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青妆与伍果一前一后又走一阵,前方突现一道深邃山涧,中间横着一条长长的铁锁桥,在淡淡的云雾之中轻轻摇摆。
铁锁晃动之间,不时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似乎每时每刻都在传递着沧桑岁月的流逝信号。
飞云桥!
伍果猛然停住了脚步,站在桥边不停地游目四顾,想要在那一片弥漫云雾之中找到一丝当初血战留下来的悲伤痕迹。
很快的,他在桥边的大青石之上现了一道道伤疤似的剑痕……甚至就连拇指粗的铁锁之上都留下了斑斑缺口!
这些都是师辈们曾经浴血奋战过的证明!
睹物思人,霎时间一阵不可自抑的悲伤完全笼罩了他。
他八岁时被青阳真人带上了真阳山,真阳七子心中感念国师舍身之大恩,待他自然都是亲如子侄的,这个今天陪他说说话,那个明天骗他喝杯酒,终于慢慢抚平了他心中失去父亲的伤痛。
他是不幸的,同时又是极其幸运的!
失去了父亲,却多出来了七位慈祥师长!
覆巢之下,还有完卵!
不过好景不长,魔族四位魔王偷袭悬空阁,真阳七子得讯之后星夜南下驰援……这一去,其中的四位师叔就再也没有回来。
不但陪他说话的人少了许多,也再没有人骗他喝酒了!
生逢乱世,即便是修行已成的金丹真人,生与死也不过是一瞬之间!
强敌林立,行侠仗义远非抬起胳膊喊几句口号那般简单,有时候甚至要付出灰飞烟灭的代价!
盛世远非结束!
因为妖魔两族还在一边虎视眈眈!
有时候伍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天煞孤星……要不为什么总是不断的有亲人逝去!
所以他现在才会那么重视身边的亲人与朋友。
他很坚强,同时他又很脆弱。
笑眯眯的背后,却是一双紧紧皱着的眉头!
当别的少年都在尽情享受宝贵青春的时候,他的心里却总在盘算着如何对付那几个厉害的对头!
十六岁的身体,六十岁的心!
是的,他没有杀父仇人,但是仿佛命中注定似的,和住在皇宫里的那一群人就有着天生的敌意。
世间矛盾,有时候是肉眼能够看见的,有时候又是看不见的。
他与他们……是骨子里的矛盾。
他们总是高高在上,装神弄鬼地奴役别人,在他们的眼里,毫无疑问,天下苍生都是他们的奴才。
而他……这一生的志向,就只是一生不为奴才!
想让我跪着去给你磕头,那我就先是一拳打掉你的大牙好了!
仅此而已!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升官财的理想,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不愿为奴,自然也不想奴役别人!
这是他的父母,他的舅舅,他的师长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他是害人果,不是奴才果!
他只害那些应该害的人!
卑怯是卑怯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真是好生想念他们呀!
就在伍果驻足不前之际,卓青妆自然有所察觉,也在桥边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淡淡瞄了一眼伍果,却是心中暗急“他怎么不走了?不会是憋了好半天,接下来一张嘴就要和我说什么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吧?别呀!女儿的事情我还没打听到一分一毫呢!”
“这里是飞云桥……”伍果轻轻一笑,可是笑容里又带着多少的沧桑与苦涩“几年前魔族四位魔王偷袭悬空阁,破掉了护山大阵之后与悬空阁高手在此决战,后来悬空阁高手渐渐不支,就在千钧一之际,本宗七位真人终于驰援赶到……最后一场血战下来,虽然四位魔王两死两伤……可是本宗四位真人亦是爆丹飞剑,舍身取义……”
“原来是这样……”卓青妆微微一惊,环顾四周,同时是肃然起敬!“我以前只听说了大概,如今听你一说……当初两派真人与此地两面夹击魔族匪类,惊天一战,血染山涧,却是好生令人心潮澎湃!真阳四子为救同道而舍身取义,更是让人无比敬佩!”
“一直以来,我心中都有些不解,为什么真阳宗与悬空阁始终亲如一家,却都与烟雨楼不睦呢?”伍果眨了眨眼睛,突然道。
“……”左等右等,此刻终于等到了害人果的开场白……不过怎么和自己预想的有点不太一样?卓青妆无语之余,也是情不自禁地翻了个大白眼!“那还用说!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咦?不对呀!大家虽然都是四大宗门之一,但是在你和清凛真人成亲之前……谁和谁都不是亲戚呀!嗯!别说什么亲戚了!八年前你还没有拜到真阳宗门下呢!”
“嗯,现在站在此地,我终于知道了……先不说唇寒齿亡什么的,真阳宗与悬空阁最少也是性格相近,意气相投!”不提卓青妆目瞪口呆,伍果却是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西北之人地处边关,他们每天面临的都是异族的刀兵铁蹄,和生长在繁华内地之人不同,他们甚至都没有多愁善感的那份闲情逸致!艰苦思奋斗,安逸好忧愁……当然啦,并不是说安逸和忧愁不好……只是安逸与忧愁的剑法……一定是打不过愤怒的剑法呀!”
“呸!这个害人果果然是个惫懒无赖的!现在不但在指桑骂槐,只怕下句话就要说什么商女不知亡国恨了!小小年纪的……真是老生……不对!是小生常谈!”卓青妆还是一言不,就只是在心里暗恼,想了想,突然惊道“不对呀!今天清凛真人的剑法却是一点都不愤怒呀!嗯,尤其是最后那一剑……就像百花齐放似的……又是好生明媚欢喜……”
“世间最高明的剑法是什么样的……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绝对不是一层不变的!”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伍果突然坐到旁边的一块大青石上,一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一边轻轻道“记得我刚认识真真的时候,她不但人冷,剑法更冷!里里外外就像一个万古不化的大冰块似的……不过后来就慢慢有了些变化……她的剑法越来越有人间烟火之气,直到今天……她那一剑竟然是那般的明媚欢快!”
“真真?哦……他说得原来是清凛真人呀……这个害死人不偿命的害人果!与我的女儿勾勾搭搭的不说,怎么还在我面前故意秀起与未婚妻的恩爱来了!哼!我虽然打不过清凛真人,不过用斜风细雨剑教训一下你倒是问题不大!”卓青妆自然是不肯坐的,站在那里又狠狠地翻了个大白眼!心中虽然不服气,却不知不觉就被害人果的话题牢牢抓住了!“你的意思是说……清凛真人如今得悟剑法奥义……其实都是你的功劳了?”
“虽然不敢说都是我的功劳……不过多多少少肯定是有一些啦!不瞒您说,虽然我的剑法一团糟……可是我的人生感悟多呀!这些都可以教给真真的!”伍果先是不要脸地吹了一句牛皮,想了想,又皱眉悲伤道“打个比方吧!本宗与悬空阁的剑法绝对不会刻意追求什么悲伤忧愁……保住性命的同时杀掉敌人才是最最重要的!如果有……那也是满腔怒火!因为我们心中最低的要求也是与敌人同归于尽!比如平时喜欢喝酒的赤阳师叔,他修习的剑法就叫做醉仙剑……剑虽醉,心却始终不醉!所以他最后才会舍命与敌同归于尽!我现在坐着这块大青石上的这些歪七扭八的剑痕……应该就是赤阳师叔留下来的……”
卓青妆静静地看着伍果,突然间心有所动……是呀!和那些已经舍身取义之人比起来,自己心中的那些忧伤,其实又算得了什么呢。
至少还有感觉!还会感觉到忧伤!
那又怎么样!
人生自古谁无忧!
别说是凡人了,神仙或许都有忧愁!
没准佛祖的蒲团边上也放着一本难念的经呢!
一直以来,自己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无病呻吟了?
比如面前这个害人果……似乎活得也不像他表面那么轻松!
“话又说回来了,您现在的剑法也是可以改变的呀!”就在卓青妆静静出神之际,伍果又轻轻笑道“您方才施展出来的剑法就是那般的忧伤困苦……究其原因,也许以前在错误的时间遇见了正确的人……更或许在正确的时间遇见了错误的人……不过这些都不要紧,都是可以补救的呀!”
“呸!这个害人果……果然难缠得紧!我现在想拐弯抹角地向他打听女儿的事情……这下倒好!他倒先来套我的话来了!”卓青妆心中大怒,想了想,又是大惊失色“不对呀!他一直都是话里有话的……分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呸!莫要疑神疑鬼!我就只在十几年前偷偷来过西北一次!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我的那些事情!”
“哎呀!您别站着啦!倒是坐下说话呀!”就在卓青妆思前想后之际,伍果就是笑眯眯地道“您先坐下来,嗯,这里现在又没有外人,我们只说事情,不论辈分好了!小时候舅舅就教会了我,即便世间之父子与母女,在做父子与母女之前……先要做朋友的!”
“你舅舅……可是妙计公子妙连恒?”卓青妆又吃一惊,眨眨眼睛,情不自禁就远远坐在了大青石的另一边……不过刚一坐下就后悔了,不但狠狠剜了害人果一眼,更是心中暗恼“呸!这个害人果!小小年纪怎么就是颠三倒四的?你不是外人……难道还是内人不成!”
咳!这可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如果害人果会读心术的话,现在肯定会惊得跳将起来!
想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小桃的时候……小丫鬟气鼓鼓地堵在院门口,说得也是同样的话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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