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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8章民命久悬仓廪绝,问天何事苦为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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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花,是不屈的象征,也是君子寄托某种感情的载物,一旦降临世间必然引来众人的赞美和艳羡。

    因此,人世间才留下了那么多美丽的词章。

    比如林逋的: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又比如王冕的: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忽然一夜清香发,散作乾坤万里春。

    然而,落在太后那身薄烟纱上的红梅却不一样。

    它凄艳绝美哀伤绮丽,就像是刚从枝头掉下来一般,散落在太后的身上,一瓣瓣一朵朵浸染着太后的服饰,美则美矣,唯独少了几分生气,也少了几分不屈和抗争。

    太后吐了一口血精神萎靡到了极致,却没有陷入到昏迷中。围在她身边的几名太医下针的下针、把脉的把脉、问诊的问诊,好一阵忙活才抬起头来。

    “回禀陛下,太后一切安好,这些年来太后的身子骨打磨的不错,只是一时间情绪波动才引至肝气郁结口吐鲜血,看似严重实则病在表里,休息几日便可药到病除。

    不过,陛下当知:郁结于心,困顿于情,久则伤身。太后的身体虽无大碍,但终究伤了肺腑,人也还需静养,陛下如果没有要紧之事,最好还是不要劳烦太后的好!”

    永安帝一听,心中略感惭愧,毕竟太医说的这些都让他有口难言。

    母后的身子骨不错,那是因为王黎将宫外搜寻到的美食灵药都送到了宫中。母后情思郁结,那是因为她对江山念念不忘,她想将汉室的大权从王黎手上夺过来。

    至于情绪波动剧烈,让她吐血病倒,恰恰也是因为王黎给她布下了一张天大的巨网,让她挣扎无功,甚至还因此搭上了她经营了许久的势力。

    然则,这些都应该怪罪于王黎吗?

    不见得,最起码今夜之事就怪不得王黎,王黎此刻还远在千里之外,王黎甚至根本就不知道今夜雒阳城会有一场差点颠覆了他在朝中影响力的事件。

    要怪便只能怪母后难以忘却大汉朝列祖列宗的训示,要怪便只能怪眼前这个看似良善实则凉薄的阎忠阎毒夫。

    想到这里,永安帝双眼微微一眯,一缕杀意毫不掩饰的落在阎忠的身上,声音如寒冰般透骨:“阎御史,朕相信你说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也相信你说的得民心者得天下。

    那么,你来告诉朕,什么是道?什么又是民心?莫非在你的心目中道就是一把逼死朕和母后的利剑,而民心则是撬动我大汉江山的铁锹?”

    荀彧不敢答,王允不敢答,就连一向以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荀爽和黄琬也不敢答。

    荀彧不答是因为他怕弑君的污名落在了主公的头上,王允不敢答是因为他担心永安帝意气用事以死相逼,而荀爽和黄琬则是因为他们出仕就完全没有见过甚至也没有想过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

    可惜,永安帝今夜问话的却是阎忠。

    他问的没有错,选择的对象却是大错特错了。

    阎忠出生西凉,与大汉朝的另一毒夫贾诩乃是不折不扣的老乡和知交,或许西凉人的天性都比较凉薄,或许西凉人的思想没有中原人那么迂直。

    他们的心中根本就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腐朽思想,他们只懂“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而他们胸中的热血更是只为天地、民心和恩义流淌。

    永安帝贵则贵矣,却与他们何干?

    当年还在冀州之时,阎忠就已经对先帝有了二心,如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半点机谋的年轻人但凭几句话就想让他低头,这不是笑话吗?

    阎忠镇静且平淡的看着永安帝:“陛下,微臣听闻您与安士高大师学了一段时间的佛学,安士高博学多闻佛法深厚,乃是我大汉朝禅观第一人,想必您与他接触良久深有感触吧?

    微臣斗胆问一句,何为莫问前世因今生种的是?何为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陛下,不用微臣多言,想必您也知道太后之疾非在微臣而在太后吧?”

    永安帝愤怒的看着阎忠,胸中的愤怒如鲠在喉。

    阎忠摇了摇头接着说道:“若没有太后筹谋数月,何来今日之雒阳刘辟?若没有太后的图穷匕见,何来堂前的吴子月和军司马?若没有太后对主公的心怀叵测,又何来阎某的放肆和咄咄逼人?

    得民心者得天下,陛下,您刚才说的很好。但是您知道这句话还有下半段吗?得民心者得天下,失民心者失天下。

    当年,先帝驾崩,主公临危受命,先于一干阉竖手中救了您和太后,又从董贼的虎口中救您和太后出火海,后来更是直接否认了陈留郡王的大统,将您扶上了我大汉天子的宝座。

    如今主公代天巡狩,先平中原将豫冀两州纳入治下,袁绍束手无策,袁术毙命山野,曹操狼狈而逃。再定荆州又得数郡,逐刘备于岘山,囚刘表于雒阳,驱孙坚于安陆。

    不久前,主公才刚刚和陈留郡王达成了协议,他用他的智慧和能力保全了您与陈留郡王的兄弟之情,也将陈留郡王彻底的送出了国外。这样一个为我大汉操持辛劳的人物,您和太后居然还能生出几分猜忌之心,敢问陛下,您于心何忍?”

    永安帝一时哽塞,阎忠却根本就不想放过这一丝的犹豫,双腿一曲跪在永安帝身前,狠狠的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来,额头上一片通红,言语也更加犀利和直接。

    “陛下,主公胸怀四海,心忧黎民,对陛下和太后也发自肺腑的忠爱,他所受的不公微臣暂且不说,至于陛下和太后对他的猜忌和狐疑,想必主公回师后自会与陛下坦诚相见。

    微臣就是想问一问陛下,如今大汉百废待兴金瓯半缺,益州、汉中、江东、兖州、徐州以及交州都还在诸侯手中,百姓们的脸上也才刚刚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难道陛下和太后就愿意让曹操等辈雄踞都城之外,让百姓们继续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吗?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是东西两都所在的司雍两州,还是中原吴楚冀荆两州、亦或者是刚刚收复的白山黑水辽东,天下万民皆是您的子民,您与他们有何仇恨非要逼迫他们再经历一次战乱?”

    剑道和刀法不一样,刀法雄浑多变,剑道却只讲究一个直字。

    阎忠的话很直接,就像一把直剑一样直刺永安帝的内心,他的心脏瞬间就仿佛被刺的四分五裂,鲜血直流。

    永安帝颓然无语坐在案椅上,眸子里一片茫然,太后的眼神中也升起一缕复杂的神色,缅怀、决绝、疑虑、不安以及释然夹杂其间,忽隐忽现。

    良久,众人才听到一声微弱的声音从太后口中传来。

    “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