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除夕,皇极殿内看守的小太监们早已将这里打扫干净,此时大多都已经回去了,唯有两个太监在门口守着。·
见她前来,先行了礼,被赵凰歌挥退之后,这里便再也没了旁人。
赵凰歌站在殿外,望着那被风吹动,打着旋儿的八宝琉璃宫灯,深吸一口气,这才一步步的走了进去。
皇极殿内一切如旧,正中供奉的是赵家先祖的牌位,两侧的则是文武百官之中于国有功的肱股之臣们。
一切都与前世里一样,只是却没有那么多的牌位在。
她死后被一块块摆进来的牌位,现下还是活生生的人。
她仰头一个一个的看过去,点燃了香,虔诚的挨个上了,末了,自己则是跪在蒲团上,眸光深沉。
香烟袅袅上升,仿佛那些牌位也离她远了许多,赵凰歌跪在那里,思绪早已飞到了天外。
家宴上的试探,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先前的百般开解与找借口,此时看来都成了笑话。
赵显垣自幼养大她不假,却未必有多少真情在里面,反倒是她,前世豁出了命去,今生又背负了许久的罪孽。
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始至终,真的将亲人放在心上的,唯有自己。
赵凰歌觉得自己仿佛被人扔进了万丈寒潭,在这冬日的夜里,几乎要溺毙而死。
可她不能死。
赵凰歌垂眸,看着手腕上的手钏,手指一寸寸的摸了上去,感受着那玉料的凉,神情也越发冷了下去。
……
出门的时候,锦绣还在门外守着。
见赵凰歌出来,锦绣下意识想要藏,却被她叫住:“不是送衣服么,衣服呢?”
听得这话,锦绣忙的应声,一面将大麾递了过去。
赵凰歌将衣服接了过来,披在了自己的身上,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夜色浓重,她披着这一件墨色的大麾,整个人都仿佛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怎的,锦绣只觉得先前自家主子身上还有点人气儿,可现下,却连这最后一份人气儿都散了似的。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又见赵凰歌走的快,急急忙忙的追了上去:“公主,当心脚下。”
赵凰歌却恍若未闻,只是脚步却慢了几分。
栖梧宫就在眼前。
她却走不动了。
前世那一场大火猝不及防出现在脑海,她清晰的记得,这一座栖梧宫是如何轰然倒塌,连同她的肉身,一同葬送在了这里。
而现在,她就站在殿外,却仿佛瞧见了前世的自己。
少女拖着长剑,点燃火折子,将这一座宫殿付之一炬。
只是不同的是,前世里站在外面,看着她送死的,是赵杞年。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涅槃重生的赵凰歌。
赵凰歌到底还是踏过了那一道门槛。
“给本宫取酒来。”
听得赵凰歌吩咐,锦心锦绣不敢怠慢,应声便去了。
这样浓重而冷冽的夜色里,赵凰歌却将门窗大敞,自己则是坐在窗外的回廊下,拎着一只酒壶,往嘴里机械的灌酒。
她状态不对,锦绣却不敢劝,悄然请了绵芜过来,然而她们谁都没说上话,反而是赵凰歌先开了口:“今夜除夕,是团圆夜,嬷嬷,你带她们去守岁吧。”
绵芜闻言,示意锦心她们先出去,自己则是走到赵凰歌的面前,轻声问道:“公主心情不好?”
赵凰歌仰头笑了笑,道:“不,本宫心情很好,庆祝罢了,过年呢。”
她在笑着,但绵芜却觉得,她这表情比哭还要难看。
可赵凰歌连这个难看的笑都是转瞬即逝,一张脸上再次漠然了下来。
绵芜还想说什么,便见赵凰歌起身道:“嬷嬷,让本宫安静一会儿吧。”
她手里还抱着酒壶,锦绣连忙上前要跟着她,却听赵凰歌叫了一句:“桑枝,跟着本宫。”
赵凰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锦绣见状也不敢再跟,眼见得桑枝出来,悄声嘱咐了一句:“桑枝姑娘,看好公主。”
桑枝应声,见赵凰歌已然出了栖梧宫,连忙追了过去。
赵凰歌手中抱着酒壶,且走且停,人没走多远,那一壶酒倒是下去了不少。
待得桑枝追上她的时候,就见赵凰歌已然将酒壶扔到了一旁。
酒壶落在地上应声而碎,赵凰歌的步伐倒是半分都没受影响。
她像是漫无目的,然而在拐了两条长廊之后,那目的地便格外明显了。
是东皇宫。
桑枝下意识想阻拦她,却见赵凰歌脚下步子一拐,拽着桑枝便去了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