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说起剑宗的事情,曹泊安一扫方才颓势,就差把骄傲二字写脸上了。
安化侍也注意到,接触了这么多剑修后,果真发现这群家伙都有一股倔强不屈的脾性,这脾性很粗野奔放,既不像桀骜不驯,又自带一股永不低头的风骨。可能是剑宗本身修剑的缘故,剑客与宁折不弯的飞剑之间羁绊深邃,人在逐步影响剑,剑亦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人。
换言之,人就是剑,剑就是人,人中有剑,剑种有人。
北戎剑宗温养下的北戎子民,无论贫富贵贱修为高低,亦不分善恶美丑优劣中差,都像这十七座直刺苍穹的大山一般昂扬骄傲,亦都像他们最崇信的剑道一样自带傲骨。
说白了,都是剑人。
曹泊安自然是这其中比较忠诚于剑宗的小剑人。
安化侍抿嘴笑笑,指了指面前山峰继续发问。
“你的意思是,整座太京州都是剑宗门下?”
“不止,剑宗遍布北戎王朝全境,黎民百姓完全处在剑宗庞大的庇护之中。我剑宗乃纯粹入世修行,不像南靖道宗那般单独开辟内门世界。剑宗弟子无论内外门皆入红尘,除了眼前所见这十七座峰峦,其余还有三千六百八十四座峰峦为剑宗掌控,遍布北戎东南西北各处疆域,是为剑宗不同用度的分舵所在!”
“好大的排场,好大的气魄。”
安化侍也不由得感叹一嘴,一旁的空海亦双手合十面带艳羡。
“唉,安施主,想当初我西域佛国何等辉煌,远远比今日的剑宗盛世更加普照万民,谁成想今日竟落得此般潦草惨淡的下场,小僧真是黯然神伤啊黯然神伤”
“那你先自己伤着。”
安化侍略带调侃地笑了笑,关于曹泊安所言,他其实早有领会。毕竟六七剑所驻守之处便是剑宗新晋弟子选拔之地,足以见得这剑宗还真是于北戎王朝无处不在。
这种现象无疑是稀奇的,毕竟安化侍自幼接受的是道宗传教模式,出尘避世和积极入世完全是两番光景。
“之前旧水老祖庙在的时候,还有不少人成天祭拜旧水老祖,可随着多年前发生的那件怪事,旧水老祖庙在一夜之间全部崩塌,自此后百姓就统一了全部信仰,全部死心塌地跟着剑宗走了,现在可谓是家家习剑户户养剑心,民众风气可谓是空前凝结。”
曹泊安说得一脸傲然,就连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都显得熠熠生辉。不过安化侍却对此并不感冒,潦草一句便给他泼了一盆冷水。
“挺好的,国是好国人是好民,就是爱打群架不太干人事儿。”
这话很明显在影射北戎参与联合讨伐南靖的不义之战,曹泊安也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来,只不过这话他也没法接,当下也只得咳嗽两声岔开话题。
“咳咳,安道友,我们还是先进大穹庐峰吧。”
“这个?”
安化侍指了指面前大山。
“不错,迎面便是大穹庐峰,其左侧乃是北葵山,其右侧乃是北寒山,北寒山再往右是悬河若口峰,北葵山再往左是咫尺天涯山,再往那边,喏,瞧见那两个大啾啾没,那个是双云出釉峰”
曹泊安对十六座大山如数家珍,安化侍也听得着实津津有味。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似以往武侠小说中记载的传说地域接连呈现一般,西门无锋的巨剑道北葵山,春风化雨剑秦牧雨的北寒山,种种本来和自己无甚关联的名山大岳,此时此刻竟能让安化侍感受到一丝莫名温暖。
安化侍全部听完后指指居中巨山。
“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就厉害了,此乃我剑宗主山门总舵所在,天下剑道第一名山衍羲山!”
“张北鱼的衍羲山,早有耳闻。”
安化侍笑了笑,不过这话听在曹泊安耳中却颇为刺耳。
“安道友莫开玩笑,北鱼师兄虽惊才绝艳,可这衍羲山却不属于任何人。衍羲山就是衍羲山,当世没有任何一座山能比它更伟大,当世也没有一座山能比它更隐秘绝伦!”
“哦?照此说来剑宗避世之地“排山倒海”是不是就在衍羲山?”
安化侍不理会曹泊安的迷之自信,他只关注自己该关注的事情。不过这话问得实属太过敏感,曹泊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猛烈地晃晃脑袋,表情也变得凛然决绝。
“安道友,五大正道避世之地皆乃宗门至高隐秘所在,安道友还是切莫胡乱打听为妙,当心招惹不必要的口舌之灾!”
“得了得了,桑田沧海我都去过,无甚新意,不问便不问。”
安化侍潦草摆手,不过姿态已然做足。
曹泊安闻言大惊,毕竟料想也能明白,他这种级别在剑宗虽算一号人物,可距离踏进排山倒海还差许多火候。因此听闻安化侍进过桑田沧海,曹泊安立刻推了推眼镜,眼珠子瞪得溜圆,满脸都写着艳羡与仰慕。
“如你方才所说,剑宗虽入世,可是不是也有内外门一说?”
安化侍还是继续问正事,曹泊安闻言也再度举起小红旗。
“没错,十六座大山的城池中都有外门办事处,距离太京州三千里外有一座纯阳山,乃是选拔外门弟子进入内门的唯一场所,目前由六七剑师兄姐常年镇守。”
安化侍闻言缓缓点头,并没透露和六七剑打过交道的细节。
便在此刻,一声巨大兽吼从衍羲山后传来,声音低沉却笼盖四野,咆哮声令人心悸肝胆皆颤!
以安化侍和空海的修为境界当然不怕,曹泊安倒显得气血翻涌面色潮红。不过居住在山中城池内的百姓皆安然无恙,很明显是那些笼盖山峦的结界起了作用。
安化侍皱起眉头,感觉到事情貌似并不简单。
这兽吼让他猜不出究竟是何物,若不是它突然间吼了这么一嗓子,安化侍的神识根本没察觉到它丝毫存在!
能够如此轻易逃过安化侍神识的异兽,这可着实是不多见的。
安化侍看了看曹泊安,忽然发觉他的表情极度难看,貌似是小秘密被戳穿一般脸色很差,眼神飘忽不定不敢与安化侍对视,貌似生怕安化侍找他追问什么似的极度小心。
不过硬躲肯定是躲不过的,安化侍见他怕什么便问什么,毕竟这兽吼着实也让安化侍惊了一遭。
“说说吧,曹道友,怎么回事?”
“这个此乃我剑宗护山灵兽,安道友还是不要过多追问了。此兽涉及剑宗至高隐秘,我实在也是不清楚的。”
“不会是一只成年的相柳大妖吧?”
“不会不会!哪里哪里!安道友你想哪里去了!相柳早已不在剑宗了安道友你明知故问!”
很显然曹泊安这家伙不会撒谎,安化侍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已经能察觉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是相柳。
安化侍很确信。
想当初剑宗六子慑服相柳,后来被叶崇山钻了空子植入叶苓茯体内,再后来御前太初带走叶苓茯遁入妖道,按道理相柳应该已经绝迹人间。
想到此处安化侍微微感叹,他恍惚间又想起了叶苓茯。也不晓得这位曾经震慑四大王朝青年一代的小叶公子是生是死,也不知此生此世究竟还能不能与他再行正大光明的一战。
如若他真就这般死了,安化侍反倒会感觉惋惜。毕竟和舒家叶家的仇怨已经了结,他和叶苓茯都是被命运算计的苦命孩子。相比于全盘洞悉真相的安化侍,一直被蒙在鼓里用作棋子的叶苓茯则更显悲哀。
安化侍也曾想象过,若是再见叶苓茯要说些什么,可想来想去心中都没有确凿的答案。毕竟前人留下的苦涩实在味同嚼蜡,令安化侍不忍卒读二遍,亦不想再勾连任何相关记忆。
安化侍晃晃脑袋,将注意力转回到当下,才发觉刚刚那声兽吼再次来了一嗓子,这一次更显暴怒狂躁,竟令安化侍的源炉五脏都下坠生疼。好在是这一吼貌似并未吼完,料想应该是剑宗高人出手,声音戛然而止,只剩一大片好似雷震一般的轰隆余音。
“光声音便传遍整个太京州,这玩意究竟该有多大,难不成是一只成熟体大妖?”
安化侍装作好事者口吻看向曹泊安,曹泊安却急得直跺脚不断躲避视线。
“哎呀呀安道友您就别问了,泊安我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啊!这这护山灵兽几十年都不吼叫一次,这回也不晓得是怎么着了,偏偏赶上你来了他便吼了,你说说这”
曹泊安说到此处说不下去了,刚刚话里说的那种可能性令他后知后觉,此刻不由得朝远方退却一丈,眼神亦略带惊恐地望向安化侍。
“安道友,会不会真的是你你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引动九幽魔龙?”
“九幽魔龙?”
安化侍抿起左侧嘴角,曹泊安自知失言立刻狂扇嘴巴,一边打一边朝安化侍不断央求。
“安道友您别再说了,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九幽魔龙也仅仅只是我们剑宗普通弟子的胡乱猜测,作不得真的!”
“是吗?”
安化侍此刻气定神闲,再次掌握了说话的主动权。
他故意释放出滚滚古魔真气,当魔气离体的一刹那,衍羲山深处刚刚被压下的兽吼果真再次响起,且这回比之前两次还要暴戾凶恶!
曹泊安见状直接吓软脚了,不晓得是在惊慌那九幽魔龙,还是在畏惧面前这个假笑的刀客。
“曹泊安,你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寻常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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