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清晨,尚学阁。
一个扎着童髻的小女孩从马车上跳下,哼哼道
“太阳当空照,我去上学堂,太阳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着炸药包~”
“哎呦小祖宗!”丫鬟从车厢探出脑袋,苦着脸纠正,“大公子怎么教你的,是花儿对我笑。”
小麦芽转过身子,噘嘴道“要你管。”
“喵喵~”猫咪凑了过来,用脑袋轻轻蹭着小麦芽小靴子。
“丑八怪,你即将失宠。”小麦芽一脸嫌弃的抬脚踢开它。
大锅答应过我,会给我带小狼崽,有了狼,才不要猫咪了呢。
“张窈窕!”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快步跑来,笑着打招呼
“早上好,待会老夫子要抽查背诵。”
“哦。”小麦芽冷漠脸。
狄宗自讨没趣,从书袋里拿出一个布油包递过去,“喏,这是我娘做的甜脆饼。”
小麦芽瞬间变脸,眼睛完全亮了起来,一把抢过,嘻嘻道“谢谢。”
“不客气。”狄宗颇为豪爽的摆摆手。
闻着香喷喷的甜脆饼,小麦芽馋极了,扯开布油包,用力咬了一口。
口感是那么的细腻,浓郁香甜的滋味在嘴里散不去,好吃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铛!”
“铛!”
阁楼上铃铛敲响,狄宗逃也似的跑上阶梯。
跑了片刻,边回头边喊道“张窈窕,迟到要挨板子的。”
可他回头的瞬间,就惊呆了。
只见两个魁梧的大汉从街上冲过来,将小麦芽一把提起,抓完人就跑。
书包也掉落在地,被对方狠狠踩上几脚。
“人贩子,人贩子啊!”狄宗急坏了,嘶声大喊。
小麦芽用力扑腾,嘴里还咬着半片甜脆饼,被塞进一辆马车。
转眼马车就疾驰而去。
尚学阁内外循声而望,顿时乱作一团。
……
对面的酒楼。
两个绿袍相对而酌,神情说不出的惬意。
他们靠着冒丑的推荐,从索命门投靠到神皇司。
有了世袭罔替的试百户官职,平常还不用做事,就能领取高昂俸禄。
司长给的任务很简单,暗地里保护张家的小祖宗。
“人贩子,人贩子啊!”
尖锐的孩子嗓音从窗外传来,两人一愣,旋即疾步到窗前,俯视着街道。
便注意到地上那粉红色的书包,上面还有几个脚印。
远处一辆马车急速逃窜,还因此撞倒了沿路几个菜肉小摊。
这一幕,让两人惊恐欲绝,脊骨都在发颤。
倘若张家小祖宗有什么三长两短……
依张司长冷漠无情的性子,他们两个就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砰!”
“砰!”
两人不敢再想,直接从二楼窗台一跃而下,急速追击。
马车里。
小麦芽鼓着腮帮,用力瞪眼前三人。
靠在车壁的文士,儒雅的面容早已涌现出疯狂之色,冷冷盯着小麦芽。
目光中充斥着无穷的恨意。
张巨蟒!
是你逼我的!
你犯下的滔天罪行,欠下的血债由你妹妹偿还!
“哈哈哈哈哈哈——”文士放肆大笑,笑着笑着眼泪都出来了。
“袁家的列祖列宗,原谅我这个不肖子孙。”
话罢从车壁摸出一把匕首,缓缓起身,一步步小麦芽。
望着那冷冽的寒芒,小麦芽粉嘟嘟的小脸瞬间惨白。
文士紧握刀柄,阴森森道“要怪就怪张巨蟒,我会狠狠折磨……”
话说一半,马车骤然一阵晃动,外面传来驾车护卫的颤声
“神……神皇司绿袍!”
文士表情僵硬,刚掀开车帘,就见到一双阴鹫的眸子。
而车外传来凄厉的惨叫声,护卫血如泉涌,从车驾上轰然倒地。
马车失控,左右乱窜。
一个绿袍一手持刀,一手攀于车壁。
千钧一发之际,文士求生本能爆发,一把提起小麦芽从车窗外扔出去。
小麦芽落地打了几个滚,两个绿袍见状,不敢继续跟马车纠缠,赶紧看护小祖宗。
趁着空隙,车厢护卫出去勒紧马缰,马车快速逃离。
中年文士背后衣衫被冷汗浸透,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满腔怒火无处发泄。
那一边,小麦芽劫后余生,一直伪装的勇敢瞬间崩塌,抹着眼角嗷嗷痛哭
“呜呜呜,我是不是死掉了,我变成鬼了。”
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掉,弄得两个绿袍手足无措。
也就这时,张家的马车堪堪赶到,丫鬟下车抱起小麦芽,急声道
“快送小祖宗去医馆。”
……
此事一出,神都城震动!
张巨蟒的幼妹遭到绑架,差点一命呜呼!
这可是捅破天的大事啊,北伐军正在路上,几天就回神都城。
眼下这个节骨眼上,谁还在主动招惹张巨蟒?
再说你也忒废物了,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都能让她逃走?
朝野议论纷纷,武则天更是勃然大怒,下旨三司彻查,一定要揪出幕后黑手!
义女险些遇害,太平雷霆震怒,派公主府侍卫排查神都城马车。
可那辆马车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无迹可寻,三法司也查不到任何线索。
……
五天后。
傍晚。
邙山汇聚着满朝权贵,武则天一袭黑金龙袍站在祭坛下。
数十万百姓将城门到邙山的这条路堵得水泄不通,导致交通都陷入瘫痪。
北伐军班师回朝!
歼灭突厥蛮子的英雄们带着荣耀归来!
许多妇人更是眼泪汪汪,她们日日夜夜思念的丈夫回来了!
远处落日的余晖照耀,洒落下来,将大地渲染的一片晕红。
云海之中,投映出万道炫目的霞光。
在这一瞬。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黑色纛旗出现在所有人的目光中。
纛旗下,金色铠甲在霞光中熠熠生辉,修长威武的身姿恍若披上金光。
这样迷幻的一幕,就此定格在所有人的脑海中。
随之而来就是一望无际的旗海,好似滚滚而来的怒涛。
霞光在每个将卒身上洒下点点滴滴细碎的金鳞,甚是壮观。
宫中鼓乐声悠扬交错,所有将卒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森森如林的戟锋,如同死神的獠牙。
这一幕,让百姓全身血液沸腾,仿佛封狼居胥就在眼前,心中的那种豪情就如怒涛般狂涌而生。
旗官收帅旗,北伐兵马大元帅下马。
偌大的邙山,无数道目光汇聚在张易之身上。
容貌依旧俊美,气质高贵无双,经过战血的洗礼,全身竟充斥着凛然的杀意。
群臣紧紧盯着此獠,眼底深处蕴含着滔天恨意,犹如实质性迸射而出。
张易之表情无波无澜,一步步走向祭坛。
路过太平,轻飘飘瞥了她一眼,就迎上那对含情脉脉的眸子。
上官婉儿则有些心疼,这一路,张郎受了多少苦。
张易之站立在祭坛的一侧,递上龟符,恭声道
“陛下威德普照天下,北伐全军用命,一战覆灭突厥,臣幸不辱命!”
“铛!”
“铛!”
“铛!”
礼乐声戛然而止,钟鼓声齐鸣。
武则天盯着张易之,脸上的欢喜抑制不住。
她接过龟符,清了清嗓子,朗声道
“纵观千载,却未有如此旷世之功,北伐军扬我国威,壮哉!”
“壮哉。”
群臣有气无力,敷衍的喊了一声。
百姓则扯破喉咙,齐声呐喊
“北伐军壮哉!”
声音掀破云层,直插天际。
末了,武则天继续祭祀,张易之转身从祭坛退下。
刚回到队伍,就有两个绿袍悄悄过来。
张易之眯了眯眼,神色陡然变得森寒,冷声道
“若是坏消息,你们死定了。”
两个绿袍头皮发麻,其中一个言简意赅道
“司长幼妹遭遇绑架,卑职二人营救及时,只受了一点惊吓。”
嚯!
刹那间,张易之情绪翻涌,整个人被阴霾笼罩着。
龙之逆鳞,触者必杀!
“谁?”
那说话的绿袍从怀中拿出一张画像,“卑职曾是刺客,训练过观察力,仅看一眼,就将此人容貌记下来了。”
张易之扫视了一眼,平静道
“确定不会弄错?”
“司长,卑职以性命担保。”绿袍郑重道。
张易之嗯了一声,忽略王孝杰等将军疑惑的目光,走到鲍思恭面前。
将画像递过去,“你对京中人物了如指掌,看看。”
鲍思恭接过画像,皱眉端详良久,言之凿凿道
“袁恕己,出自赵州袁氏,如今担任相王府司马,管理王府各类事务,是相王的嫡系。”
张易之侧头遥望相王府方向,冷冰冰道
“漏网之鱼不想着蜷缩,还敢主动送上门,那就别怪我残忍无情。”
似乎有所感应,一个儒雅文士神经竟突然紧绷起来。
不可能的。
自己收尾工作做的天衣无缝,不会有人知道的。
冗长的祭祀结束,武则天摆驾回宫,正想招呼子唯随驾在侧。
谁料周遭传来喧哗声。
只见张易之快步而来,目标却是相王府方向。
群臣面面相觑,皆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袁恕己,给我滚出来!”
陡然听着张巨蟒这么冷喝一声,群臣不禁后背一寒。
难道覆灭袁家还不够,想要斩草除根?
此獠未免也太过狠毒了吧!
气氛瞬时沉寂下来,相王府众人脸色非常难堪。
尤以李旦最甚,就算他城府心思不浅,也是面容阴沉,拳头紧握,一股怒气在升腾而起。
大庭广众之下,毫无任何缘故,就言语羞辱自己的亲信。
这不是欺负人么?
“子唯,莫要恶意滋事!”武则天凤眉一皱,神情有些不悦的开口。
“呵呵……”张易之冷笑一声,轻描淡写的说
“陛下,臣在边疆奋勇杀敌,相王府司马袁恕己在神都城要杀我幼妹,合适么?”
轰!
轰!
此言一出,不啻于九天惊雷炸响。
全场众人皆惊骇,齐刷刷将目光落向相王府。
前几天的绑架案,始作俑者是袁恕己?
不过想想也有道理。
传承上千年的袁家一朝倾覆,袁恕己做出任何报复之举都不过分。
可惜被逮个现形,那下场必将凄惨无比。
袁恕己低着头,全身血液几乎凝固,内心充满了浓浓的绝望!
“张巨蟒,你什么意思?”李旦戟指怒道。
张易之平静的与他对视“我已经说的很明白,让袁恕己滚出来。”
嚯!
见此獠言语间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李旦感觉肝火直冒,面色阴沉得要滴水
“证据呢?拿出证据来,又想用构陷的手段么?”
“是啊。”满朝权贵纷纷点头。
就算袁恕己真绑架了你幼妹,证据在哪里呢?
单凭你一句话就定罪?
你要是私下耍横,咱们谁也不敢说啥,毕竟这是你一贯的手段。
可这是庄严隆重的祭祀台!
前面站着九五之尊,外面有数十万个百姓,天上神州大地的列祖列宗都在看着!
岂能容许你罔顾国法,肆意妄为?
武则天沉默半晌,冷声道“传朕旨意,神皇司彻查此案,不能让有功之臣寒心!”
袁恕己闻言肝胆欲裂,这句话的意思他很清楚。
回到皇城,任你处置。
李旦咬牙,咬的咯咯作响,拳头死死握紧。
他心中无比的憋屈,看来这个嫡系保不住了。
这时。
一句寒意十足的话传遍全场。
“陛下,我一刻都等不及了!”
全场瞬间哗然!
所有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忤逆陛下的口谕,简直胆大包天!
群臣愤愤不平,袁恕己真在祭祀场被杀了,那张巨蟒以后恐怕要只手遮天了。
此獠连陛下的话都不听了啊!
武则天僵硬的脸庞中,渐渐涌起了恼色。
她感觉帝王权威受到了挑衅!
为什么?
难道打一仗翅膀就硬了?
原本对于张易之屠杀河北世族就有丝丝不满,如今更是积累到无穷愤怒。
她平生最不能容许,有人忤逆皇权!
而张易之一次次触及底线!
上官婉儿满面愁容,她搞不懂,张郎为什么要做傻事?
等会处置袁恕己不是一样么?
狄仁杰也皱眉不解,子唯不可能轻易失去理智。
他这样做一定是有原因的。
相王府班列。
张易之内心的杀意已经无法遏制,怒声道
“滚出来!”
李旦气得一张脸涨红,他竭力平复情绪,不急不缓道
“张巨蟒,得饶人处且饶人,没有证据的事,你凭什么这般蛮横,怎么不想想袁家几千个冤魂野鬼,你……”
然而,张易之打断了李旦,神情冷漠,不给一丝情面,“相王,难道是你怂恿的?”
“你……”
李旦气急败坏,望了母皇一眼,见母皇没有阻止,他也慢慢移开身子。
这份耻辱,他记住了!
张易之的目光穿过层层人群,定格在一个文士身上。
他突然想起一句话。
当你临死前,看着镜子问自己,这一生,亏待过谁?
过往的记忆像电影剪辑一般,在脑海回放,可翻来覆去找寻,蓦然发现——
最亏待自己。
是啊,人生最不能亏待的就是自己。
老子为什么行事无所顾忌?
重活一世,不能像条狗一样委曲求全,也绝不能继续唯唯诺诺,更不会受任何憋屈!
“为什么要招惹我?”
张易之快步上前,抓住袁恕己往外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