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牙山之大,从万千山脉中寻几个人谈何容易,身后随着的数千精兵日夜不休,此事可大可小,穆安深知,此次回凉都,自己就是想低调行事都不行了。
城外被掳一事,已然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忽地,远处许邝策马而来,高声:“王世子问安郡主康健无忧!”
穆南均抬眸:“王世子来做什么,滚!”
车内,青简一把握住穆安的手,低声:“小姐,勿躁。”
“我知道”,穆安将口中的糕点吞掉,抹了一把嘴角:“随机应变。”
闻言,青简松了一口气,她就怕穆安同许邝明杠在一起,有穆南均在身侧,狼牙山下怕会来一场厮杀。
后果……不堪设想。
穆安怎会不知轻重,看了青简一眼,示意她放心便好。
穆南均正在气头上,尽量克制着不在穆安面前表现出来,看到许邝那虚伪的嘴脸,就一肚子火。
许邝翻身下马,拧紧了眉,瞥了穆南均一眼:“本世子特地前来慰问安郡主。”
“王世子消息灵通,这么快就赶了过来”,穆南均不悦:“未免管的太宽了!”
许邝阴气沉沉,他隐约知道穆安比次大劫凶手是谁,对上穆南均,冷哼一声:“本世子特意奉了皇命来慰问安郡主,沐将军要抗旨不成!”
穆南均不为所动,看着许邝:“这件事我一定会彻查,动我沐南均的女儿,我同他势不两立!”
许邝心下焦急,一时被穆南均拦住去路,愤懑不已,二话不说就要冲撞过去。
穆南均大怒,眼看就要打起来。
孟锐一脸焦急,这沐将军也太狠了,毕竟王世子还说了句“皇命”呢。
正要乱,青简喝了一声:“王世子惊扰到郡主了!”
许邝侧眼看去,穆安径直从车驾上下来,手中捏着帕子看着是刚擦过脸,那衣裳还是脏的,尽管如此,仍旧掩不了骨子里的风华绝代。
同许邝相视一眼,穆安抿唇,复又目光垂微的笑了笑:“王世子火急火燎的来,是想亲眼看看我是否死了么?”
许邝一噎,一时间琢磨不出穆安语中的意味,大掌推开挡路的孟锐,两步过去,低声:“安郡主什么意思?”
穆南均忍无可忍,眼看要大动干戈,穆安轻笑:“爹爹别担心,我同王世子相识的,他担心我罢了,我们说几句话,快快回凉都吧。”
“安儿你何时同他相识了?”
穆南均哪里肯让许邝这种风评极差的人接近穆安,不由分说就拉着穆安往车里走,瞪了许邝一眼:“有什么话,王世子不防回凉都再说,我给你备好茶在沐府等着,同我说,少惦记我女儿!”
“……”
隐晦的看了穆安一眼,许邝似笑非笑。
心底“咯噔”一声,穆安咽了口唾沫,一旦回了凉都,瞬息万变之间,她在明,敌人在暗,十分不利。
从狼牙山回凉都城一个时辰,这个时间内她要求一个无虞的结果。
“爹”,穆安努嘴:“王世子好歹是陛下派来的,不能抗旨不遵啊,好歹得让他清楚的回去复命,我真没事。”
穆南均:“不行!”
“沐将军”,许邝开了口:“本世子还能把安郡主吃了不成?若是本世子执意打安郡主的注意,沐将军又能如何阻拦?”
“黄口小儿,你以为我怕你啊!”穆南均大怒:“青简,带安儿进去,不许再出来!”
青简左右为难,悄悄后退一步,干脆装聋子,抬眼看着后面肃然齐立的沐府的精锐,一动不动。
“……”孟锐眨了眨眼,主动上前:“郡主,请。”
果不其然,青简暗中瞪了他一眼。
孟锐脚底立刻升起了一股子凉意。
“爹”,顺势拢上穆南均的手臂,穆安笑笑:“娘还在家里等着呢,别置气,我同王世子说会话。”
许邝:“正好,我也有话同安郡主说。”
他言语之间似是隐藏暗意,垂眼看过来,嘴角低抿。
穆安执意要同许邝走一段,穆南均受不得女儿恳求,只得策马前驱。
许邝倒是未先找穆安说话,而是看向一旁的孟锐,幽声:“山贼的尸首呢,陛下命本世子查看,带我去看看。”
“尸首在后面拉着”,孟锐杵在原地:“王世子自己去看便是。”
足下微顿,许邝侧眼,穆安忽然对他展颜一笑,其中轻蔑嘲讽,似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怒然:“听不懂本世子的话吗,带路!”
孟锐怒视着他,年轻的侍卫难有她这般不畏权贵的。
穆安轻轻摆手,道:“孟锐,带王世子去看看罢。”
“是,郡主。”
看着许邝走远了,穆安转身上了马车,青简随后跟进来:“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哼”,穆安沉眸:“身边人不见了,也不见许邝的人上狼牙山寻,方才他可看过你?”
细细想了想,青简摇头:“没有。”
“你好端端的站在这,许邝眼皮都没抬过来一下,说明什么?”
青简瞳孔微缩,看向穆安。
说明许邝压根不认识青简。
可那亲信分明是用青简的命要挟穆安上了狼牙山。
“难不成这亲信同许邝也有不为人知的隔阂?”
穆安有疑,低头瞧了瞧自个,再看看青简,两人一个比一个邋遢,顿时苦笑:“在这盲猜也不成,倒是扰乱了我的思路,许邝此人,不是言语之间就能探出底细来的,我们需得谨慎谨慎再谨慎。”
“知道了”,青简回头将马车里备好的衣物拿过来:“小姐,先换上。”
两人悉悉索索在车内换了外衫,好歹洁净一些。
孟锐行至车外,重声:“郡主,王世子过来了。”
“嗯。”
等穆安跃下车,许邝黑着脸站在车外,煞气重的如丧考妣,蛇一样的瞳孔深而冷。
本以为穆安至少会怕,可漫步过来的女子连睫毛都懒得颤,只拂手示意孟锐退下,青简跟在他俩身后,周身三米之内无其他人打扰。
随着精锐缓缓前行,穆安率先来了口,钢枪直入:“王世子可认得那全尸?”
许邝胸口剧烈的起伏,沉默。
耳边啼笑:“是我疏忽了,那面目都成了白骨了,哪里还能认出来是谁呢?”
“安郡主好手段!”许邝几乎咬牙切齿,来之前他还有一丝侥幸,亲信常年跟在自己身边,绝非蠢笨之人,况且身怀绝技,是个难得的人才。
这凉都,能让他轻而易举折了的人真不多。
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看了那尸首,一眼便明了。
穆安不过一介女子,到底是用何种手段将人折磨至此?
许邝瞥向穆安,碰巧穆安正灼灼的看着他,眼中泾渭分明,却如一潭沉水,竟让他捉摸不透。
收回目光,穆安淡声:“也不为难王世子,不如我换个问法。就问——王世子最近身边没少什么人吗?”
面色一凛,许邝暗自握紧了拳:“安郡主聪慧,过于聪慧的花,容易被摧毁。”
“看看,王世子别尽说这些有的没的,我没兴趣听,我说,你听着就好。”
闷哼一声,许邝心下发冷,却也真的没出声辩驳。
“我这次被劫,陛下派了这么多精兵搜山,想来是个人长双眼睛都明白,陛下对我好,此事不查个水落石出,别说陛下,我爹第一个不肯。”
“我要是实话实说……”,穆安轻咬唇,继续道:“那就是王世子想要置我于死地了,那尸首可的的确确是王世子身边最亲近的人呢?怎么?我这么快就威胁到王世子的地位了?”
许邝瞳孔皱缩,低头盯着穆安:“那你想怎样?”
“还能怎样,告发王世子喽,就怕后果王世子担不担得起了。”
许邝大笑两声,引得穆南均回头看,就见后面两人笑意腾腾,确实像朋友一般。
心下存了疑,穆南均觉得自己回去定要好好同穆安说说,许邝此人不可交。
殊不知,后面两人一个比一个假。
“安郡主还真是天真,空口无凭,人都成那样了,谁能证明是本世子的人?糊涂。”
穆安:“简单,整个凉都就王世子身边人会驯兽,那腥红骨哨想必很多人都见过,指认一具尸体还不简单?我让他是你的人,他就是你的人,你逃不掉。”
“本世子凭什么劫持安郡主?”许邝骤然反问:“对我有什么好处?安郡主当真以为人是我派去的?”
“难道不是吗!”
身旁同行的人忽然冷飕飕的,许邝皱眉:“还真不是,本世子这就好奇了,安郡主到底是什么时候同我身旁的狗有了仇怨,到底是在哪呢?”
“呵,这凉都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本世子可得好好查查了,指不定能揪出点什么,你说对吗?”
穆安抬眼平静的看着许邝。
许邝微微低头,压弱了声在穆安耳边轻笑:“本世子说的可有道理啊,摄、政、王、妃。”
稍蹙眉,穆安弯了眼角,笑眯眯问:“王世子后面说了什么?大声点,我没听清呢。”
“……”
还真是一只狡猾的狐狸呢。
谁也不知道,同行的两人手心都窜了汗,湿漉漉的很让人难受。
往右挪了一点,离许邝远了一拳距离,穆安抵着舌尖咬牙,平心静气解释:“我只知道,王世子莫名其妙就派人掳了我,将我带上狼牙山,二话不说便要取我性命,伪装成葬身兽群的假象,而那主事的正是王世子身边的驯兽奇人,谁知道忽然间,兽群不受控制发难,王世子害人害己,我没死,自己的人却死了。”
“就这样了吗?”
“对,就是这样”,穆安说:“这便是整个过程,王世子到底为了什么要害我?”
为了什么?
穆安基本确定许邝不知道亲信的擅自行动,亲信是为了九州录迫不及待抓她,而许邝。
……他很有可能不知道九州录,还是装的太深?
一口气说完,穆安有些累了,她先发制人,就是要许邝感受到危机,让她有谈判的资格。
她貌似成功了,许邝半晌不说话,目视前方,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