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辰不知想到了什么,无声一笑,继而整好以暇的理了理衣襟。
“有些怀疑,不过不曾确定,真相如何,还需公主帮忙。”
男人说这话时,漫不经心的理着自己的袖口。
相较于赵凰歌的怀疑,他实在是太冷静了。
冷静的就像是自己并非局中人。
可他分明也被困在其中。
但是也正是他这个态度,让赵凰歌渐渐地平复了下来:“好,正好本宫也有疑惑需要求证。”
她说到这儿,将毛巾又放了下来。
擦拭了这半日,头发上的水汽被拂去,反倒是毛巾上的气息被留了下来。
虽然萧景辰未曾用过这一方毛巾,可赵凰歌依旧可以清晰地闻到,属于他的气息。
佛香沉静,她被这气息包裹着,仿佛一颗心也安稳了下来。
……
赵凰歌离开的时候,已然是拂晓了。
暗夜中的魑魅魍魉随着天边的第一道霞光破云而出时,全部都退回了暗影之中。
它们仿佛消失殆尽。
却又随时可以卷土重来。
临走之前,萧景辰给了她一件披风,厚实的佛衣笼罩着她,也替她抵挡了严寒。
赵凰歌裹紧了衣服,那些寒气半分未曾侵袭到她。
锦心就在门口等着,见她回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方才赵凰歌那般着急过去,着实吓了她一跳,可主子有令不能违背,她只能在门口等着。
因着等了太久,锦心身上的寒气反倒是比赵凰歌更重几分。
“公主,没事儿了吧?”
她眼中满是担忧,看的赵凰歌失笑:“无事,倒是你,怎么在门外等着?”
这样冷的天,也难为她站了这许久。
“天黑,奴婢等着您,心里踏实。”
锦心说到这儿,复又轻笑道:“奴婢给您预备了热水,您累了一夜,洗洗快睡吧。”
她扶着赵凰歌回房,目光从她外面裹着的佛衣上掠过,旋即不动声色的收回了眸子。
只是服侍着赵凰歌躺下后,方才轻声问道:“这衣服,可要奴婢送回去?”
闻言,赵凰歌抿了抿唇,却道:“且先放着吧。”
不知怎的,她心中莫名生了一分私心,不想将这披风还回去了。
见状,锦心也不多问,含笑应了,将衣服妥帖的放在了一侧,被其他衣服遮挡住,倒是不明显了。
她这动作,赵凰歌自然看在了眼里,分明那会儿她还觉得这私心没什么,现下倒是有点忐忑来。
就像是……背着人做了什么坏事儿。
锦心已经出去了,室内只剩下了赵凰歌一人。
她躺在床上,才翻了个身,却又眸光一顿。
枕头一旁,放着一串佛珠。
一百零八颗的珠子浑圆,紫檀木泛着暗哑的光泽,此刻就在她的眼前,因着靠的近,她可以清晰的闻到上面的气息。
那是属于萧景辰的。
先前的那一件佛衣,尚且让赵凰歌有些心里打鼓,现下这一串佛珠,却是清晰的戳破了她心中那一点点隐秘。
去鬼市的时候,萧景辰以为她害怕,暗中将那一串佛珠戴到了她的手上。
赵凰歌其实那时候并不怕,可被他将佛珠戴上的时候,却又觉得,自己的心里似乎真的随之踏实了下来。
后来出鬼市、去码头,再到一连串的变故,也让赵凰歌忘记将这佛珠还回去了。
可那会儿她洗澡的时候,却是真的生了私心。
她纠结了一瞬,便将佛珠摘下来,放在了枕头下。
而现在,她躺到了床上,那佛珠便在一侧,昭示着她心中的一点点念头。
赵凰歌无声的叹了口气。
藏佛珠的时候,她尚且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可现在,她却有些明白了。
脑海里不断过着萧景辰的脸,还有她的惊鸿一见。
男人生的好,身材也好。
赵凰歌误打误撞的闯进去,入了仙人府邸,见了他的真容。
可除了那诱人的身形以外,最让她惦念的,却是心口。
他的心口,有一道短浅的疤痕。
血痂未褪,昭示着那里曾经受过怎样的对待——那是萧景辰,为她取的心头血。
这个念头才起,赵凰歌便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在心里自嘲了一句:赵凰歌,你可真没出息。
说来好笑,她前世未曾对人动过心,原先以为自己是冷漠。
可今日,他心口的那一道伤痕,就像是在她心上也给开了一刀似的。
剖开她坚不可破的堡垒,在上面打开了一道裂缝,挤进去了萧景辰三个字。
萧景辰……
她无声的叹了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将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赶出去,却又不期然的想到那一节劲瘦的腰肢。
不得不说,这人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赵凰歌自认不是看脸的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她有那么一瞬间,被萧景辰的美色引诱了。
且这种引诱是不自知的,让人一瞬间被迷惑心神,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天色渐亮,夜色被逼退,霞光万丈,朝霞如洗。
洗去了夜里的一切晦暗的念头,独独留下了属于人世间的美好。
这美好里,便有萧景辰。
赵凰歌拽过被子,将自己蒙在里面,却隔绝不住那一声叹息。
她难道真的是两辈子都没有男人,所以现在太过煎熬,就连和尚都敢肖想了?
可是……
遇危险的时候他将她扯开,担忧她畏惧而套上的贴身佛珠,为她测命而取的心头血。
还有,前世里她轻薄的话:“弱水三千,不敌国师半分美貌。萧大人要真有心,不如劝国师还俗,从了本公主。本公主,一定嫁!
前世她说这话时,真的单纯的什么都没有想。
然而现在她想起来这些话,恨不能穿回前世赞同自己。
若萧景辰肯从了她……
赵凰歌顿时不敢想下去了。
然而脑子是最不可控的东西,她克制着不想,脑海里那一道人影却固执的不肯离开。
萧景辰。
“怎么就是个和尚呢?”
赵凰歌将被子又扯了下来,顺畅呼吸的同时,又有些苦恼。
若这人不是和尚,她大抵真的要下手了。
可惜,他是和尚。
还是国师。
北越国师萧景辰,一生需的断情绝爱,将自己献祭给天神。
赵凰歌脸上的血色渐渐地褪去,日光透过幔帐照进来,带着些朦胧的光,打在她脸上,也添了些苍白。
天亮了。
她也清醒了。
赵凰歌盯着头顶的帐子,久久不语。
可脑海里那些繁杂的念头,终于抵抗不过倦怠来袭。
不过片刻之后,赵凰歌便沉沉睡去。
床上人影睡得不安,便是在梦里,那眉心也是蹙着。
她的手放在一侧,而那皓白的手腕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串佛珠。
佛珠被缠绕在手腕上,就像是与它合二为一似的。
……
这一觉,赵凰歌睡得格外绵长。
分明睡之前,她的脑子里还尽是繁杂的思绪,可梦里却格外安宁。
醒来时,已然临近正午。
日光稀薄而亮,窗户隔绝了风声,唯有那温暖的日光透进来,叫人瞧着便觉得心里安稳。
赵凰歌伸了个懒腰,目光却又落在了那一串佛珠上。
那是她睡之前戴上的,当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思,可现在看到后,眼中便多了些羞赧。
她掩饰一般将那佛珠摘了下来放在了枕头下,复又拍了拍枕头,方才若无其事的起身。
才收拾好,便见桑枝从外面走进来,先行了一礼,见锦心出门去,她这才压低声音道:“主子,丹参回来了。”
丹参,雪卫的卫长,她重生之初,便将他给派了出去。
听得桑枝的话,赵凰歌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变,急切道:“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