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萧景辰出门后,萧山嗤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里都多了些玩味。
“这人倒很是在乎你。”
萧山这话分明说的平淡,可不知怎的,赵凰歌却没来由的觉得脸上有些烧的慌。
她掩饰似的笑了笑,含糊道:“国师一向谨慎。”
她将门合上之后,又走了过来,恭敬地与萧山行礼:“给师父请安。”
没了旁人在,萧山直接便将脸上的面纱揭掉,一抬眼便见她正式的行礼。
这样的态度恭敬,倒是让萧山没想到,他打趣的话倒是说不出来了,正色应声道:“起来吧,公主无需多礼。”
赵凰歌弯唇笑了笑,轻声问道:“您怎么会来这儿?”
她心里一肚子的疑问,有心全部去问一遍,但又怕萧山不高兴,最终只问了这么一句。
萧山见状,却是明白她的未尽之言,只道:“过来有些要事。”
闻言,赵凰歌也不多问,走过去给他倒了茶水,见萧山接了,一面笑道:“师父若有需要徒儿帮忙的,只管开口与我说,我必然全力帮忙。”
她离开上京不久,那边的人便给她传了消息,道是萧山出了上京,且将他们给甩开了。
这事儿赵凰歌并不意外,知晓萧山对自己并非全然的信任,所以便嘱咐了那些人,既是被甩开便不必再跟着了。
她原本以为,萧山是要回去看妻儿的,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来了永韶城。
现下的永韶城风云诡谲不必先前,萧山这时候来,是想做什么?
赵凰歌心中诸多疑虑,但眼下萧山这态度显然是不想多说。
听得赵凰歌这话,他只是颔首道:“好。”
他说着,一面去整理自己的衣服,却又想到一件事情,因问道:“你在此处做什么?”
眼前人是萧山,赵凰歌知无不言,如实道:“这里是个贼窝,现下人都被扣押了,徒儿带人在善后。”
这话一出,萧山却是若有所思:“既是善后……”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继而又明了:“这是打算请君入瓮?”
否则的话,他先前摸到这里的时候,也不会是那等情形了。
萧山瞬间猜到了原委,赵凰歌也不瞒着,应声后,到底没忍住,加了一句:“师父前来是要调查什么?兴许徒儿可以帮得上忙。”
她神情诚恳,萧山想了想,问她:“你可知道红莲教?”
“知道。”
赵凰歌微微诧异,不想萧山前来的目的也是红莲教,她没瞒着,正色道:“我们先前捉住的那一伙儿贼寇便是红莲教之人,师父是要找他们?”
她说这话的时候,又想起方才在外面相遇的时候,萧山对萧景辰出招的动作。
他起先分明是将萧景辰当成可以挟持的人质或者知情人,所以下手虽然狠厉,可也留了活口。
至于后来明显放水的动作,很显然是发现了萧景辰的身份。
所以,他原本的目的,是想要挟持红莲教的人才对。
赵凰歌没想到,自己在这里的布局,没引来想上钩的鱼,反而先引来了她师父。
幸好今日她也在附近,才没闹出更大的误会。
她念及此,又解释道:“红莲教的人现下都在我这里,内情我也知晓一二,师父可要见他们么?”
她这般诚恳,倒是让萧山没有想到。
待得她说完后,萧山方才道:“那倒不必了,我这次来是追一个人,他与红莲教有些大关联,据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可惜这人滑不溜秋,泥鳅似的,先前叫他跑了。不过我想,应当就在这附近。”
他这话轻描淡写,却叫赵凰歌没来由的想起一个人。
“可是红莲教的祭司?”
此番她将红莲教的人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唯独没有找到那一位据说神通广大的祭司。
韶明王与西楚有勾结,而那红莲教又是韶明王的走狗,底下的人知道消息寥寥无几,最有用的当属那个祭司。她先前已经让辛夷派人去周边都暗中查探,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要么是路途遥远不便传信,要么便是,这人就不再北越。
她怀疑那祭司是在西楚,已然让龙虎司的人去搜了,现在听得萧山的话,心中骤然一动。
从赵凰歌的口中听到祭司这两个字,萧山半分都不意外,他点了点头,道:“不错。”
他探究似的看着赵凰歌,想了想,问道:“你该知道,我的身份见不得光。”
萧山这话一出,赵凰歌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沉着道:“师父放心,我必然给您一个公道。”
萧山却只是摆了摆手:“公道无所谓,我这几日暂且落脚永韶城,劳烦你替我遮掩行踪了。”
听得萧山这话,赵凰歌先是一怔,继而便恭敬道:“定不负师父重托。”
有她在,必然会守好萧山的身份,不叫任何人发现。
得了这话,萧山才踏实了一些,应声之后,赵凰歌见他神情疲惫,恭谨的请他暂且在此休息,之后便出了门。
她才出门,就见萧景辰在回廊下站着,这样冷的天气,他却站的身姿挺拔,就像是一棵青松,在这寒风里不折不弯。
见赵凰歌出来,萧景辰回头看她一眼,眸光里了冷意消退,一瞬间春回大地:“好了?”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意无意的往房中看了一眼,却见那人在内室里,影影绰绰的瞧不真切。
赵凰歌却没有看到他的眼神,闻言有些轻快的应声:“嗯,好了,时候不早,咱们先回去吧?”
这会儿雪下的紧,回永韶城是不行的,但是旁边不远处便是萧景辰给她暂且收拾出来的下榻点,临时落脚还是可以的。
闻言,萧景辰这才点了点头,收回了目光,道:“走吧。”
他到底没看到那人的模样,却在回去的路上,没忍住问了她一句:“这位师父,是何方神圣?”
萧景辰知道这话越界了,但那人总给他一股熟悉感,和危险感,这让他心中有些生了疑惑。
赵凰歌倒是没听出来他话里的不对劲儿,闻言笑着道:“是一个高人。”
这话分明就是敷衍。
萧景辰盯着小姑娘面上的模样,好一会儿才应声:“原来如此。”
只是心里对于这人的身份,越发的起了疑惑。
二人一路回去之后,赵凰歌才想起来先前萧景辰出去的事情,因问道:“国师那会儿怎么出去了?”
闻言,萧景辰则是反问她:“那你又怎么出去了。”
赵凰歌无奈一笑,道:“出去走走。”
虽说下着雪,但当时她担心会有人浑水摸鱼,借机进来搞事情,所以便想着自己去查探一番。
不想,没有查到别的,倒是跟师父交手上了。
也幸好去的是她。
见赵凰歌解释,萧景辰却是道:“贫僧也是出去走走。”
他自然不会说,是去寻赵凰歌的。
那会儿他先确认了皇帝对赵凰歌的所作所为,心中替她有些悲哀,又带着几分的郁气无法宣泄,原是想去看看她,谁知她并不在房中。
那会儿他一时冲动,现下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这行为做的十分不好,且还有些羞赧,让他不大愿意提及。
好在赵凰歌并没有怀疑。
眼见得到了门口,赵凰歌当先笑道:“那本宫便先去休息了。”
她才见了萧山,心情十分好,说话来的声音里也带着几分的轻快。萧景辰自然听得出来她这情绪是因何而来,可正是因为知道,方才有些更郁闷了。
他无声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目送着她进去。
一面还不忘记嘱咐她:“莫要着急捧手炉。”
才经了这冷气,现下再被那炭火一烘,绝对是要手痒难耐的。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眼中细碎的笑意越发多了起来,只是嘴里还不肯说好话:“国师这样,本宫还以为是带了绵芜姑姑出来呢。”
说他是她的嬷嬷……
萧景辰无奈的睨了他一眼,见小姑娘又笑吟吟的进门,这才转身打算走。
但他却没有走成。
他才转过身,脚还迈出这院子的大门,先见一个侍卫走了进来。
那人间道萧景辰,先是行了一礼,又问道:“公主可在?”
赵凰歌才进门,对外面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闻言往外看了看,挑了挑眉,疑惑的问道:“你不是随宿先生办事去了么?”
这是她的人,这几日都随着宿罗办差的,怎么这时候突然来了这边?
闻言,那人顿时应道:“公主,宿罗大人查到了些东西,请您过去呢。”
在听到宿罗这二字的时候,萧景辰便生了不祥的预感,他克制着心中的情绪,淡漠道:“贫僧去吧。”
他说着,又看向了赵凰歌:“雪天路滑,公主暂且在房中休息,贫僧问完后,再来与你说。”
听得萧景辰这话,赵凰歌无奈笑道:“国师这是拿本宫当什么了?放心,我还不至于这么脆弱。”
见她要去,萧景辰做了个制止的动作,只道:“公主,安心待着。”
他神情里满是关切,偏生那面色却冷淡的很,若不是赵凰歌与他待得久了,怕是连那一点关心都看不出来。
外面的雪确实大了。
萧景辰不过站了这么一会儿,衣服上便覆了一层的白,映衬的他那一双眸子如星一般亮。
赵凰歌骤然便软了心:“有劳国师。”
见她不打算去,萧景辰这才无声的松了一口气,那侍卫见赵凰歌同意,便随着萧景辰一路去了刑讯之处。
宿罗就在那儿等着。
见到来人是萧景辰的时候,他还楞了一下,旋即又看了一眼外面天色,了然道:“国师倒是来的快,这是替公主前来么。”
他虽然是问话,可说的却十分笃定。
萧景辰没有接话,只问道:“宿先生叫贫僧前来,可有要事?”
闻言,宿罗却是反问他:“若没有要事呢?”
但他不像是那种爱开玩笑的人,因此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又支起身道:“有一个东西,我原本觉得,公主需要看看,但现下,国师来了也一样的。”
在上京的时候暂且不提,可在这儿的这些时日,赵凰歌与萧景辰走的有多亲近,却是众人都有目共睹之事。
宿罗这话一出,萧景辰瞬间了然,又有些庆幸没有让赵凰歌过来。
他冷淡的问道:“是什么?”
这人仿佛天塌下来都与他无关,宿罗定定的看着他,继而又笑了起来:“便是这个。”
他说着,递给了宿罗一份供词。
竟是从那个哑巴的身上榨出来的供词。
当初宿罗说“便是个死人,我也能问出线索来”,当时萧景辰还觉得他怕是在说大话,如今看来,倒是自己低估了这人。
他接过来,将上面的资料一一看过,末了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宿罗倒是没想到他是这样的平淡,眯眼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东西,确认他不是故作镇定,方才问道:“难道不是一目了然么?国师,有人要害你啊。”
宿罗从未想到,无相与玉璋的死因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皇帝着无相去动赵凰歌命数盘,但无相失败了,皇帝怕被发现,所以杀了他,其后得知赵凰歌等人要找无相时,又利用玉璋将无相杀了,嫁祸到了赫连家的头上。
从头到尾,都是皇帝作恶,却又将众人都玩弄于股掌之中。
若不是宿罗自己调查出来的这些事情,还不知道,杀了自己徒弟的竟然会是皇帝本人。
他心中震惊,却又清晰的知道,这事儿萧景辰也脱离不了关系。
那无相是东皇宫的人,当初皇帝要做这等下三滥的手段,必然是已经先打点好了的。
他就不相信,萧景辰竟然半分都不知?
然而萧景辰的确不知。
不过即便是先前不知道,现下他却是清晰了然了。
所以在听得宿罗的话之后,萧景辰只是淡漠道:“他若有这能耐,尽管要了贫僧的命。”
他这话说的狂妄,与寻常这一袭气质截然想法,宿罗却是神情微动。
旋即听得他道:“国师看来,这不过小事儿?”
萧景辰没再回答,只问他:“还有别的事情么?”
这样大的雪,不适合他站在腥风血雨里,与宿罗互相试探。
大抵是看出了萧景辰的不耐烦,宿罗却是轻笑一声,继而道:“只此一件——不过,国师可要将这事儿告诉公主?”
旁人兴许看不出,但宿罗却明白的很,这位公主与国师的关系十分不一般,他话里是刻意的挑拨,奈何萧景辰却不吃他这一套,只道:“这就与你无关了。”
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将此事隐瞒下去。
见状,宿罗意味不明的一笑,道:“这样啊,国师好手段。”
他夸赞了萧景辰,又听得一旁的求饶声响起,这才想起来此地还有一个人候着。
正是先前被他刑讯过的人之一。
萧景辰扫了一眼,便看出那人的惨状,他神情未变,只道:“贫僧告辞。”
眼见得萧景辰要走,宿罗挑眉一笑,应声之后,目送着他出了门。
待得萧景辰走后,宿罗这才偏头吩咐了一句:“都办好了?”
得了他的话,那人顿时压低声音道:“都按着您的吩咐,全部都安排妥当了。”
这话一出,宿罗却是轻笑一声,淡淡道:“想要置身事外,哪儿有那么容易?”
他声音小,被风一吹,便都消散的干干净净。
……
萧景辰说处理好事情,便回来告知她,可赵凰歌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这人。
那日的大雪足足下到了傍晚都未曾停歇,地上的积雪已然堆了很深,人踩上去,脚踝都能瞬间被吞进去。
被这大雪一封,便是赵凰歌不情愿,夜里也只能住在这里了。
谁知夜里便出了事儿。
她白日里等了萧景辰许久,这人非但没有来,连半点消息都未曾送过来,还是辛夷告诉的她:“国师去见了那个巫僧。”
然后萧景辰便在那儿待了许久。
赵凰歌傍晚随意吃了一点,又让人去给萧山送了饭菜,眼见得天地之间都昏暗了下去,只得早些上床休息。
然而不等她睡着,先听到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赵凰歌睡眠浅,骤然惊醒,下一刻便听到外面有刀剑相接之声。
竟是交上手了!
她直接坐直了身子,掀开被子下床,一把抄起了软剑,却并没有立刻出门,而是藏在门后观察。
院子里有她布下的人,现下已然与那来人缠斗在一起,一群人将他包围着,不过片刻便将人给拿下了。
赵凰歌这才将门打开,一面沉声道:“将人绑了。”
辛夷见她出来,先行了礼,又应声将那人绑了,送到了隔壁那个空置的房子——那儿原本关押的是那个巫僧,不过后来巫僧被萧景辰给带走审讯去了,便空出来了这里。
这里面血腥味儿极重,地面上还残留着一些血迹。
赵凰歌看了一眼,微不可查的拧眉,旋即示意将人给送了进来。
那人年岁不大,瞧着倒是个厉害的,这会儿还在剧烈挣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