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贤淑宫的大门一开,外面的风吹进来,拂动着庭中气蔫蔫的花,叶子纷纷败落。
扶着肚子,许淑贤沉着脸坐在主位上,忽地,曾鸣出现在身后,对她道:“属下还是陪着娘娘好。”
“不行”,许淑贤毫不犹豫的拒绝,眼看着穆安就要进来了,她冷声吩咐:“退下!”
曾鸣眉头紧皱:“属下担心娘娘安危。”
“你留在这,摄政王妃会更加怀疑本宫,才是真正的将本宫陷入危险之中。”
无奈,曾鸣忧心忡忡的退下,前后不过短暂的几个呼吸,穆安欣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殿外。
傍晚的光影打在面容上,说不出来的美,这般美景看在许淑贤眼中,却有些骇人。
她忍不住眯了眯眼,五指抓紧了座椅,四目相对,穆安已然进来,她浅浅的屈膝,唇红齿白道:“给皇后请安。”
就这样冷寂了片刻,一恍惚,许淑贤压下心里的一丝丝恐惧,面无笑颜,说:“王妃怎么来了,坐吧。”
不用她说,穆安已经自顾自坐了,她看许淑贤的脸色,就知道这身中带疾不假,锐利的目光收了收,从面目缓缓下移,最终停在那隆起的腹部,刹那间,她就抬起头,微沉道:“娘娘为什么不出去走走,憋在宫里,该憋坏了。”
心口泛恶心,许淑贤强压下去,坐在这有些难受,防止穆安看出破绽,尽量平稳道:“皇上病重,本宫无心出去,宫中挺好的。”
“皇后觉得好便好。”
穆安不咸不淡的说了句,她稍微一顿,就察觉到了许淑贤的拘谨与戒备,这还是穆安第一次,在许淑贤身上感受到如此重的煞气,她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忽地一挑眉,笑意吟吟的问:“皇后可是身子不适?我帮你瞧瞧。”
脸色微变,许淑贤摇头:“多谢王妃好意,本宫身边有医师候着,用习惯了,没什么大碍,就是被腹中的孩子,折腾的睡不好,难免有些憔悴。”
“宫里的医师可远远不及我”,穆安起身,屋子中央缓缓燃着一香炉,味道很重,尤其檀香味,穆安忍不住遮了一下口鼻,就朝许淑贤走过去,道:“我替娘娘诊个脉。”
许淑贤本能的站起来,警惕的目光都藏不住,脸上的表情快要崩掉,沉着脸推脱:“不用了。”
步子一顿,穆安问:“皇后,你怕我做甚?”
“……怎么会。”
“我回京也好几天了,当初离开的匆忙,这一走,就是大半年光景”,穆安兀自说着:“同皇后上次相见是什么时候,记性不好,也给忘了,但娘娘的容色可不像今日这般难堪。”
许淑贤抬眸:“本宫只是累了。”
“按理说,我回宫也应当来拜访皇后的”,似是没听见许淑贤的话,穆安不急不忙的走了两步,半回首盯着许淑贤,说:“皇后不想见我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我又不是回来寻仇的,你们一个个都怕我,我又何德何能,让皇后娘娘怕到这个地步,行为举止都不同以往的端庄大气,阴阳怪气了不少。”
倏然握紧了拳头,许淑贤面上有些挂不住,寒了声:“王妃还是回去吧,时至今日,皇上已然成了你同摄政王的傀儡,你让本宫如何喜欢你,见了你还如何开心的起来?王妃不觉得很可笑吗?皇上病重不起,本宫身子重,日日忧思成疾,夜不能寐,还端着那皇后的架子做什么?又如何强硬的起来呢?”
这话说的直接,穆安没有信或不信的想法,只是呆了片刻,道:“是我来的唐突了,可别因此惹皇后动了气,伤了腹中皇子,既然我来了,就得确保娘娘无虞,你且坐,我替你看看。”
容不得许淑贤再次拒绝,明月已经很有分寸的将人按回了椅子,带着敬意说:“娘娘稍安勿躁,让我家王妃给娘娘断断,照娘娘这身子,可不能大意了。”
许淑贤没有挣扎,瞪了穆安一眼,说:“以前不懂,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该是何种境地,现在明白了,不管是多么权高位重的人,只要有一日跌落神坛,就得任人欺辱。”
“皇后别这样说”,许淑贤越是咄咄逼人,她在穆安心里的形象越是颠覆,指尖伸出去,拉过许淑贤白皙的手腕,穆安对她道:“我同皇后没什么恩怨,皇后也不必把我想的这么坏,只要娘娘安心在宫里养着,自然不会有人亏待了你,宫里伺候的人,也不必节省这么多,与你而言,前朝的变化,并非坏事,何必把敌意都散出来呢?”
话音刚落,穆安的指尖就要搭到许淑贤脉上,听风给她端了椅子过来,忽地,听风一顿,手放在了穆安肩膀上。
穆安回过头,见听风面容冷肃了很多,短暂的对视几眼,回过头,不着痕迹的往后殿看了眼,穆安面不改色,调动医疗室给许淑贤做了全身检查。
唇角一紧,她看了紧张兮兮的许淑贤一眼,那脉跳的飞快,跟她会吃人似的,失声笑了出来,穆安说:“皇后身边的医师,八成是个废物,还是换一个的好。”
心底一凛,许淑贤说:“王妃别是给本宫诊出什么不治之症来。”
“那倒不会”,穆安收回手,就在许淑贤以为,她还会进一步检查之际,却发现穆安真的就是简单的诊了个脉,听她说道:“娘娘身子虚的很,腹中皇子也虚弱,再这样下去,撑不了几个月,娘娘就先不行了。”
暗自松了口气,许淑贤道:“身子虚,补回来就是了,不要紧。”
听风拽着穆安,背过身给了穆安一个眼神,指着后殿的方向。
穆安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立在香炉前,里面的香灰积成了堆,看着也有好些日子没清理了,她微微皱起眉头,叮嘱:“这香娘娘还是少用,对孩子不好,对身子也不好。”
扶了扶额头,许淑贤道:“本宫心烦,闻着能舒服些。”
在贤淑宫小待了片刻,穆安在许淑贤的冷脸下告辞,她们前脚刚出宫门,后脚小宫女就把门重新关上了。
怔怔的回头,明月愕然:“王妃,你看这——哼!”
“没事”,穆安扭头问听风:“怎么回事?”
听风压低了声,说:“皇后宫里有人。”
“你是说,那人会武?”
许淑贤殿中有人并不奇怪,宫女嬷嬷都可能在里面,可既然是听风说,就一定不是简单的人。
明月并未察觉,一听这话,也谨慎起来,三人快步往出走,听风道:“我确定,应该是位男子,功夫不低,方才王妃在替皇后诊脉的一瞬间,里面的杀气乍现一瞬,我一抬眼,便即刻没了动静。”
明月猜测:“会不会是皇上留在皇后身边的?毕竟,他比谁都要看重皇后肚子里的孩子。”
也有这个可能,听风想了想,沉道:“要不要我进去探探?”
“对方身手不弱,你先别轻举妄动,我总觉得哪里不对”,穆安说:“待我在想想。”
明月忍不住腹诽:“还有皇后宫里的香,也太重了,快要把人熏死了。”
“香确实有问题。”
萧辞还没派人来,就说明他们还在萧晟要寝宫里。
“香有什么问题啊?”明月追着问:“王妃可查出什么来了?”
穆安忽然勾了勾唇,打哑迷道:“你们猜。”
“啊?”
许淑贤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单从她这一胎来说,怀的是个皇子,若是能顺利诞下,固然是好。
可是……
前方传来咳嗽声,穆安一抬头,是武清文,颤颤巍巍的走在前往太和殿的路上,看到穆安,表情异常的丰富。
“武相怎么也进宫了”,穆安快步过去,几分谦卑的问:“武相近来可好?”
武清文重重咳嗽几声,看了穆安一眼,坚持行了一礼,道:“臣见过王妃。”
“武相不必多礼”,穆安顺势扶了武清文一把,道:“天黑了,武相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武清文没了脾气,久久叹了口气,对穆安道:“王爷还在皇上宫里,王妃,请看在老臣的面子上,给皇上一条生路。”
被萧辞拒在萧晟渊宫外,武清文到现在也不知道萧晟渊到底病重成何种地步,一想到穆安的“神医”之名,不由得老泪纵横:“王妃若是去,王爷必然不会阻拦,老臣给王妃跪下。”
说着,武清文便松开了搀扶人的手,拽着衣摆就要跪在青石砖上,天色有些暗了,从远处看,只有女子随风飘拂的衣裙,她的面前,有个佝偻下来的身影,踉跄着往地上去。
穆安惊了一下,赶紧同听风把武清文搀扶起来,她沉道:“武相,使不得。”
这老头一生清白,自己闯出的名声,将一生都奉献给萧氏,以为自己迎接的是曙光,却万万没想到,是败落。
这样的人,总是让人敬佩的。
穆安没敢受武清文的大礼,反倒对他行了一礼:“武相之请,我爱莫能助,我一介女流,这大礼更是受不得,抱歉。”
武清文泣不成声:“王妃娘娘就是不愿帮老臣一把,对吗?”
“并非我不愿帮你,孰是孰非,熟黑熟白,武相一定都看在眼里,不论是前尘旧事,还是新朝之变”,深吸一口气,穆安铿锵有力的立在昏光下,重声:“武相什么都明白的,只是不想让执着一生的最后一点光灭了,可事已至此,武相一心扶持的人,早就从根里烂了,人非圣,不可能永远去原谅别人,我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