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伯还是不放心,再三叮嘱才打开了门,听风一开门,就和楼梯角的瘦黑小伙打了个照面,她一惊,维持面色不变,悄然低下头,转身带着五香往旁边房间去。
穆安也跟进去,点了两盏蜡烛,照例在每个房间转了一圈,回头对听风道:“照顾些五香,你俩小心。”
“嗯”,听风点头:“让青简晚上醒着点。”
青简找了东西,将角落里如出一辙的草人盖上,连同各个窗户都封好,才带着穆安转身出去。
进了自己的屋,穆安第一个看的就是四角的草人,她二话不说先走了一遍,这才吐了一口气,屋子里点了灯,骤然亮起来。
陈设倒是整齐,就是窗户有些白。
青简放下东西,见穆安杵在原地失神,唇色有些白,忧心道:“小姐,你没事吧。”
回过神,穆安看向她:“青简,我有些怀疑这次我是不是冲动了,怎么能带着你们来这种地方?”
“小姐半天就想这个啊?”青简低笑:“那李卫再阴阳怪气也是人,是人就没什么可怕的,这城中虽然诡异,可也是大齐的疆土,是国土就有百姓,明日天一亮,什么都不用怕,小姐担心什么。”
“话虽如此,可……”,穆安隐晦的看了一眼角落的草人,说:“我怕是低估这个李卫了,来之前并未有充足的准备,过于轻狂了。”
青简觉得不太对,面对着穆安,斟酌道:“小姐是发现了什么?我刚才见小姐将每个屋子里的草人都细细摸了一边,是发现什么了?”
穆安屏息,原地走了两圈,不自在的缠绕着手指,深吸一口气,对青简道:“我发现那草人里面是活的。”
“什么!”青简霍然起身,她们进城隐藏身份,都未配刀剑,从怀里摸出一根发簪,青简将穆安拉在身后,凝声:“怎么会?”
“确实看不出来,摸也摸不出来,可若是用长针探进去,就知道了,里面装了活人。”
猛然再看屋子四角的草人,青简已不像方才马那般沉静,心下翻滚:“丧心病狂!”
“我刚才给他们用了药,他们已经失去意识”,穆安双拳紧握:“不知道客栈里放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刚才检查过,里面的人就算破开禁锢,也活不久,他们全身的骨头几乎被打碎了,只剩下一副空荡荡的皮囊,被草纸和竹竿撑着,双眼被挖掉,装上假的铜铃,定期服一种药物,才能维持活气。”
冷汗说着鬓角渗出来,青简终于明白为什么穆安小心谨慎,心事重重了。
她道:“现在怎么办?”
“古怪的不仅仅是客栈,更是整个地阎城,像水伯说的,指不定除了屋子里,外面的屋顶上都有人,隐藏在角落里的,一双双眼睛偷窥我们,不能贸然行动。”
“到底是多残忍的手法才将人扎成纸草的”,青简走向最近的草人,个头比她还要高,应该是一名成年男子,草人的嘴巴被缝起来,仔细看,只有耳朵处留了空,她疑声:“小姐,你说……他听不听的到?”
穆安走过来:“这个不清楚,我多试图检查,可草人的耳朵下方被塞了磁石固定,得试探过才知道。”
医疗室收到感干扰,穆安怕被人察觉到什么,便收了手。
两人对视一眼,青简小心抬着头将人放平在地,说:“做的很复杂,若是拆开,装不回去怎么办?”
“不用全拆”,穆安上抬着眼:“我们把脸部轻轻拉开,待会给他固定回去,我行。”
“好”,青简还在想着屋子有什么趁手的工具,就见穆安袖子一扬,手里已经多了两柄小刀,她微愣:“小姐真厉害。”
万般小心的将草人的脸划开,不出青简所料,里面果然是个成年男子,四十岁左右,脸上的皮鼓起,透着鬼一般的白,像是刷了一层油,没一点瑕疵。
双眼是两个黑色的窟窿,里面什么都没有,穆安用银针轻轻探了一下,眼球被完整的摘除,里面涂了特殊的颜料,黑不见底,被捅穿一样,宛若地狱之眼。
嘴巴被用特殊的线缝合,缝成了特殊的图案,和街上乱七八糟的鬼画符差不多,唯一完好的就是鼻子了。
人总要呼吸,不然必死无疑。
探手摸到耳朵,被压的变了形,耳垂已经被割掉了,好在耳骨里面没被损坏,穆安拿出另一根针,在男人鼻下扎了一会,湍急的呼吸随着鼻子剧烈的抖动。
青简吓了一跳,手中的小刀时刻准备见血,随着男人的呼吸,那鼓起来的皮肤愈发的亮,“嫩”的快要破壳而出。
穆安压声:“听的到吗?”
男人继续湍急的呼吸,对他而已,只有求死,恐惧已经成了陪伴的玩物,真正的行尸走肉。
“你要是能听见,就放慢呼吸”,穆安低声:“我不是坏人。”
呼吸果然慢了。
青简:“他听的到。”
“耳朵的问题,应该听的到”,穆安干脆半蹲在地上,问:“是谁将你们变成这个样子的?把你们放在客栈里有什么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城中难道没人反抗吗?你们的亲人呢?”
不知道那句话刺痛了男人,他那一双窟窿皱在一起,可怖至极,呼吸快的要飞起。
不能说,不能写,甚至连一个眼神都给不了。
“是李卫吗?”试探的问出声,穆安说:“知道你很痛苦,我会帮你解脱,若是我猜对了,你就憋一下气。”
青简将食指搭在鼻尖,抬眼,摇摇头。
“不是李卫?”穆安惊讶:“那是不是和李卫有关?”
青简再探,这次点头说:“他憋气了。”
那就是和李卫有关了。
“我再问你……”
“咚咚咚——”
穆安一句话还没说完,敲门声响了,瞳孔一缩,青简将小刀藏在袖子里,缓缓摇头。
敲门声在孤寂的夜里格外的惊魂,地上的男人也激动起来,他的死意开始蔓延,连带着穆安都受到了波及,门口的脚步声越来越重。
青简起身往门口走去,穆安三下五除二将草人恢复,低声:“谢谢你,我会查清事情真相,来日,望你们入土为安。”
并非她冷血不救,而是救不了。
同医疗室商量过,他们现在犹如“活死人”,活着比死亡更痛苦,一旦脱离禁锢,脆弱的皮囊撑不住七零八落的骨头,会被自己戳死。
青简回身,快步将草人抬起来放回原位,穆安回了床上,敲门声越来越大,青简沉着脸走到门口。
还没来得及打开,一脚就踹了过来,她往后悄然一躲,抬眼门口站着那个瘦小伙,他下拉着唇角,苍白的眼神都能看出阴兀。
青简率先开口:“我们都睡了,敲门干什么?”
“里面几个人”,小伙僵直着手臂,挑着那鬼火一般的灯笼,作势就要进来:“我闻到了你们的气味,为什么不睡觉。”
青简一凛,盯着他看:“什么气味?敲门声那么大,睡着了都被惊醒了。”
拦住小伙,青简不悦:“三更半夜的,请你出去。”
小伙阴森森的瞪了她一眼,径直往角落的草人去,穆安已经下地,一脸睡意,涂的黑漆漆的脸显得其貌不扬,低身走到青简旁边。
看着小伙检查草人,还是他们拆开的那一个,青简的心都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刚才匆忙,都将人扶起来了才发现,眼眶处的铜铃装反了,已经没时间换了,屋子里黑,可是近距离一看必然露馅,指不定拆开的痕迹都被瞧出来。
就在小伙的鬼灯挑近的瞬间,窗户一角“噗通”一声,扫眼看过去,原来是草人倒在了地上,直挺挺的,脸朝地,铜铃还响了半天。
暗自收回手,穆安故作惊讶:“怎么倒了?快去扶起来。”
小伙果然紧张了,放下灯就走过去,机械的将角落里的草人扶起来,穆安飞快的将眼前的铜铃换过来,未整理好的缝隙又扯着干草盖了盖,刚松了一口气,就觉得门口凉飕飕的。
余光一瞥,就见刚才跟着小伙来的柜台伙计,一动不动的盯着她,缓缓露齿一笑,穆安头皮发麻,脚底都阴了,
看了青简一眼,两人心都跳的飞快,她刚才的动作被门口的伙计看到了,他还怪异的笑了一下。
“小姐……”
“别慌”,穆安自我抚慰,若是一会出事,她就先把这两个人解决了。
再抬眼,小伙已经过来了,捡起地上的灯笼,死气沉沉的贴着那草人看了会,扭头对穆安道:“你碰它了?”
“我……”,穆安故作紧张,小声:“进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给扶起来的,怎么了?”
“不许碰。”
小伙说这话时前所未有的庄重,穆安点头应声:“知道了。”
看着小伙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检查一遍,转身要去别的房间,青简随时盯着那柜台伙计,就怕他说出什么,可看着人走远了,伙计也只是缓缓跟在后面,楼梯拐角处,还扭头对穆安笑了一下。
“小姐,他刚才、看见什么了?”
“看见我换铜铃了,这代表不了什么”,穆安转身关上门:“况且他也不一定看清楚了,别急。”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李卫究竟想干什么!”
“是啊,李卫到底想干什么,制造这些草人的刽子手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说是夜里可能会来人收货,除了小伙查房,眼看天快亮了,收货人也没来。
穆安本能觉得,这批毒物会被送到重要的地方,对她有利无害。
一夜未睡,迎接晨光,穆安给屋子里的草人用了药,他们终于不用在忍受痛苦,摆脱了枷锁。
水伯敲门进来,叹了口气:“昨夜查房,是不是惊扰到王妃了。”
穆安说:“无妨,水伯,他们今日一早会有人来收货吗?”
“应该是”,水伯也很疑惑:“按理说昨夜来的可能性大一些,既然没来,就今早了。”
正说着,立秋跑进来,精神饱满:“管家,收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