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对痛哭的王钰岚指指点点。
王稙被吓到了,快步跑出来,就见王钰岚跌坐在地上,紧紧抱着一个包袱,哭的撕心裂肺,王稙头一次见王钰岚大声哭,在他眼里,男人婆是不会哭的。
不一会,听到动静的人都跑出来,邱珠玉拉着司蔓菁,忧声问:“钰岚这是怎么了?”
司蔓菁一头雾水,愣了愣,过去蹲在王钰岚面前:“岚儿,谁欺负你了?”
这怎么好端端坐在门口哭上了。
任凭司蔓菁怎么问,王钰岚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王灿在门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一会就带着王泽明出来了,说实话,王泽明也从未见王钰岚这样过,咳嗽一声,沉道:“钰岚,你跟我进来。”
这一嗓子好歹唤回一点神志,王灿过去扶着人,对邱珠玉同司蔓菁道:“没事,小丫头闹脾气呢,我看着,娘你们先进去。”
邱珠玉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闹脾气?”
这怎么不像呢?
“真的,我看着钰岚,你们去忙吧。”
等人都走光了,王灿才轻轻拍了拍王钰岚的脑袋,低声:“别哭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多不好意思。”
“二……哥,我”,王钰岚哽咽的说不出话,信被她紧紧攥出了皱,泪水打湿的不成样子,一抬眼,都快肿了。
刚才王灿听到小厮同王钰岚说话了,他重重叹了口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钰岚单枪匹马就敢往大城里闯,外面的世界到底纷扰复杂,你出去一圈亲眼见了,以后想起来也不会后悔啊,就当做经历了。”
当做回忆,当做经历。
哄着王钰岚起来,王灿带她进去,低声:“爷爷没怪你,怎么舍得怪你呢,就怕你一个女娃被人家欺负了,爷爷是失望。”
王钰岚啜泣:“对不起,是我让爷爷失望了。”
“去吧”,王灿将信塞进包袱里,接过手说:“哥给你放屋里去,你进去好好同爷爷说,别犟。”
“嗯。”
宽敞的屋子里,王泽明坐在主位上,比起以往,少了几分威严,擦干了泪,王钰岚才蹑蹑进去,偷偷瞥了王泽明一眼,垂声:“爷爷,我错了。”
“过来,坐着说”,王泽明看着她道:“知错就好,爷爷没揪着你不放,这还没请家法呢,你倒是哭上了。”
王钰岚没敢坐,道:“我不哭了,爷爷请家法吧。”
“……”王泽明叹了口气:“你坐下,爷爷有话问你。”
顿了会,王钰岚乖乖坐下,听王泽明说道:“你去过欧阳氏族了?”
“嗯。”
“那是大户人家,岚儿,爷爷知道你瞧上了那欧阳二公子,可他将来是要挑起欧阳一族的,对你而言,跟了他得辛苦一辈子”,王泽明并非看不出来王钰岚的心事,道:“爷爷不怪你任性,谁年轻的时候还没任性过,如今既然回来了,想必也是看清了,爷爷只希望你不要陷进去,你的路还在后头呢。”
看清了,王钰岚看清了,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点头:“爷爷,欧阳氏族高门大户,里面错综复杂,本就不适合我,若是非要挤进去,便是自讨苦吃,我已经知道里面的苦了,二公子人中龙凤,他同我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我都知道了。”
“你明白就好,既然已经见过世面,爷爷也不会拘束你,鸟儿长大了,都要离笼的,雁回是王氏儿女的家,你们随时离开,随时都能回来”,王泽明垂声:“岚儿,爷爷放纵你们,但你不要再同欧阳氏族牵扯了,吃过雁回关漫天风沙的女子,是住不惯南城的小桥流水的,若是耽搁一生,不值得。”
“嗯”,王钰岚起身,红着眼深吸口气,道:“爷爷,二公子不喜欢我,钰岚是捏着一条长鞭,就能纵横雁回关外的马上女子,我喜欢这里的粗犷,并不向往南城的青山绿水,这里才是我的根,我明白。”
就像欧阳二公子说的,幽居的两月,便当做我们的回忆吧。
王钰岚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一天都没出来,王稙蔫了气,悄悄在门口徘徊着,也不敢进去打扰,正虎头虎脑的爬在窗缝里偷看,就被一个大掌糊在脸上拖了出去。
“哥……你干嘛。”
“小崽子,瞅什么瞅”,王灿揪着王稙的耳朵,看他呲牙咧嘴,笑道:“叫你吃饭半天找不到人,吃不吃了。”
“吃吃吃”,王稙求饶:“你先放开我。”
“这两天别打扰你姐,听到了没”,王灿警告他:“别惹急了出来给你一顿鞭子,到时候别找人哭鼻子。”
“才不会呢,哥,我姐咋了?”
“没咋。”
“怎么会没咋?我觉得吧……”,王稙凑近王灿,小声道:“我姐被欧阳公子甩了,看把她伤心的,现在好了,偏偏坐在门口哭,我一出门,碰见个人就问你姐咋了,我都不敢出门了。”
王灿皱眉:“全镇都知道钰岚被甩了?”
王稙先是点头,后又摇头:“我不知道,谁叫那疯丫头平时打的人多,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本以为漂亮了点,就能惹人喜欢一点,结果自己出丑,笑话她的人都出来了。”
王灿:“……”
这么一想,确实有点惨。
从脚底打了个冷颤,王灿拽着王稙走,低声叮嘱:“这千万别跟你姐说,等她这茬缓过去,听到外面嘲笑她的风声,又要出去打人了,还得我们收拾烂摊子,太惨了。”
王稙重重一点头:“对,每次都好丢人的。”
两人一击掌,快速溜了。
——
穆安他们出发之前,没给雁回去信,穆南均害怕王江堇来接,便免了通信。
雁回关外的战事歇了,可那遭受践踏的痕迹还是一眼望不到头,穆安跟在萧辞身侧,眺眼看过去,莫名的悲怆。
萧辞说:“大齐暂无兵马可用,毁了一个地阎城,要再养一个地阎城出来,至少一年,况且损失了元龙,齐皇后同国师便难上加难。”
“姜宇离回去的正是时候”,穆安想了想道:“他的回去,能给齐皇后同国师一个措手不及,起码他们想要大范围作恶,再养出一个蛊母来,也得上千上万的子蛊供应,不是个容易事。”
萧辞:“这场仗打的很累,我们的兵是最累的,奚九同周守山已经带着人回到了驻地,得休养好久了。”
头顶的太阳烤的火辣辣的,莫干山的寒风同雁回关的烈日就是两个国度,穆安被晒的热了,抬手挡了挡头顶的太阳,沉声:“七月了,天气闷热起来,酷暑休养,容易让人困乏疲累,一旦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是这么个理,一见太阳就困的慌,就怕边郡的兵越缓越懒惰了。
刚打了胜仗,虽然死了人,却也活着不少人,都是热血方刚的汉子,战场上无暇细想,等空闲下来,越想越来劲,同身边人天花乱坠的一吹,更加觉得自己厉害,看着眼前的安定,便懈怠了。
萧辞笑笑:“严寒酷暑,最能打磨人的意志,可不能松懈了,奚九知数。”
穆安侧眸:“周守山呢?”
“他呀,哭的不轻。”
穆安:“……”
经此一战,周守山可被结结实实吓到了,回了军营便要卸甲归乡,结果没人搭理,他只能悻悻待在军中。
眨眼间,已经到了关口,城门下,墙垛里的兵认得萧辞,惊了惊,招呼道:“快开门。”
萧辞抬首:“我们进去吧。”
再临家门口,王楚君看着关口熟悉的场景,心下五味杂陈,穆南均下马,扶着王楚君出来,道:“夫人,我们回来了。”
一句话让王楚君湿了眼,她站在城门口,看着出门相迎的小兵,满满的熟悉,还是曾经的盔甲,沾染了雁回关的土气。
曾经无数次,她策马飞奔过雁回关的城门,耳边伴着小兵的呼喊声肆意来去,如今再回来,认识她的人早就解甲归田,这一幅幅的新面孔,陌生又茫然。
“南均,我们回来了”,王楚君湿着眼,挽着穆南均的手臂,在城门口驻足良久,才低低道:“这里还是老样子,又像不是,旧人去,新人来。”
王江堇还是收到了消息,快马而来,看着门口的一家人,不由得指尖发颤。
王楚君离家的时候,王江堇还正值盛年,可近了一看,那两鬓居然也有了白发,好像就在一瞬间,他们都老了。
“楚君”,王江堇的目光停留在王楚君身上:“……楚君,你终于回来了。”
“大哥,对不起。”
“快,跟大哥回家”,王江堇暗暗抹了一把泪,看了穆安一眼:“安儿,带你爹娘回家。”
被无声的氛围感染,穆安心下难受,点头:“爹,娘,我们回家。”
小厮冲回府中,大声:“回来了,回来了!”
王泽明倏然起身,站在厅堂门口,弯了脊背,听小厮兴奋道:“安小姐回来了,带着三姑娘同姑爷回来了。”
李宣然手中的篮子一顿,掉在地上,她扭头就走,往后院去。
王氏正拉着陈氏说话,两个人在一起,关于儿女的话怎么说都说不完。
“奶奶,老夫人”,李宣然切声:“安儿他们回来了。”
家里人知道,这个“他们”指的是谁,见王氏踉跄着起身,差点跌坐回去,慈色漫过苍老的容颜,同陈氏紧紧捏在一起,低声:“两个不争气的孩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