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的时候,侯琴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脸,痛苦了起来。
从那一夜开始,在此后的二十年的时间里,侯琴再也没能逃出这一夜的噩梦,她每一天都在重复这一天。
用尽二十年的时间,也没能逃过这个牢笼。
摄像机的镜头对准了她,记录下这个命苦的女人,记录了她的不甘,记录了她的无奈,记下了命运对她的愚弄。
这个女人,在命运终于想起她,打算补偿她的时候,在众多陌生人的面前痛哭了起来。
长久的安静之后,言如意才强忍着酸涩开了口,她说不出那种什么以后就好了,现在她终于被解救了的话,这个女人的一生已经被毁了,以后的好,也远不如过往的种种。
被感染之下,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点哽咽“对不起。”
对不起,我们发现你的时候,已经晚了。
对不起,让你看到生的希望的时候,已经晚了。
侯琴捂着脸,这样一生命苦的女人,即使在这个时候,也依旧能够分出一点点的精神来,混着血与泪的声音道“和你有什么关系啊?你们能来采访我,能来解救我,我已经非常非常感谢了。”
言如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她捂着唇,双肩微微地颤抖着。
采访现场一片安静。
所有人默契地选择给了侯琴安静的时间,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发泄的时间,让她尝试着和过去的自己,握手说再见。
即便不会和解,也不会有人怪罪她。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一条律法规定,受到伤害的人,一定要和曾经受过伤害的那段生命和解。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的时间之后,侯琴才稍稍安静了下来,言如意及时地送上了纸巾,她听到侯琴对她说“对不起,打扰你们的采访了。”
“没关系。”言如意浅浅地笑了一下,施放出她的善意来,继续进行采访,“听说你现在正在找你的亲人?”
侯琴点了点头,面色有点苍白,两只手无助地捏着纸巾,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所以想让你们报道一下,如果……”
她顿了顿,双眸之中挂着浅浅的哀伤,仿佛早已经看透了什么一般,她道“如果我家人还在的话,希望他们能够找到我。”
侯琴如今三十五岁了,是家中独女,只有父母。按她的印象,当年她走失的时候,父亲才四十岁,母亲也不过三十五岁,过了二十年的时间。若是没有出任何的意外,她的父母应当是健在的。
可从侯琴的态度看,这一对夫妻很有可能也已经早就不在人世了。
言如意仔细地询问了侯琴关于当年的所有事情,据她所说,记得自己家住在怀临市的长路街的流赏小区三十五号。
从侯琴这里得到具体的消息之后,言如意便带着她上了车,一行人开车去怀临市。
侯琴在圣学村的二十年时间里,一步都没能离开,因为是被拐卖来的,所以她没有身份证,即便是想要帮她补办身份证等,也要先找到她的家人,能够找到她的户口本是最好的了。
由陈老师和小安两人换着开车,花了一天一夜的时间,终于开到了怀临市。
到了怀临市之后,言如意本意是想要直接带着侯琴去找家人,他们已经和怀临市这边的机构联系过了,流赏小区三十五号现在确实还有人住,只不过是不是侯琴的家人,就不得知了。
言如意本意是打算带着侯琴直接去流赏小区认亲,可侯琴却有些近乡情怯,她抓紧了言如意的手臂,颤抖道“我们……能不能……先去酒店里稍微收拾一下。”
侯琴的身上还穿着在家里的衣服,这件衣服是她自己做的,上面打了几个补丁,被拐卖的这几年,侯琴出不去,更没有钱给自己买好看的衣服。
如今的她,因为长时间的营养不良,虽然身材没有臃肿发福,可却过去瘦小,十五岁的时候,正是一个女孩子长身体的时候,可她的一切却都硬生生地停在了那一年。
言如意点了点头,和陈老师沟通了一下,找了一个酒店暂时让所有人都休息一下。然后,她带着侯琴,亲自给成衣店给她挑选了几件衣服。
看到标价的时候,侯琴吓了一跳,只是拿着店门口做特价的一件白色裙子,局促不安道“这件衣服就很好,这件就够了。”
那件衣服因为做特价的原因,才399,虽说很适合侯琴,可言如意看在眼里,却格外的心疼。
她的眼睛一热,撇过头去,声音有些哽咽,对一旁站着,明显露出了鄙夷神色的店员道“我挑的这几件,都包起来。”
“不行!不行,太贵了。”侯琴心疼道,“我怎么能花你的钱?不能,不能的!”
言如意却低声道“侯姐,这是你去见你的家人,不能穿的太寒酸了,不然……他们多心疼啊。”
曾经能够生活在怀临市的女孩,能够在那个年代上的了钢琴课的孩子,如果平安的生长到现在,哪里会穿特价399的衣服?
即便是会穿,但也一定是因为亲民,是因为她喜欢,而不是现在这般,即便是买399 的衣服,也如此的不舍得。
侯琴一双手脚简直不知该放在什么地方,局促不安地看着言如意,拒绝的话也只会说那么一句“不行的,不能的。”
言如意却格外的坚持,让侯琴去试衣间将衣服试一下。
侯琴被言如意推进了试衣间里,心里略微有些紧张地将衣服换好,然后双手捏着两侧的衣摆,局促地走出了试衣间,她看着言如意,抿了抿唇,轻声道“那个……是不是……不好看?”
言如意却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除了侯琴被晒的太黑了一些,才不过三十五岁,脸上就已经挤满了皱纹,其他都让人觉得非常的漂亮。
侯琴本身就长的很漂亮,腰身很细,不盈一握的感觉,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似很惊讶的样子,然后一叠声地说“我太黑了,太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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