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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獠牙
    不过他们的轻松也只有一瞬间罢了,周围仍然一片混乱,鹰隼尖叫,猎犬狂吠,人们相互呼喊着彼此的名字,虽然公爵和卢波的侍卫都在竭尽全力地维持秩序,但此时又有好几头野猪冲了出来。卢波没有犹豫,他打了一声口哨,带着公爵径直冲向密林。

    骑兵一向不入密林,因为树木的枝干,藤蔓的条茎,地面攀爬的草梗都有可能让一匹训练有素的军马连着它的主人一起跌倒,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们必须摆脱这一块敌友难分的泥沼,借着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间投下的斑驳光点,卢波策马转向一条看似巡林人踏出的小径,小径上横生的树枝经过粗劣的折切,但都在普通男性头部高度之下,他们不得不紧贴着低下头,俯下身体。

    这时候他们听到了狗儿的叫声,几只蓬松着毛发的猎犬从后面追了上来。猎犬可以在树木中穿插行进,一会儿就越过了他们,两只格外高大的猎犬围绕着马蹄转来转去,马儿不安地跺着蹄子,想要让开它们但因为小径狭窄根本做不到。

    “按住马耳朵。”公爵说。

    卢波立即遵命,他握着缰绳,用手掌与大拇指将马耳朵折向前方,随即他听到了响亮的枪声,巨大的声音让他顿时失去了听觉——他甚至感觉到有湿润的液体从耳朵里流出

    猎犬哀鸣着倒在地上,公爵随身携带着两只连发短枪,用掉了两枚子弹他毫不吝惜,猎犬们疯狂地散开逃走,他们的马儿虽然被盖住了耳朵,但仿佛仍然有所震动,卢波用银马刺狠狠地踢了它的腹部,它才继续向前跑去。

    奥尔良公爵与卢波不能确定放出猎犬的是不是他们的人,他们沉默着一路往前——直到离开猎场区域。

    这不是第一次刺杀也不是最后一次,猎场里的人,无论完好无缺还是受伤,或是奄奄一息,都被控制了起来,经过问询与拷掠,确定是加泰罗尼亚人中的反法势力策划的阴谋,不过一些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场刺杀可能是因为奥尔良公爵触动了某些人的利益,或是让他们觉得受到了威胁,就像是现在的法兰西。

    因为他们原先是朋友,后来才转为敌人,所以格外地难以提防,公爵坐在壁炉前,在还有些寒意的夜晚享用热葡萄酒的时候,猫仔一边从他的杯子里舔酒,一边说道:“看来塔马利特议员与克拉里斯神父对加泰罗尼亚人的掌控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完美。”

    “我几乎要说这是一件好事,”塔马利特议员与克拉里斯神父是不折不扣的隐患,对于将来的卡洛斯三世来说,但现在他们不但不是助力,反而是妨碍,就像是公爵要追究这场刺杀的始作俑者时,他们就坚决地站在了加泰罗尼亚人的立场上,而不是公爵或是法兰西的立场上,他们在巴黎,或是在鲁西永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要效忠于未来的西班牙国王,如今看起来他们更倾向于一个独立的加泰罗尼亚。

    “……”公爵把猫仔提起来握在手里,看着它懒洋洋地窝成一团,他们离开猎场后,猫仔从他的口袋里跑出来的时候卢波的神情可真是太奇妙了,也许他在心里说:法国人!但他不知道,如果事态不可控制,这只猫仔会撕碎所有对公爵不利的人:“提奥德里克先生,您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高尔丁死结。”猫仔说。

    他们现在面临的状况,虽然一路胜利——却愈发混乱不堪,塔马利特与克拉里斯神父的权威不足以让所有的加泰罗尼亚人顺服,但这份不足的权威却是法兰西的奥尔良公爵的掣肘,但如果他们突然遇到了不幸——这种状况反而能够向着对法兰西有利的一方面发展。

    因为在如今的人群中,没有人能够替代他们的位置,除了公爵。

    那些只敢在阴影中发出诅咒,或是刺出匕首的人,公爵毫不畏惧,让他烦恼的是那些中立,摇摆不定或是虽然倾向于法兰西,但依然固执地记得自己是个加泰罗尼亚的人,在遇到矛盾的时候,他们必然会偏向“自己人”,所以他无法如在巴黎那样干脆利索地解决他的敌人,这样的话加泰罗尼亚人必然会立刻转向哈布斯堡。

    提奥德里克说现在的情况就如高尔丁死结那样复杂——他所说的就是亚历山大大帝在征服小亚细亚时遇到的一个难题,当地人请他观看一辆传说中的战车,战车上有一个用套辕杆的皮带奇形怪状地纠缠起来的牛皮绳结。据说有人预言,能够解开这个死结的人就是亚细亚之王,他们希望用这个题目来为难亚历山大大帝,大帝却只思考了几秒钟,就拔出剑来一剑劈开了绳结。

    奥尔良公爵就有这样的计划——从塔马利特到克拉里斯神父,这些加泰罗尼亚贵族中没有什么可用之人,他们的平庸不是罪过,但确实成了一种拖累,这种拖累导致了之前数次暴动的失败,公爵不希望自己也变作其中的牺牲品之一——他想要斩掉他们的头颅,在加泰罗尼亚人寻找首领的时候,就只能看向公爵。

    “做到这个不难,怎么做才是问题。”猫仔说。

    “这里是加泰罗尼亚,”公爵点头:“我们可能还要再等等。”他说:“等我们拿下了巴塞罗那……”

    这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门,门外的侍从前来询问公爵,塔马利特议员突然前来请求觐见公爵。公爵看了看窗外,夜色如墨,“现在可不是拜访的好时机啊。”他说。

    猫仔钻进了他的口袋,“他必然有重要的事情。”

    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么!公爵目瞪口呆,他老早知道这些加泰罗尼亚人对他有着种种古怪的看法,他们原先可能以为他们会迎来一个脆弱的“贵人”,只懂得梳妆打扮谈情说爱,当他们发现他虽然确实很擅长梳妆打扮谈情说爱,但也很擅长打仗行军的时候,又不免开始焦虑不安,他们既不愿意让他发生什么意外,又不想让他真正地成为法兰西在加泰罗尼亚的代言人。

    至少在今晚前公爵是这么想的。

    “你们……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我觉得这完全顺理成章。殿下,”塔马利特恭谨且愉快地说道:“要知道,巴塞罗那伯爵的封号最早要追溯到加洛林王朝时代,那时查理大帝征服了加泰罗尼亚,他在这片遥远的领地上设置了藩侯守卫,虽然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何要如此做——但在十二世纪之前,巴塞罗那伯爵就几乎独立在了法兰西王国之外——毕竟他们当初是向加洛林的国王效忠的。”

    “但之后的法兰西国王继承的也是加洛林王朝的遗产。”公爵说。

    “我不否认,”塔马利特说:“然后就是在1258年的时候,虽然两者之间的关系名存实亡,借由婚姻关系,这个爵位被阿拉贡国王继承,在科尔贝条约中,阿拉贡放弃了对法兰西南部领土的要求,作为回报,路易九世将巴塞罗那割让给了阿拉贡国王,也即是说,巴塞罗那伯爵的头衔就此归给了阿拉贡国王。”

    “可以这么说,不过在1641年,这里被法兰西国王重新夺回,鉴于阿拉贡国王的后人在三十年战争中的所作所为,我完全可以说我父亲,也就是路易十三收回巴塞罗那伯爵的封号是完全符合教会法与世俗法律的。”

    “毫无疑问,所以。”塔马利特说出了一句惊天动地的话:“所以,您为什么不来继承您父亲的遗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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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加泰罗尼亚的贵族们改变想法,准备将奥尔良公爵推上巴塞罗那伯爵的位置,以此来谋求巴塞罗那的独立时,大概忘记了奥尔良公爵对太阳王路易十四的忠诚,忠诚到国王突然失踪的时候,在王太后与马扎然主教的一力支持下也不愿意接受“摄政国王”的位置,或许他们没有忘记,却认为这是一桩不可能的事情。

    有谁能够对滔天的权势无动于衷呢。

    在他们的想法中,奥尔良公爵必然会心动——他远在千里之外,身边没有任何可以限制与威胁到他的人,他如果率先接受了加泰罗尼亚人的效忠,也可以说是为自己的侄儿卡洛斯三世开辟坦途——奥尔良公爵的加泰罗尼亚一样可以成为法兰西军队的后盾。

    当然了,这也只是一番虚伪的说词罢了,谁都知道这种行径意味着什么——但加泰罗尼亚……别忘记,它原本甚至是个国家。

    “奥尔良公爵不会同意的。”托莱多大主教说。他将写着情报的小纸条卷起来,放在蜡烛上点燃,他的身前坐着佩罗,也是西班牙的一位重臣,值得一提的是,他是王太后玛丽亚.安娜的支持者,也是利奥波德一世放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他是哈布斯堡的狂热支持者,还是一个奥地利人——和他一样的人在托莱多宫廷中占据了大多数,他们当然是最不希望让一个波旁来继承西班牙王位的人。

    如果继承人是利奥波德一世的儿子,毫无疑问,将来的西班牙宫廷依然会是哈布斯堡的天下,他们的地位与财产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增多,但如果换了波旁……单凭他们现在看到的,就算西班牙与法兰西不会合并,依照路易十四的心性,西班牙也会如法兰西那样进行变革——贵族与官员的权力会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集中制的王权。

    所以,就算卡洛斯二世的突然暴亡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王太后的死又让他们失去了最主要的发言人,他们也依然牢牢地,顽固地守着哈布斯堡在西班牙的阵地,决不允许波旁入主托莱多或是马德里,马德里,想起这个大臣佩罗的神色就变得异常阴沉,很明显,马德里的朝廷是倾向于接受路易十四的次子夏尔的……

    卡洛斯三世?呸!他在心中唾弃道,他们还不知道卡洛斯二世的死必然与那位太阳王有关系吗?那可是会和魔鬼做交易的恶徒!他们甚至无需诅咒他会下地狱,因为他已经在地狱里了!可惜的是海军大臣帕蒂尼奥是个怯懦的叛徒,他竟然说,哈布斯堡的遗传病可能给他们带来又一个疯癫或是病弱的国王,怎么可能呢!谁都知道哈布斯堡的小王子健康又……又强壮……

    佩罗发现自己实在是说不出漂亮或是聪慧,虽然他和法兰西的夏尔王子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婴孩,但是不是聪慧,几个月的婴儿就能看出来了——但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正需要这么一个国王!

    在路易十四之后,利奥波德一世也宣布了,他的儿子腓力将会成为腓力五世,佩罗和托莱多大主教的这次会面,就是要确定他们要怎么回复对方,他们肯定是向哈布斯堡效忠的,这样路易十四必然会将他们视作敌人:“那么马德里是否会和我们打仗?”他担忧地问道。

    “会。”托莱多大主教疲惫地回答:“会的,西班牙将会迎来一场内战。”

    佩罗转过头去:“那么我就如此回复法国人了。”大主教点点头。

    佩罗得到了回应,就离开了房间。托莱多大主教在原地坐了一会,站起身来,打开了连通着隔壁的门。

    门后是个小房间,用来忏悔与祈祷,房间里站着大主教的弟子——阿尔贝罗尼。

    大主教摘下面具。

    阿尔贝罗尼可能是仅有的几个可以注视着大主教的面庞正面不会转过头去的人,他在服侍大主教的时候就看了好几个月,哪怕再狰狞也习惯了。

    也因为这份功劳,阿尔贝罗尼在那场动乱中犯下的罪过没有被追究,他还是大主教的弟子,只是前途未卜。比起已经被带去马德里的何塞,他随时都有性命之忧。

    但也许只有他这么想,因为大主教直截了当地问他说:“你要不要去法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