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中书夜不能寐,还在挑灯写信,就得了禀告,他听闻只是皱了皱眉头,觉得萧坤远远不如传闻厉害。
怕是在京城吃了一年皇粮吃傻了,半点没有边塞的沙气。
忽然,笔尖一顿,晕染开一圈黑墨,一张书信尽毁。
赵中书抬起头,瞳孔皱缩!
半个时辰前同萧坤争论,他还受了气,这萧坤口口声声不问守关之事,眼中的仇恨昭然若揭,他只想要摄政王的命!
怎么会突然派人守关?
“来人”,赵中书厉声:“派人守关,没本将的令,任何人不得打开关口!”
雨声轰然,乌云间的似有黑龙呼啸盘旋,墨色浓郁的大雨间,萧辞披甲夜出,孤狼军分成三队,向落霞关口迂去。
赵中书敏锐的察觉到可能是萧辞的诡计,可一方面又坚信,无人能悄无声息的闯入落霞关。
他带着亲兵冒着泼天的大雨往关口而去。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祈祷千万别出事。
王江崇蒙混过去,带着身后的人径直往关口而去,滂沱掩盖了他们的不安。
“行动,要快”,王江崇低声说完,身边十几人便四下散开,他们目中无人,将萧坤精兵的蛮横学了八分像,守关的将士看到他们便觉得生恶。
嬉皮笑脸的逼近,袖口的一把把利刃悄无声息的解决了关口下方的人,高城之上巡防的,未在凌乱的拍打中听到一丝丝闷呼。
幸好是黑夜,血顺着雨水散的很快,没让人发现。
将碍眼的几个人放倒,王江崇一挥手,所有人便拼尽全力去开门。
虽是落霞关,可这关口宛若城墙,建筑远远高于内里的桅杆,那铁门也是万斤重,要从里面的落锁处层层打开,非一人之力能撼动。
自然声音也是不小,可王江崇顾不了那么多了,低喝一声:“怕什么,今夜就是死在这也得将这门开了,王爷他们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众人血气高昂。
赵中书已经赶来,身后的将士踩过坑洼里的雨水,“啪啪”作响,大喊着:“守住关口,有人开关——!”
赵中书见了尸体,惊骇:“一个不留,就地斩杀!”
霎那间,森然刀光乍现,王江崇低呼一声,吩咐道:“还差最后一道锁了,里面人留下,其他人跟我挡着。”
两方相望,赵中书觉得王江崇面熟,却想不起来是何人,冷着脸:“杀!”
二话不说,刀光剑影已至。
外面人影婆娑,同黑夜重合在一起,高关之上的守卫眯着眼睛拍开雨水,瞧了半天发现黑压压的人近了,正要发出一声长鸣,一只利箭穿破胸口,血溅三尺,一排人齐刷刷的倒下。
还是有人迟迟叫出了声:“不好了,敌袭!”
“敌袭!是萧辞”,赵中书即刻下令弓箭手准备,亲自上阵,暴跳如雷:“同他们拼了!”
论落霞关雨夜,孤狼军还不是外来人,清楚个屁!
王江崇身中数刀,他啐了一口,看着取他命的人,杀气骤涨。
“孤狼军已至,中书将军束手就擒吧!”
“阴险狡诈之徒,以为行至关下就能进来吗?”
说罢,提剑的将士一鼓作气杀上去,奋战的孤狼将最后一道锁开了一半,眼看成功在际……或被万箭穿心,或死于剑下。
王江崇森然,冲破阻碍要去劈了最后一道枷锁。
可他一人血肉之躯,又能如何,拄剑跪地,迎头的刀剑携着死亡降临。
轰隆隆——
天公做雷,同雷声倒下的还有落霞关的城门,一柄柄锋利的箭矢呼啸而来,略着王江崇的耳膜划过,断了悬在他头顶的刀。
孤狼军用血肉之躯撞开了关门,杀气滔天,落霞关调兵不急,乱成一团。
萧辞坐在马上,雨水湿了盔甲,湿了发,他翻身下马,将王江崇扶起来,话不多说,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至此,赵中书终于想起了王江崇,他忍不住惊骇:“雁回王氏二公子,原来是你!雁回王氏居然也一朝叛变,做了那反贼的狗!”
“中书将军”,萧辞对着奚九长剑下的人温和道:“血流成河非本王所愿,中书将军义薄云山,本王不杀你。”
赵中书感觉自己受了奇耻大辱,呸一声:“阴险狡诈之徒,要杀便杀,要剐便剐,只是想想我大梁江山要落到你这贼子手中,我赵中书死不瞑目!”
萧辞:“兵不厌诈,谁都懂。”
擒贼先擒王,赵中书被俘,关口已破,孤狼军入内。
摄政王凶名骇人,无人敢动。
赵中书气愤不已,还在身后骂着,萧辞冷声:“将他嘴堵上,吵得慌。”
赵中书:“……”
为什么不杀了他?
盯着萧辞的背影,他双眼如快要出眶的铜铃,久了居然悲戚起来,不知是冲刷的雨水,还是老来泪水,一朝他就败了,败在了阴险的雨夜,连奋战厮杀的机会都没有,便将世代忠守的大梁江山拱手让人。
奚九奇怪的看了一眼双肩颤抖的赵中书,嘴角微抽,将他提起来丢给了身边的孤狼:“王爷要留的人,看好了,别死了。”
“是。”
赵中书被摔的骨头疼,衣裳已经湿透,从未感觉到落霞关的春雨如此的瘆人,还不如让他死了。
扫视一圈,萧辞大步进去,冷声:“萧坤呢?”
奚九派了人去瞧,孤狼军以雷霆之势将整个落霞关的要地掌握在手中,意欲反抗的也只是稍微蹦哒两下,在一句“摄政王善待俘虏”的惊疑不定下,被森然的刀锋攀了脖颈。
随后孤狼将士传来消息,萧坤带着身边精兵跑了。
奚九:“……”
他仿佛听了句笑话。
“从哪跑了”,奚九回头快步将赵中书提过来扔在萧辞面前,沉声:“落霞关的撤兵密道在哪?”
赵中书呆滞在原地,宛若迎头一个晴天霹雳。
萧坤跑了!
皇上亲派,哪怕再落魄,也是皇家血脉,当朝堂堂三王爷,居然一声不响就逃了?
口中的破布已经被奚九粗鲁的拿走,赵中书仰头大笑几声,骤然颓意,这样的皇族如何挑的起大梁江山,还不如眼前凶神恶煞之人来的痛快。
萧辞沉眸,又问了一遍:“为何要将落霞关撤兵密道告诉萧坤,密道在哪?”
“追不上的,若是落霞关一破,胆小如鼠之人就跑了,那早就出了落霞关,散去万千密林,随便一条道都能通往别处”,赵中书气喘吁吁:“王爷,别白费力气了。”
“本王只问你,在哪!”
赵中书沉默不说,奚九看过萧辞一眼,便带着人向里面去,不说就指出来,若是执意不肯,就将他身边亲信都杀了,不信他不说。
当然,奚九只是吓唬吓唬人,事已至此,赵中书没什么好强硬的。
翌日,孤狼军大捷不仅传回了长陵,自然也传回了京城,听闻萧晟渊在大殿之上晕厥过去,是真是假,无从得知。
从轻薄的纸上看来,只觉得萧辞手段摄然,可看在萧晟渊一党眼中,却个个如置极寒深渊。
追寻萧坤的人回禀,未发现萧坤踪迹,几个时辰,人早就跑远了。
“已经着人去追了”,奚九叹气:“没想到人会跑,就是天涯海角也给逮回来。”
那密道萧辞进去瞧过,确实修的精密,想来萧坤早就做好了打算,心下隐隐不安。
“有皇上庇佑,萧坤必会卷土重来,让各方人马都谨慎些。”
“是”。
拿下落霞关,相当于扼住了京城的咽喉,足矣让萧晟渊寝食难安。
可现在长陵空馈,落霞关也不富裕,若是直上京城,不是上策。
第二日,萧辞便让奚九带着一万孤狼军前往长陵,助程风重震四郡。
严宽在门口同奚九见过礼,跨步进去:“主子,世子来信,王妃醒了。”
长久跌宕的心终于平复下来,穆安醒了,沐珣信中只说一切安好。
对于孩子的事只字未提,沐珣本想尽数告知,无奈穆安不肯。
不过几日光景,凉都又暖和了不少,熹微院鸟语花香,懒洋洋的温暖铺盖下来,合眼卧在躺椅上,两耳放空。
明月候在一边,看着门口的沐珣进来,屈膝福礼。
穆安整日有些浑浑噩噩,除了身边的明月几人,不再见来客,也不同他们说话。
抬手在穆安额头轻轻弹了一下,沐珣温声:“哥哥明日就要走了,不送送我吗?”
闻到了沐珣身上的味道,清爽宜人,穆安睁开眼,炫人的光影被眼前伟岸的公子遮去大半,只剩下柔和。
她盯着沐珣看,半晌红唇微启:“世子,顺风。”
那双空洞无神的眼过于淡然,似是压着藏起来的薄凉,沐珣心疼的替她拢过碎发,耐心道:“哥知道,你恨我,恨我骗你,恨我带你来了大凉,若是执意将你留在长陵,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世子多心”,穆安淡声:“我不恨你。”
沐珣宁愿穆安将恨都写在脸上,对他动辄打骂,也不愿她这般毫无生气的行尸走肉。
“明日哥就要带兵北上,过了莫干山,便能看到雁回的雪了,有什么话要带给家里人的,哥着人送过去。”
转了个身背对着沐珣,穆安低声:“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