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国柱下午上二班时,听说了车师傅和王师傅吵架的事。几乎是一到炉前,大家就自然地议论这件事。
不知怎么,大刘显得比平时要激动的多。他不和别人说,只专门对着于文说“你说,是不是?车师傅这人,按说今天够给面子的了,要放平时,他那脾气,早就操砍上了。”
“操砍谁了?”福生和大臭前后相跟着过来,他俩爱看热闹,“操砍谁了?男的女的?”
大刘没理会他们。他觉得议论别人,尤其是议论稍微重要的人,尽量不当着大臭和福生这些人的面。可想归想,由不得还是想让别人听见自己的不满。大刘继续看着于文,嘴里重复着刚才的话。可以想象,如果单独在一个房间里面对着于文,大刘不定会说出什么激动的话来。他有一种矛盾的表现欲。真的看见围拢的观众多了,大刘却又住口不说了。
福生喜欢听这些奇闻故事,不停地问“'谁先骂的谁了?”
大刘和于文都顾不上回答福生的话,大刘猛然蹦出一句“快快,快球点哇,别说这些了。”
福生啰嗦地说“我没说啥,我是说,谁先骂的谁呢?”
“谁先骂的谁?那他妈谁知道了?要是能早知道,还用你说了?”大刘没有好气。他一眼看见了郭国柱,向郭国柱轻轻招一下手。郭国柱早已听见了大刘的牢骚话,但他站的挺远。郭国柱向前几步,走到离大刘最近的地方。大刘这回声音并不高“唉小郭,”然后,继续低声说”一会儿炼上以后,我再和你说说。”又提高嗓音说,“你先去一下电工组,叫一下电工来检修一下配电箱,老是啪啪冒火星。”
郭国柱嘴里嗷嗷嗷着。说“估计不是啥大问题,可能是有点漏电。”
这时,正当郭国柱一转身往电炉西面走时,也就是一瞥眼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他不由地再回头。只见岳红枫低着头,匆匆穿过炉前,向西面厂房走去。甚至隔着炉前的人,超过了郭国柱,也没有抬头看郭国柱一眼。
郭国柱的脚步机械地向前迈着,给人感觉,他在跟着岳红枫走。大臭显示自己“呀,蝈蝈蛋,和人家相跟的走了?”
郭国柱并不去理会大臭。岳红枫前面走的挺急。她似乎对身后的人视而不见。
炼钢厂房的西跨,也就是清铲工段,似乎一跨过一道穿厂房而过窄铁轨,就变成了灰呼呼的另一个世界。所谓窄铁轨,是一条较为窄的专门运送钢包等大件物品的电平车铁轨。红枫刚穿过去,一辆电平车徐徐开过来,郭国柱停下,让着电平车。铁轨的中段,连接炼钢工段和铸造工段的厂房柱子显得宽敞高大,给人感觉像一个大山门。拖着电缆线的平车,哐当当在不远的地方停下,铁轨中段处,冒出一个人,冲郭国柱喊一声“国柱!”
郭国柱一愣,撇头一看,呀呵!他不禁叫到,“呀呵,武英强?”武英强站在铁轨旁那个洞开的大通道口,微微笑着。
郭国柱也笑了,这是他近日里第一次畅然地笑。他觉得,这个时候一个老同学出现,太惬意了。他疾步走向武英强,惊讶地问“你不是休工伤假了么?咋,这就上班呀?手指头好了?”
武英强竖起来中指,好像竖立起来一根得意的礼物“好了,上次和你说过。伤疤上一摁还疼。我忘了告诉你了。”?
“就是呀,你上班也不事先告诉我一声,我以为你还休息的了。”
“我本来想去告你一下,可考虑到不知道你上啥班呢,而且事情正好也急,连我也没想到,昨天车间就打电话让我上班。开始我还以为是通知我回炉前干呢,一听才知道让我到准备组干呢。”
郭国柱回头看看炉前,流露出着急样,说“是?那不错呀,准备上干啥,就开这电瓶车?”
“是呀,今天第一次开。刚才我刚过来,跟一个师傅学了半天,我还想今天是不是你在班上呢。”
郭国柱觉得挺意外,做出急着要走的样子问“唉?考试考完了?”
“考完了,正因为考完试了,伤口也长的差不多了,所以,给人家赶紧上班吧。”
“你不是找了关系,弄成公费了吧?”
“对了,也正是因为闹成了,我才觉得还是给人家上班吧。不过嗨,学费倒是可以报销了,但咱们车间不让全脱产。”武英强说到这里,一脸不快。
“是?谁不让了?”郭国柱说着话,抬起头来,凝视一下前方清铲工段灰蒙蒙的厂房区。一辆从粉尘中穿过来的天车,正悄无声息地钻过来,大铁钩子吊着的像巨型炮弹的钢锭,随着叮铃铃响声直接撞过来。高车车兜里,一个戴口罩戴工作帽的瘦长脸,探出在高车兜子外。
武英强左右看看,躲着斜上方的钢锭,刚说了一句,“付主任真差劲。”郭国柱马上说“嗷,碰上付主任,可就麻烦了。唉,待会儿再说,我先去电工上办点事。别给人家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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