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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雨更大了,房檐上,街道上,溅起雨雾,宛如缥缈的白纱。

    这时一阵风猛刮过来,那白纱袅袅地飘去,雨点斜打在街面的积水上,激起朵朵水花。

    气氛极度沉寂。

    雨幕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萧纬身上。

    人总是爱瞧热闹,潜意识甚至更喜欢幸灾乐祸。

    堂堂兰陵萧氏,曾建立南齐和南梁两个朝代,是历史上顶级门阀之一。

    看着他们的子孙当众下跪,围观人群也能获得些许的满足感。

    萧纬神色阴沉如水站在那。

    尽管全身每处毛孔都散发着寒意,但他脑海里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不能跪!

    膝盖着地,就把兰陵萧氏的脸面尊严丢得干干净净。

    就算留得一条命,活着也像行尸走肉。

    萧纬抬起头,死死盯着张易之,色厉内荏道:

    “张巨蟒,非要把事做绝么?”

    张易之将油纸伞递给姨娘,背着手踱步在雨中,行若无事地说道:

    “九家香料店,九道封条,跪九次……”

    顿了顿,他目光变得锐利:“亦或选择挨九刀。”

    嘶!

    围观者倒吸一口冷气,满目骇然。

    真狠啊!

    房融心里不寒而栗,他终于真切体会到张巨蟒手段的残忍。

    萧纬咬着牙,内心的屈辱让他表情扭曲,咆哮道:

    “我要告状,我要告状,我要执之公堂,我要敲登闻鼓鸣冤!”

    就算做错事了,他宁愿以滥用职权或者徇私舞弊罪名被革职,也不可能跪在这里。

    “想逃避?”张易之笑了笑,神色极为森寒:“可惜这里由我审判!”

    话罢他缓缓转身,挥了挥袍袖:

    “砍一刀!”

    轻飘飘的声音却让所有人瞬间后脊背一凉,头皮有些发麻。

    “尔敢!”

    萧纬肝胆欲裂,他猛然侧身,可寒光凛然的刀刃呼啸而来。

    鲍思恭眼神凶狠阴鸷,作为底层出身的酷吏,他最喜欢招呼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

    “噗!”

    臧桂馥别过头去,不敢去看眼前这一幕。

    围观商贩却是浑身血液燃烧,神情难掩激动兴奋。

    鲍思恭手持绣春刀挥出,直接劈在萧纬肩骨上,鲜血狂飙溅在地上,被雨水冲走。

    昏暗的雨天增添了一抹猩红的色彩。

    萧纬捂着肩骨,强烈的痛楚袭来,肩膀好像撕裂开来,让他几不欲生。

    他终于体会到刀板上的鱼肉是什么感觉。

    张易之微俯身,直视着他,啧啧道:

    “你们总是自诩门阀望族,行事却霸道蛮横,常以势欺人。不凑巧,在下也擅长以势欺人,并且做得更彻底。”

    萧纬神色极其愤毒,嘶声怒吼道:“张巨蟒,你不得好死!”

    声音响彻在雨幕。

    可众人在他声音中隐隐听出了害怕。

    是那种极力压制却还是溢出来的恐惧。

    “弱者才喜欢诅咒。”

    张易之丝毫没有恼怒,反倒对他笑了笑。

    说完走几步到店门,平静道:“水凉了可以再烧一壶,但人做错了决定,却不能重新来过。”

    撕拉!

    他将封条拆开,转头扬了扬手里的封条,冷冰冰道:

    “下一道封条,希望你还能承受下一刀。”

    “带走!”

    鲍思恭领命,像拖死狗一样将萧纬拖走,满是泥泞的街道留下一道血印。

    臧桂馥深吸一口气,双手放在腰间,迈着优雅端庄的步伐,目光中七分淡定,三分得意。

    平常相熟的掌柜店主皆敬畏看着她。

    臧老板这才是深藏不露。

    这才叫低调!

    一些妇人投来艳羡的目光,有了这个大靠山,往后官府非但不敢为难她的香料店,还得像供菩萨一样供着。

    大约步行五个转角,张易之止步,望着眼前的三层阁楼,淡漠道:

    “继续选择,跪还是死。”

    人头接耳,小声议论:

    “看样子应该挨不过第二刀,跪下道歉不就行了么?”

    “真是的,跪一下就能活命,这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

    “咱们呐就是普通百姓,人家是贵人,贵人有尊严滴!”

    “大丈夫能屈能伸,昔日韩信胯下之辱……”

    “吵个鸟,看热闹就行。”

    萧纬目光中除了仇恨,还有一丝迟疑。

    张易之冷冷盯着他:“慎重考虑一下,由于你不是主谋,只要跪下拆了封条,咱们仇怨两清。”

    似是觉得他表情太过怨毒,张易之轻轻颔首: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也可学韩信,他日权势滔天,再反逼我张易之跪下。”

    “够了!”萧纬咆哮一声,眼珠子圆瞪,狰狞道:“再砍一刀!”

    哗!

    人群顿时哗然,不少人竟暗生佩服之意。

    有骨气!

    连洛阳令房融都微微愣住,平常相处真看不出来啊。

    “行,如你所愿。”

    张易之神情毫无波动,偏头看了一眼鲍思恭。

    咚咚咚——

    萧纬听到鲍思恭渐行渐近的脚步声,犹如钟鼓狠狠敲在心脏。

    当锋利的刀刃架在他脖颈处时,恐惧终于袭遍全身。

    那个恶獠却云淡风轻道:

    “娇妻美妾,身居高位,锦衣玉食,你舍得放弃么?”

    “承认吧,你没有风骨,你做不到视死如归,你很怕死。”

    就好像溺水时的救命稻草,萧纬灰败的脸色有了求生的渴望。

    我不想死!

    “噗通!”

    他膝盖一软,直挺挺跪了。

    全场敬佩的目光瞬间转为轻蔑不屑,所谓的门阀望族不过如此。

    腿袍被地面水渍浸湿,膝盖处传来冰凉的感觉,萧纬低着头,缓缓膝行。

    既然跨出第一步,就再无任何心理障碍。

    就在此时。

    “蹬蹬蹬!”

    远处驰来一队人马,他们不约而同的愣住。

    萧家族人脸色瞬间大变,神色皆变得很难看。

    有辱门楣,奇耻大辱!

    “萧纬,汝有何颜面活在人世间!”

    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歇斯底里怒吼。

    他策马驰近,死死盯着张易之,目光冰冷彻骨:“张巨蟒,你好大的威风!”

    张易之冷笑:“所以呢?”

    “兰陵萧氏记住你了。”

    老者恶狠狠说完这句话,突然从马背拿起一杆长枪。

    裴旻反应过来,拔剑出鞘,谁料目标竟不是公子。

    地上的萧纬低着头,满脸羞愧,身躯止不住的颤抖,正当他想回头时。

    “噗!”

    冰冷的长枪穿透他的胸膛。

    他瞪大着眼睛,似是难以置信。

    直到生机慢慢消散,他才意识到自己被捅死了。

    没有死在张巨蟒手上,却被自家族人手刃。

    老者眼底藏着一抹痛惜怜悯,声音却森寒无比:

    “当众丢掉兰陵萧氏的脸面,唯有以死向列祖列宗谢罪。”

    几个萧氏族人默默上前,帮萧纬合上死不瞑目的双眼,将其尸体抬到马匹上。

    他们听到府衙传来的消息,原本打算来救援,连刀枪等武器都带来了。

    却不曾想,亲眼见到如此耻辱的一幕。

    所以萧纬必须死。

    如果他不死,往那一站,仿佛在提醒世人,兰陵萧氏曾经当众跪过。

    只有动手清理门户,才能挽回一点萧氏的尊严。

    萧氏族人纵马离去,但无一例外,每个人都转头恶狠狠地看了张易之一眼。

    屈辱的时刻,就像奔涌的洪水,永远铭刻在心。

    兰陵萧氏跟此獠誓不两立!

    “等一下。”

    张易之出声叫住他们。

    “真以为兰陵萧氏害怕你么?”老者一勒马缰,努力控制脸上即将失控的情绪。

    他真想一枪将此獠捅死。

    “回去告诉萧锦,让他先洗干净脖子。”张易之声音淡然。

    老者身躯一颤,冷冰冰道:“好,兰陵萧氏等着你!”

    望着他们的背影,张易之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说:

    “可惜,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人群都注视着这个俊美男子,仿佛在瞻仰一尊杀神。

    张易之拆掉店铺的封条,对房融说道:“房令尹,剩下几家店铺的封条,府衙好好处理。”

    房融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相处已久的同僚突然身死,对他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

    万万不能招惹张巨蟒!

    正当张易之打算离去的时候,上官婉儿的马车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