红枫上啥班哩?还得让红枫帮着抄写刻一下技术比武的材料。”
“上次不是刻过了么?嗷,时间改了,两个月前的事,可不是要重新下发了。”金师傅头上多了顶压舌帽,脸颊稍稍瘪进去,他感叹一声“时间过得了快了,转眼冬天了,转眼又快过年了,又一年唉,贾主席你今年有?”金师傅关注地看贾主席,实际上他知道贾主席今年的年龄。
贾主席心里有所触动“五十多快六十了,过两年就该退了。”
金师傅看出贾主席的凄然,本想着打破沉闷,就说“别说你了主席,我的眼睛都花了。四十不花五十花……”
“人家是三十不浪四十浪……”车师傅不知道从哪儿又拐进来,不等贾主席问话,又说,“贾主席你找红枫了哇?我听说,她是二班,专门过来告你一下——啥四十不花五十花了。”
化验室的变梅已经进来,脸上似乎比两月前又鼓了一些,肚子也大了一圈,正好站在车师傅身后,撅着肉嘟嘟的嘴说“呀,几天不见车师傅,就三十不浪四十浪了?不简单了啊!”
车师傅一扭头,正要拿变梅开涮,只听变梅突然啊呀一声“呀!这是谁了,把哦屁股上捏去一块肉,咋过年呀?”站在变梅侧面的老鬼左右转着头看,找人“嗯?嗯?谁来?谁来?老实交代!”
大家正笑着,身后响起说话声,沉呼呼的声音“歪谁,嗯……成本组的人咋没人?”
金师傅反应快,立马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说“有人了,刚才那翠萍还来了。”
贾主席一看是付主任,也说“是了,刚刚还见来,可能是下车间了。”
金师傅要往外走“要不,我给咱看看去。”步子倒腾出小碎步,要出去。
付主任抖抖肩膀,把本来挂在肩上的黑蓝中山装,再抖抖好,扭头回去“奥,让翠萍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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