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北王上官旭尧朝屋内望了一眼。
此刻天色已然全都黯淡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但桌椅等生活用品的轮廓还是依稀可见。
矿场苦工们住的窝棚里,是不会有这般齐整物品的。
可是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脚步却如同被钉在了原地似的,一寸都不上前。
他在犹豫些什么?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这一切发生的都有些突兀和怪异。
明明都在朝着好的势态发展,但越是这样的顺利,就越是让震北王上官旭尧心中忐忑。
高仁在一旁捂着胸口,默不作声。
很有耐心的等待着震北王上官旭尧的动作,看上去倒是有几分真诚。
更何况此刻他的身体状已经虚弱到了极点,震北王上官旭尧认为他根本无力再搅动风雨。
踌躇了良久,震北王上官旭尧终究还是迈步走进了屋中。
高仁紧随其后,这一举动让他的脚步不由得停顿了片刻。
不过高仁一走进窝棚内,便快步超过了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身形,来到了桌边,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灯盏。
这盏灯明显灯油不足,灯芯也短的吓人。
按理说,这么短的灯芯,是根本不足以制成照明的火光,可它却依旧燃烧着。
如豆大的光点居然还发出了极为耀眼的光芒,不但照亮了整个窝棚, 还顺着窗子与门传到了外面。
震北王上官旭尧负手而立,扫视着屋内的一切。
按照高仁的说法,这屋里的一切都是用饷银重新铸造而成的。
他的身前有一把低矮,无靠背的椅子,震北王上官旭尧左手一抄,右手再度闪出一把飞刀。剐蹭过后,刀锋上挂着几缕银白色的丝线,正在灯光的作用下烨烨生辉。
震北王上官旭尧这次满意的笑了笑,觉得高仁的确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把饷银都铸造成这些东西,真可谓是个绝妙的主意!”
震北王上官旭尧开口赞叹道。
“你觉得这是想出来的点子?”
高仁反问道。
他已在桌边坐下,脸色相比于先前的惨白,此刻已经微微有了些红晕。
“难道不是吗?你可千万不要告诉震北王上官旭尧,这么绝妙的主意是那帮草原人想出来的!”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恐怕这次要让王爷您失望了……这般您认为绝妙的主意,的确是他们想出来的。”
高仁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听后沉默良久。
觉得不单单是他,包括定西王霍望在内,或许还是小觑了草原王庭。
虽然自己等人在心中已经不停地高估了对方,但这次的饷银事件,却在旦夕之间,把以前所有的认知尽皆打破。
“震北王上官旭尧没有失望,震北王上官旭尧只是有些自卑。”
震北王上官旭尧笑了笑说道。
只是这笑看在高仁眼里,并不是那么轻松,反而有几分勉强。
“既然银子都在这里,你可以走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叹了口气后对着高仁说道。
“你只看了一把板凳,难道就不害怕其余的都是假的?”
高仁问道。
“我虽然没有那么好的眼力,但还是能知道这屋里的东西都是银器。”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好!”
高仁痛快的起身说道。
但他却并没有即刻离开,而是面朝桌子,俯下身子想要吹熄这灯火。
震北王上官旭尧并没有阻拦他这么做,即便吹熄过后,整个窝棚内又会恢复到此前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高仁是想把这里面的东西,完完整整的交还给他。
而这灯火,却是高仁点亮的。
所以他走之前,一定要吹熄了这灯火,只有如此这般,才算得上是圆满。
虽然这个举动并不十分的合乎逻辑,但震北王上官旭尧还是能够理解。
“呼”的一口气。
高仁吹熄了灯。
可是窝棚里并没有在一瞬间就黑了下去,反而变得更加明亮,像极了早晨的微光在晨雾晨雾的包裹之中,那种令人难以捉摸的样子。
震北王上官旭尧小心的朝前走去,事到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怕是中了高仁的暗算,先前自己的忐忑果然是得到了印证。
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危机,首当其冲的都是搞清楚自己的方位以及保证自身的安全。
四周都是雾气。
并不浓厚,反而如风吹云般缓缓地流动着。
可这并不代表他就能看清自己所处的方位。
“一……二……三……”
震北王上官旭尧数着自己的步子,当他停下来时,刚好是朝前走了一丈远的距离。
然而这空间似是在不断的额朝外延展……先前那小小的窝棚,是根本没有一丈的回旋余地。
震北王上官旭尧扣紧了手中的飞刀,猛然一低头看到自己脚下一不是矿场的戈壁滩,而是由一块块破败的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很是宽阔,但却不知通向何方。
走着走着,雾气却是变淡了许多,已经渐渐能够看清四周的景物。
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座飞起的古城中。
不知道这城位于何方,叫什么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一切都在高仁吹熄了灯火后发生,震北王想当然的认为自己定然是闯入了高仁早前在此地布下的一道幻阵。
碎裂石板的道路右侧,是一条干枯龟裂的河道。
那一条条裂缝像极了马上就要饿死的人,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张开嘴巴,想要获得些食物以便自己能够继续苟延残喘的活上半个时辰。
震北王上官旭尧盯着这些裂缝有些出神,仿佛他们的后面真的隐藏着一张张可以摄人心魄的巨口一般,紧接着他便开始有些烦躁……先前出的冷汗已经被体温蒸腾的干爽,这会儿却是又热了起来。他用力的拉扯着衣领,让胸前的衣襟敞开了一条宽宽的缝隙。只是四下里并没有风,便也没有了任何凉爽……反而是他这番揪扯衣领的动作,却是让他感到更加的燥热不堪……
这座废城虽然残破,但却异常的整洁,好像每日都有人洒扫一般,无论是地面还是目力可及之处都看不到什么灰尘。时间在这里已经没有了概念,光线依旧是灰蒙蒙的,并且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震北王上官旭尧顺着这条路接着往下走去,看到右侧的河道中开始出现了不少凌乱的石块,有大有小,却都各个饱经沧桑。石块上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许多孔洞,这唯有在水与风日积月累的侵蚀下才会形成。
莫名的,震北王从这些石块的孔洞中感到了些许的不安和害怕……若先前那河道中龟裂的缝隙像是一张张巨嘴,那现在这些石头上遍布着的孔洞则又是一双双眼睛。
而且这种不安与害怕随着他愈发的靠近这些石块,就变得愈是强烈,终于,他手中再度闪出一道银光。
那飞刀径直的本想那石块而去。
“轰隆!”
石块在飞刀的打击下碎裂开来。
但紧接着传来的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却是让震北王上官旭尧皱紧了眉头。
这次飞刀出手时,他并没有闭上眼睛。
因此他很是清楚地看到,从那些石块的孔洞中钻出了许多不知名的小虫子。
他们犹如受惊的马蜂一般,乱糟糟的寻找新的庇护。
一半钻进了其余的石块中,另一半则掉入了河道中龟裂的缝隙里,不见了踪迹……
震北王上官旭尧快步走过这一片碎石块,市肆的轮廓已经在他眼中浮现出了一个大概的框架。
这个地方已经足够奇怪,但他却还看到了许多造型诡异的房屋与不知是何物的奇怪建筑。
终于走到脚下之路的分叉处,这里耸立着一句高大的雕像。
通体都是森然的白色,远看就像是草原人吃的一种名为奶疙瘩的事物挤成一团的样子,可当震北王上官旭尧走进之后,才发现这雕像并不是什么圣贤之身,也不是什么美好的景色,而是全然用人身的白骨拼凑而成。
他掏出一柄飞刀,拿着它用力的在那雕像的底座上刻画着,想要留下一个标记。毕竟在这里视线受到雾气的影响,看不远……而精神力不知为何,每当震北王上官旭尧想要动用时,就会感到疼痛。
并不是仅仅是头部,而是从后背的脊柱开始,朝前胸蔓延。
但不管震北王上官旭尧花费了多少气力,他都无法用自己的飞刀在这白骨雕像的底座上留下哪怕是一道浅浅的痕迹,于是只好放弃……顺着新诞生的岔路朝前走去。
这个地方不但破败的让人怜悯……更是古老的令人不适,震北王上官旭尧则一直期盼着能看到某些自己所熟悉的东西来判断这里究竟是个是什么地方,因为即便是换阵,也是根据实际来刻画描摹的,绝不可能凭空诞生。所以只要搞清楚了此地究竟是何地,那破绽的方法也就显而易见了。
但他走了许久,都没有发现任何自己熟悉的痕迹……道路两旁开始出现了些建筑物,可是这些屋子,亭子,还有沿街铺面却都没有门窗,冲着他的这一面,看上去是一块光洁平整的石板,至于那些个屋顶的飞檐,角柱,门槛等等更像是一片片浮雕,简直不像是人类修建塑造的东西……
不过震北王上官旭尧转念一想,觉得这里或许是异兽们所处的九山景象。虽然他从未到过九山中的任何一处,可高仁身为前任至高阴阳师——太白的大弟子,这天下之大,应当是都随他师傅闯荡过才对。况且正是因为连震北王上官旭尧这等人物都对九山之上的景色不甚了解,所以用来布置一座换阵才更加具有威胁与杀伤。
这时候,光线却突然发生了变化。
原本雾蒙蒙的一片开始缓缓潇洒,四周变得通透、澄澈起来,但越有在不可被阻止的黯淡下去,像是到了夜晚时分。
走着走着,震北王上官旭尧也有些疲惫,他想找个地方歇息片刻。反正自己身在换阵中,孙德宇却还在阵外,他对自己的安慰也不是那么担心,再加上走了这么久,对这里的环境已经有些适应,先前的烦躁与不安正如潮水般一点点的退去。
身为震北王,他的心性和意志力不是常人可以企及的,只是他对路边那些个沿街却没有门窗的房屋仍旧有些忌惮……因此便想着再往前走走。
很快又到了另一处岔路,这次亮出岔路中间并没有雕塑,震北王上官旭尧本以为这座幻阵是个死循环,目的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幻阵之主高仁走远之后,自然便会烟消云散,可现在看来却不尽然……这里远比他想象的要宽敞许多。
不过这次他好像也走到了幻阵的尽头,因为沿着新岔路还未走出十丈远,就看到了几座低矮的土墙。
震北王上官旭尧的心中不由得很是欣喜!
这几座低矮的土墙是他自从步入这幻阵以来看到的唯一让他熟悉的东西。
泥土混着秸秆经过反复的搅拌、摔倒变成一个个土块,继而又经过晾晒,变得坚硬似铁,一层层的垒起来就是西北地区村镇里最为常见的房屋。眼前这几座土墙正是用了一模一样的手法砌成的,他伸出手抚摸了几下,却是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心。
走到这里,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是知道自己必须得歇息片刻。
虽然和高仁的对战中他只出了一刀,但那一刀消耗巨大,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若是再不即使调整,他的状态恐怕相比于高仁来说都会不逞多让。再没有离开这座换阵时,意外总是有可能发生的,故而时刻保持自己处于一个良好的状态就变得尤为关键。
他靠着低矮的土墙坐了下来,背后有依靠,总是能让人觉得极为踏实。虽然没有睡着,但片刻的休息也足以让他恢复一下精神和体力。震北王上官旭尧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却又想起自己刚刚似乎忘记看看这土墙后面是什么,猛然一回头,发现这里的的确确是这座幻阵中城市的尽头,再往远,便是一片荒芜。
低矮的土墙下是一道低矮的断崖,透过断崖的豁口,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到了一座神庙,原始的祭坛、石柱与壁龛应有尽有,但却都高大的吓人,并且都是森然的白骨色,一时间,他想起了先前看到的那座塑像,于是百年开始怀疑这神庙是不是也是用白骨做砌成的。按理说,神庙的四壁都会有些壁画来讲述其中供奉的神仙显灵助人的故事,但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没有看到任何,但那座神庙的门口却是有着许多石块被认为的摆成一个个奇怪的符号。至于这些石块究竟和那些在龟裂河道中满是空洞的石块是否一致,他不知道……距离有些过于遥远,已是目力不可及之处。
光线变得更加黯淡,又夹杂着几许清幽,仿佛是黯淡的月光。
那神庙在这般慵懒的光线下变得有些模糊,可是它前方那些由石块构成的特殊标记却隐约闪烁着光芒。同样在这光线下发生改变的还有他身后的土墙,好似骤然变成了一团浓厚的云,正在缓缓的拔高,不一会儿,就阻挡住了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视线。本是凝固的空气,忽然不知从某处吹来一股弱风,好在这里到处都异常的干净,整洁,风吹来,并未有任何扬尘。但震北王上官旭尧却意外的发现,这股风却是从那断崖处的豁口吹来的。
这一令人振奋的新发现,顿时让震北王上官旭尧打起了精神,他顺着豁口纵身跃下,朝那西南面的神庙走去,想要看个究竟。当震北王上官旭尧靠近时,才发现它比远观时显现得要更加雄伟一些,并且有着一个气派的对开大门当做入口,却是要比他的震北王府的门还要宽大。放眼世间,除了中都城的城门之外,怕是再难以找到可以与之媲美的了。
走进这座神庙之后,在墙面与天花板上,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到了许多笔触凌乱潦草,但有颇为详细的绘画痕迹。潦草与凌乱是互相对立的词语,应当是不可能同时发生才对,但这些痕迹给震北王上官旭尧的第一印象却就是如此,初次之外,他的脑海中竟是再也找不到任何词语来描述。这些痕迹全都在神庙内的房梁上。一根根粗壮的房梁外部似是还包裹着什么东西,而这些印记便绘制在这层包裹之物上。不知是不是由于年代过于久远的关系,这些包裹之物剥落了许多,才使得本该完整的印记变得残缺不全。
忽然,一阵如泣如诉的乐音从神庙深处传来,乍一听像是位女子凄美的歌声,但细细甄别之后又觉得不想,但这乐音却有种无限的魅惑之意,引着震北王上官旭尧不断的朝前走去。
神庙深处,一座全部用骸骨堆积而成的髑髅山,高高的耸立着,山尖甚至刺破了神庙的屋顶。
在半山腰处,有一座全部用人头骨砌成的三角形围墙,围墙的正中央摆着一口巨大的棺材,盖板和棺体的缝隙中正在源源不断的往外溢出混着鲜血的泡沫。
这些溢出的泡沫不断的被摆在下方的一个蒲团所吸收,而在蒲团之上,坐着一个人。
穿着宽大的黑袍,风帽遮住了面庞,手里拿着一根森白色的笛子正在吹奏,那乐音,正是这人的笛声。
看到震北王上官旭尧缓缓走来,他的笛声骤然停止,接着缓缓的站起身来,他看到此人坐着的蒲团上绣着一具没有血肉的完整的人体骨架,统体纯白,三面四臂,三个骷髅脸分别看向左,前,右三个方向。四肢手臂,右高左低。两只右手各举着一根硕大的鼓棒,随时准备击打而下,两只左手各端着一个用巨大的颅骨做成的酒器,里面盛满了鲜血。
这人一起身,蒲团上那具三面四臂的骷髅胯骨开始扭动,两腿也踏出一种玄妙的步法,似是在舞蹈。
“震北王,上官旭尧?”
岩子问道。
空灵的声音骤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高仁,何必如此装神弄鬼?”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我不是高仁。”
岩子摇了摇头说道。
他从半山腰上一步步走下来,站在震北王上官旭尧面前。
震北王面露疑惑,这里明明就是高仁布置的幻阵,此人若不是高仁,那又会是谁?
“我叫岩子,很好记的名字。”
岩子说道。
他把骨笛收好,对着震北王上官旭尧拱了拱手,算是打了招呼。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到他的手极为枯瘦,皮肤皱皱巴巴的覆盖在骨头上,似是没有一点血肉。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这里是我的家。”
要岩子笑了笑说道。
没有血肉的脸笑起来却是比哭更加难看。
“你的家?难道这里不是高仁布置的一座幻阵?”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高仁是怎么让你进来的,我并不清楚……不过这里的确是我的家。一草一木都是我亲手打造的,虽然这里没有草木,但你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打造的,而我就生活在这里,自然就是我的家。”
岩子语气平淡的说道。
“你知道我是震北王,但我却还不知道你是谁。”
震北王上官旭尧望了一眼岩子身后的那座髑髅山说道。
“我说了,我叫岩子。若是你问我有什么关系的话,那抱歉,我还什么都不是。”
岩子说道。
“你和高仁是什么关系?”
震北王上官旭尧接着问道。
“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交易已经完成了!”
岩子说道。
“交易的内容难不成就是我?”
震北王上官旭尧指着自己的笔尖问道。
“的确是你。”
岩子点了点头。
“我既不认识你,也不知你是做什么的,不过既然你愿意让我来你的“家”还很客气的和我说话,想必我还是有点用的,不至于很快就被装进棺材。”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虽然我很少出门,但也能听说一些传言。都说震北王潇洒恣意,如今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岩子说道。
他很是满意的上下打量着震北王上官旭尧,好似把玩着自己收藏中的一件艺术品。
“你的眼神让我很不自在……”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竟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抱歉……可能是因为我家从没有来过外人,因此你有些不习惯。”
岩子微微欠了欠身子说道。
“高仁也没有来过?”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他也没有来过……我只是和他在定西王域与草原王庭的交界处匆匆见过一面。”
岩子说道。
“好吧,暂且无关高仁,你这么急切的要见我,究竟是什么事?”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我想与你谈一笔交易。”
岩子疏导。
右手虚引,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引着震北王上官旭尧朝前走去。
那座髑髅山的底部忽然打开了一道门,里面亮着温暖的灯光。
只不过现在的震北王上官旭尧,对这灯火已经有了些厌恶之感……他觉得待自己回到了震北王府后,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让王府中出现一点灯火。
相对于女人的一时兴起,男人总是要更加理智些,所以这些喜好与厌恶向来都不是平白无故的。高仁用一盏吹熄的灯火,把他引来了这处奇怪的地方……虽然到现在为止,震北王上官旭尧还是坚定的认为这里仍旧是一座幻阵,纵使他无法解释岩子的存在,可他并不相信这里是什么家之类的鬼话……
除了灯火之外,还有风,还有月光。
现在这三样东西,都让震北王上官旭尧极为厌恶……
他已经想好,等回去之后要专门打造一件屋子。
这屋子的窗户一定要坚实紧密,不能透进一丝风,另外还要在夕阳即将逝去的时候,让人用不透光的黑布蒙住窗户,这样即便是中秋夜的满月,也不能让屋子里渗进一点儿月光。不过这么一来,屋子里就会是黑漆漆的一片,好在那时他的精神力就不会受到任何限制,因此便可以依仗着自己的精神在夜晚过瞎子一般的生活。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听听这位自称是“岩子”的人要和他谈一笔什么交易。
那道门着实有点窄,以至于震北王上官旭尧不得不侧着身子才能通过。与门相连的是一段不长的走廊,尽头处有个圆形的,不是很宽敞的厅堂。他有些想不明白为何外面的神庙那样高达伟岸,而这髑髅山中的一切却又精巧袖珍的可怜。不过最奇怪的是,震北王上官旭尧并没有看到这厅堂中有什么地方点了灯盏,可温暖的黄光仍旧充实着空间,让这里的一切都又写了陈旧的年代感,就连震北王上官旭尧也不例外,仿佛自己一下子老了十岁似的。
厅堂中间由一方八仙桌,几乎占据了一般的位置,偌大的桌旁却只摆了两把椅子,用的都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外面刷了一层清漆。震北王上官旭尧与岩子略微客气了一番,分宾主之位坐定。
“听说你不喜喝酒,所以我只准备了茶。”
岩子说道。
“没有那么绝对,若是你要喝酒的话,我也是可以喝一点的,只是酒量不太好罢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对于我而言,喝什么都不重要了。”
岩子说道。
手上却动作娴熟的开始泡茶。
“看得出你却是没少喝茶。”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反正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无聊,那就不如找点事情做。泡茶是个很消磨时间的活计,所以我就选来做了。”
岩子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看着他递过来的茶杯,双手结果后轻轻的咂了一口,觉得味道着实不错!看不出岩子竟是还有这般手艺……
“在进行你说的交易之前我有几件事想要确定一下。”
震北王上官旭尧捧着茶杯说道。
“请讲。”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先前我走来的那座废弃怪异的城市是什么,这神庙中供奉的又是谁?为何会有一座如此庞大的髑髅山?以及那口不断冒出血沫的棺材,和你身下的蒲团又都是什么?”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如果你不赶时间,我倒是都能对你解释清楚。”
岩子说道。
“另外,你说的交易与高仁有没有关系?谈的成如何,谈不成又当如何?”
震北王上官旭尧没有理会岩子的话,自顾自的接着问道。
“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比较简单,我可以立马告诉你。”
岩子喝了口茶,缓缓说道。
“我与你想谈的交易,与高仁没有一点关系。他只是一位掮客,为我们之间创造了这次见面的机会而已。不过我看的出来,他似是用了些很不礼貌的手段或者说诱骗之法让你来了这里,因为我从你的神情和言语中感觉到了一股不那么浓郁的怨气。”
岩子说道。
“我的确是被骗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苦笑着说道。
“他不对的地方我会真诚的道歉,另外我不希望这些不愉快会影响到我们后面所谈论的交易。”
岩子说道。
“决计不会,我以震北王的名誉担保。”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这是他对岩子着实有了几分兴趣。
这人看似比彬彬有礼,实际上却是小心翼翼。
若他所言不假,应当是由于太少与人接触的原因,所以猛然面对陌生人说这么多话,却是让岩子有些怵头。一个人只有在做自己不擅长的事,说不擅长的话时,才会像他这般,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自此都要先琢磨一阵。这虽然是个好习惯,但总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
“那就好……”
岩子重重的呼了一口气说道。
看得出,他对这件事很是在意,眼下得到了震北王山上官旭尧的保证之后,才得以彻底的放下心来。
“关于你上一个问题,其实我已经回答过一次了……不过既然你问了,那我就再说一遍。你先前经过的那座废弃的城,以及这座神庙,都是我建造的。哦……神庙是原本就存在,准确的说我只是改造了一番。至于那口棺材,还有蒲团,我并不能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岩子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点了点头。
听了这么多废话,自己却还是对眼前这人一无所知。
“至于我,是现任尸薨林主”
岩子又喝了口茶,指着自己说道。
“尸薨林主?这是什么……”
震北王上官旭尧根本没有听说过这个字眼。
“你就当做是一个极为古老且神秘的传承就好了。我想你定然听说过“势”吧。”
岩子问道。
““势”的传承已经消亡许久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前不久,“势”已经在博古楼附近找到了新的传承人,只不过还不知道是谁。而我说的“尸薨林主”,却是一个比“势”更加古老的传承。”
岩子说道这里便闭起了嘴。
解释一个东西最好的方法就是用另一样对方已知的来举例子。
“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交易了吗?”
岩子歪着头,轻声问道。
他看到震北王上官旭尧似是在思考着什么,故而加倍的小心。
“你要什么。”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我要人,活人,男女都可以,但必须得年富力强。”
岩子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顿时止不住笑了起来……却是根本没有料到岩子所谓的交易竟是这般听起来像是儿戏。
“你要几个人?”
震北王上官旭尧觉得自己这般肆无忌惮的笑有些过于失礼,收敛了一下情绪之后问道。
“有多少我要多少,我知道震北王域中的有那么多监狱,身强体壮的死刑犯想必也不在少数。”
岩子说道。
“你要这么多人,却是用来做什么?”
震北王上官旭尧奇怪的问道。
“既然他们已经是死刑犯了,为何还要在意去向?”
岩子反问道。
“既然你说了是交易,那我能得到什么?”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我不知道你缺什么,交易的本质就是互通有无。”
岩子说道。
“我也不知道我缺什么……看来我们之间的交易是谈不成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摊了摊手说道。
“仔细想想,一定有的。”
岩子说道。
语气很是迫切。
“这需要时间,若是我想起来了,再联系你。”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岩子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取出一枚白骨做的令牌放在震北王上官旭尧的茶杯旁边,说道
“想见我,只需要割破手指,滴一滴鲜血在这枚令牌上,然后沿着你方才走过的路就能来这里见到我。”
岩子说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拿起这枚白骨令牌,放在手中摩挲着,它咩有温度,但也算不得冰凉。虽然是白骨制成的,可拿在手里却有一种圆润之感,像极了玉石。
“有没有不需要流血的方式?割破手指未免太疼了……”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岩子默不作声,他只得收起了这枚令牌,随即端起了茶杯,准备再喝一口就离开。
“出去也是得那样麻烦吗?”
震北王上官旭尧问道。
“那倒不必,你想走的时候我可以直接送你出去。从何处进来,出去就在何处。”
岩子说道。
“我喜欢你这里的灯火。”
震北王上官旭尧站起身说道。
岩子微微一笑,自己的家得到旁人的夸赞,总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
眼看震北王上官旭尧已经做好了准备,岩子打了一个响指,一瞬的恍惚之后,却是又回到了先前高仁吹灭灯火的窝棚之中。只不过现在的窝棚空空荡荡,不存一物。那些个用银子铸造成的用品,怕是早就被高仁带走了。
“王爷?!”
身后一人喊道。
震北王上官旭尧回头一看,却是孙德宇,身边还站着月笛。
“你们怎么不打了?”
震北王上官需要调笑着文道。
“中都查缉司司督,见过震北王。”
月笛恭敬的行礼说道。
“都是自己人,别这么客气……刚才就有个阴阳怪气的人和我说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话,搞得我现在还有些头疼……”
震北王上官旭尧说道。
右手攥拳,用力的敲了敲后脑勺。
“王爷你方才去了哪里?怎么之间就断了联系!”
孙德宇一脸紧张的问道。
“我还好端端的站着这里就说明没事,当务之急不是应该把高仁找到吗?”
震北王上官旭尧走到孙德宇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这片窝棚区中快速穿过,月笛隐约听到了其中有人说话,正是刘睿影和华浓。于是赶忙走到门口,高呼了一声。在风中,刘睿影听到了这声呼喊,急忙勒马回神。
“您怎么在这里?”
刘睿影看到月笛之后诧异的问道。
“先来见过震北王!”
月笛领着他朝窝棚内走去。
从刘睿影身上传来的一股浓郁酒气,却是让他皱起了眉头。
在金爷府中莫名的喝醉之后,刘睿影在华浓的搀扶下,进了间厢房倒头就睡。直到两个时辰后被口渴逼醒这才恢复了神智,一看天色,心中却是隐隐有些不安,也顾不得亲自向金爷和小机灵道别,便和华浓一道快马赶了回来。不过他仍旧在房中给金爷留了一张字条,用以说明。想来今日天明时分,金爷和小机灵等人应该就会返回老板娘的客栈之中。
“中都查缉司省旗刘睿影见过震北王!”
黑暗中刘睿影并没有看清面貌,反正月笛如此说了,他便稀里糊涂的拜了下去。
“听说你在定西王域的时候,让那霍老狗也吃了憋……你这一拜我可是受不住!”
震北王上官旭尧侧过身子说道。
刘睿影很是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细细回想了一遍,觉得自己在定西王域的时候都还算得上是平常,并没有什么和定西王霍望针锋相对的时候。
“不过我们的刘省旗的确是出名的很……这才离开一天多的功夫,却是已经有两个人指名道姓的要找他!”
月笛站在一旁,环抱着长剑,笑着说道。
“谁找我?”
刘睿影问道。
“一个就是那劫夺了饷银的草原部公,靖瑶。另一位……是个极其惊艳的姑娘!”
月笛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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