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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二十五章 第二个对荷宣战的人
    伦敦塔上落满了渡鸦。

    约克公爵短促地抬眼扫了一记,白色的塔身映衬着上下翻飞的黑色影子,在灰暗的暮色背景下,更是显得诡异莫名——这座高度约在一百英尺的白塔是在1078年,征服者威廉建造的一座要塞的主体建筑,之后环绕着白塔陆续建造起了十三座建筑,这个建筑群曾经被用作军事要塞、皇家宫殿、军械库、天文台、造币厂、国库、监狱和刑场……而让约克公爵感到寒意阵阵的是,他在望着这座建筑的时候,所想到的是另一个约克公爵。

    这要涉及要一场冗长而又著名的战争和一个卑劣的盗贼,在玫瑰战争结束之后,获得胜利的是爱德华四世,他有两个儿子,长子依照传统册封为威尔士亲王,次子则册封为约克公爵,这也是英国国王们将次子册封为约克公爵的由来,问题是爱德华四世离世的太早了,他的长子爱德华即位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而他的弟弟只有十岁,他们不比路易和菲利普幸运,当时他们身边不但没有有力的支持者,只有野心勃勃的叔父——爱德华四世有两个弟弟,一个因为被爱德华四世的反对者挟持而被处以极刑,失去了继承权,另外一个,也就是格拉罗斯公爵,也就是之后的理查三世,秘密派遣了一个神父,宣称爱德华四世在与王后结婚之前与一个女人结过婚,而那个女人还活着,王后与爱德华四世的婚约因此不合教法,他的两个孩子也成了私生子,爱德华五世和约克公爵就这样被关进了伦敦塔——虽然那时候伦敦塔还是皇家宫殿。

    但从那之后,谁也没能再见过那两位不幸的王子,谁也不知道他们是死了,还是活着,他们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哪怕理查三世后来败于亨利都铎,他们也依然没有发出过一点声音,不过考虑到当时亨利都铎已经与爱德华四世的女儿伊丽莎白结婚——他们即便还侥幸活着,对于他们以及别人来说,最好也是死了。

    为了这顶王冠,约克公爵在心中想到,有多少尊贵的人抛费了自己的鲜血、头颅和尊严啊。

    这样的回忆犹如沉重的铅块那样压在这个三十七岁的公爵心上,他比自己的兄长年轻,但也已经鬓生华发,但从他年少时就滋生的野心就像是野生的藤蔓那样,不但不会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枯萎,反而愈发茁壮繁茂,几乎遮掩住了他的眼睛与耳朵——但就在他乘坐的马车转向怀特霍尔宫的时候,路边的一个小戏台上,一个衣着古怪的家伙正在高声吟诵莎士比亚的作品,出自于理查二世的一章,他这么说:“看在上帝的面上,让我们席地而坐说说忧伤的故事,有关国王的死亡——有些被废黜,有些战死沙场,有些被他们废黜之人的魂魄困扰有些被妻子毒害,有些在睡梦中被杀掉,无一善终。因为在这空虚的王冠之内圈住了国王的凡胎……”

    对于与以往的任何一个王室成员都笃信着占星术的约克公爵,这个无知之人的声音就像是一柄锐利的锥子那样刺入了他的心,他不假思索地将手伸出车窗,策马随行在一边的侍从立刻奔了过来,俯首倾听他的命令,公爵低声说了两句,侍从立即拨转马头,飞驰而去,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在约克公爵已经走在前往觐见国王的走廊上的时候,那个随从已经回来了,他的配剑才被擦拭过,“罪犯”的血没有在雪亮的锋刃上留下一丝痕迹。

    一个人的死亡,即便只是对公爵的随从而言,也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约克公爵心中的烦闷还是来自于它带来的坏兆头,尤其是在国王召见他的时候,他在国王的房间外面意外地遇见了国王的天文学家以及占星师弗兰斯蒂德先生,这位占星师身着蓝色长袍,神色肃穆又有点不快,约克公爵和善地与他问了好,又不由得好奇地探询道:“有什么事情让您感到困扰么?”他问,思忖着,如果只是钱财或是官职方面的事情,他倒是可以设法给予一些帮助,好让这位占星师为自己看看将来……他是否还能再上一步……

    “事情,应该说已经解决了吧。”占星师说:“您知道的,我们的观星台就在白塔上,不知道为什么,最近那里多了很多乌鸦,它们的粪便和羽毛不断地污染和损坏了我们的观星设备,我就来请求国王,是否可以让人去驱赶或是杀掉这些可恶的鸟儿,但陛下并不愿意。”说到这里,占星师露出了一丝疑惑的神情,他们之前可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过国王让我们搬迁到格林尼治去了,也许那里更好。”他耸了耸肩:“您呢?殿下,您也是来觐见过国王的吗?”

    “王兄召见了我,”约克公爵说:“但我也很希望能够见到我最亲爱的兄长。”

    “那我就不再打搅您了,”占星师说:“再会,殿下,愿上帝保佑您。”

    “愿上帝保佑我们。”约克公爵说,他目送着占星师转过走廊,才示意门外的侍从前去禀报。

    约克公爵进入房间的时候,查理二世正在凝视窗外,被一尺见方的黑色小格子切割开的初秋景色并不怎么宜人,他也看到了渡鸦,若是这些渡鸦都是寻常鸟类,他当然会满足占星师的期望,但这些鸟儿正是巫师们的仆从和眼线,他选择谁也就一目了然了,毕竟巫师可以做到占星师索能做到的,占星师却无法做到巫师们能做到的事情。

    约克公爵对此事并不知情,虽然他是有权知晓里世界存在的一员,但有些权力是国王独有的,至少在查理二世彻底失去权柄之前,巫师们并不会主动倾向约克公爵——尤其是英国的巫师,他们和凡俗的英国人一样刻板严谨。

    对这个弟弟,查理二世也不会如路易对菲利普那样信任,亨利埃塔的话就像是毒草的种子那样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而英国的巫师们——虽然在一开始拒绝了国王的请求(说真的,他们也都挺惊讶的),但几经犹豫后,他们还是同意了,让国王在魔药的帮助下有一个亲生的继承人——发自内心地说,如果查理二世还是康沃尔公爵的时候,没能得到路易的帮助,那么他回归的路程与之间的经历,也许会让他选择放弃与议会的斗争,但正是因为有了路易在前,论起年龄与资历来说,远胜过路易的查理二世当然也会有好胜心,查理一世被斩首的时候,他已经十九岁,即便直接登基也没什么可说的,伴随在父亲身边的时候,更是耳渲目染了许多对政治方面的见解与手段——不像是路易十四,他几乎没有对路易十三的记忆,他的老师全都是王太后与主教先生安排的。

    查理一世虽然被斩首,查理二世虽然曾经被放逐,路易十四也同样三次狼狈地逃离巴黎,既然如此,路易十四可以做到的事情,查理二世为什么不可以做呢?比起路易,他还有一个极其有利的条件,那就是来自于亨利八世的遗产,他不但是世俗的国王,也是宗教领袖,他只要能够收买伦敦的裁判所,他一样可以如亚瑟王那样将巫师这枚棋子放在博弈的棋盘上。

    另外,还有一些事情,是他在决定收拢英格兰的里世界后才知道的——已经有越来越多的里世界人或是被动,或是主动地进入俗世了,也许有那么一天,他读过的那些传说故事,就会真的,赤露露地出现在人们的眼前了……他的行为不能说是对信仰的背叛,相反的,提前做好准备,才是一个虔诚的战士所应该做的。

    查理二世在四个月前终于下定了决心,在巫师的帮助下,王后有孕了,现在还没有正式对外表露,巫师们甚至因此取代了御医们的工作,不得不说,他们的药物和治疗方式,都要比查理二世的御医们更值得信任,而王后受孕的过程中也没有出现魔鬼或是不祥的征兆,对查理二世的疑问,巫师们解释说,除非是夫妻两个之中有一个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不然是无需用到献祭的,查理二世有十四个私生子,问题当然不在他这里,那么就是王后了,而王后也不是没有生育能力,她只是……遇到了一些小问题……

    若是查理二世没有私生子,那么他可能会升起疑心,但他有孩子,那么只要解决了王后的问题,他和王后有孩子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就在一个礼拜前,巫师为他做了占卜,这个孩子是个健壮的男孩,查理二世有继承人了!查理二世才决定,将亨利埃塔与他的计划进行下去,他召来自己的弟弟,就是要抛下诱饵,来劝说弟弟在将来的对荷战争中站在自己一方。

    “来看看这个。”查理二世和煦地说道。

    约克公爵走了过去[c1],摆放在窗前的画像中矗立着一个身材颀长,容貌秀美的女孩,她站在窗前,身后是厚重的深红色帷幔,更衬得她的肌肤白净无瑕,眼睛明亮动人。

    “玛丽亚比阿特丽斯安娜·玛格丽塔伊莎贝拉德埃斯特,”查理二世说出了一大串音节,而后轻轻地弹弹快要麻木的舌头:“今年十二岁,是摩纳哥公爵最大的孩子,她的弟弟在62年的时候继承了她父亲的爵位,不过现在正由他们的母亲摄政,她是她母亲最心爱的孩子,甚至不是之一,人们都说,她若是一个儿子,那么弗朗切斯科二世就应该是她而不是她的弟弟。”

    “长子原本就应该继承父亲的一切。”约克公爵恭敬地说。

    “不过意大利似乎并不完全遵循萨克利法(即是长子继承法)。”查理二世仿若无意般地说道,“她的弟弟是在60年出生的,现在也只有十岁而已。”他不那么意外地看到约克公爵的眼睛又变得明亮了一些,“而且她的嫁妆……”

    “她有多少嫁妆?”

    “不亚于法国王后,哈布斯堡的特蕾莎。”查理二世说,而后他半开玩笑地说:“也许我还要向你借贷呢。”

    约克公爵没说话,他上前去,抚摸着画像上的人,正如查理二世所说,少女简直就如同一朵初开的玫瑰一般娇美,她的嫁妆更是给她覆上了一层璀璨的宝光。

    “怎么样?”查理二世说:“摩纳哥公爵的使者就在宫殿里,只要你愿意遵照我的旨意行事,我就把他们喊来,签订契约。”他顿了顿:“不过也许还有一件事情,要你知道。”

    “请说吧,兄长。”约克公爵说。

    “摩纳哥公爵夫人有一个要求,”查理二世说:“她不会将女儿嫁给一个加尔文教徒,”他说:“她女儿的丈夫必须是个天主教徒。”

    “太荒谬了!”约克公爵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很清楚,他在宫廷和军队里确实有不少支持者,但这些支持者都是新教教徒,他们绝对不会允许一个天主教徒成为他们的国王,血腥玛丽给他们的教训足够深刻了(玛丽一世是亨利八世的长女,在复辟天主教信仰的过程中曾对新教教徒展开残酷的报复,血腥玛丽之名由此而来),他一旦承诺国王,可能比他站在国王这一边,不通过国会就擅自对荷兰开战还要严重。

    查理二世对他的激烈反应只是一笑,他亲密地挽起弟弟的胳膊,把他带到窗前。

    “看到了吗?”查理二世说:“那是泰晤士河。”

    “看到了。”约克公爵不太愿意看到这条河流,因为它在不久前成为了英国海军的耻辱,荷兰人的勒伊特将军才驱使着他的舰船,沿着泰晤士河直入伦敦,虽然他们的炮弹没有对伦敦造成致命的威胁,但伦敦人的自尊心全都在这一战中崩溃了。

    “它会带来敌人,没错,”查理二世平静地说:“但公爵先生,它也会带来朋友。”

    “……你和路易十四签订了怎样的协约?”约克公爵沉默了一会后问道,他也不是一个蠢人。

    “不仅仅是路易十四,还有罗马教会,”查理二世说:“他们帮助我们夺回权力,我们给他们一个信奉天主的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