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指挥室里,随着泰山王的话音落地而再次安静了下来。
泰山王对蓐收那越来越重的费解目光视而不见,又是顿声片刻后,才继而说到“水师要保证拖住比尸国舰队,使得他们没法顺海南下袭击夏州国的海岸线,这样才能保证我军的物资运输顺畅,所有的战备物品和粮草从六天洲源源不断地运来。”。
“而且我们的战船上是架有火石炮的,军士也配备了一窝蜂,但比尸国的大军好像并没有配备火器。”泰山王说到此顿了顿声,扬起嘴角。
尸魂虽必须斩首才死,但如果挨上一炮把他们炸成碎渣,或是被一窝蜂给来个千疮百孔,那也必然会丧失了所有的战斗力的。
“大人是说,在装备上我军就强于比尸国了是吗?”略一思索后,微微颌首着的蓐收若有所思地问到“所以不惧分兵?”。
早已胸有成竹的泰山王把头一点间嗯了一声,又继续语气平淡地道“而且我们的战船高大,且比比尸国的水师战船更是坚硬。近战时顺风疾驶,可以把他们的小战船直接碾碎撞沉,远攻时直接用火器招呼就行。”。
蓐收仔细认真地想了想后也觉得有理,于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同。但不过须臾之间,他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于是皱眉着问道“若是比尸国的水师群起攻之呢?”。
他这个担心不无道理,毕竟他们的战船不过一百五十艘,且多是不灵活的大船,一旦逆风行业很容易被机动灵活的小船钻了空子。
而且整个比尸国的水师拥有的战船数量,远胜于泰山王带来的舰船数量。
这一旦比尸国水师选择群起攻之,决定和北师死战到底,不说把也未必不能把泰山王带来的舰队打得落花流水,也未必不能让这支水师损失惨重。
“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已然没有动容,面色平静的泰山王悠悠说到“水师只要使用这几招,就能拖住敌军水师且立于不败之地。”。
蓐收也没再多说什么;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身为一个副将,他偶尔给主将一点建议可以,但他绝对不会去反驳自己的上司的。这也是身为神仆的他,几千年下来依旧没有被酆都大帝弄死的原因之一。
话不多的蓐收,也因此在北阴朝中也站稳了脚跟。
当下见他不再多言,泰山王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道了一句“告知我们在黄泉海上的探子们,一定要时刻注意着九幽国的动向。”后就没了下文。
蓐收又把头一点后,放下了手中竹竿对泰山王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随之退了出去。
偌大的指挥室中,只剩下泰山王自己一鬼。他依旧立在那沙盘边上,微微低头凝视着那沙盘上的山山水水之际,皱了皱眉;好似是在沉思着什么。
许久之后,他的目光再次移到了沙盘上的夏州国西南面的刀山岛上
夜幕下那瞑海与黄泉海的交界处,潮汐在星空之下也变得缓慢。它们轻轻地涌到刀山岛边,拍打到了岛岸边的礁石上,发出阵阵轰隆声响后碎成了无数的浪花。
岛上岸边的防御建筑已经重建;在岛上的鬼囚们被释放后,他们尽数加入了九幽国。除了老少妇孺被水师用战船分批送往云梦洲和南蛮定居外,其他的精壮男鬼都留了下来,加入了当地的九幽。
在他们的帮助下,林聪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完善了刀山岛的防御工事。不仅仅在险要滩头上设立了拒马和箭塔炮楼,还把一些临海的礁石内部挖空,再在临海的岩壁上开闸箭孔和射击孔,使得那些这些礁石变成了岛上的暗堡,更是固若金汤。
加上岛上除了刀山之外,其他土地都是由肥沃的黑土组成;林聪为了防止被敌军围困,就在这些土地上进行了开垦。
这样一来就算是被围岛,岛中也能有余粮,守岛大军不至于被困死在岛上。
而共工率领的水师主力,除了三星岛和黑龙郡的水师原路返回了驻地外,其余的也还在刀山岛四周。一来是做拱卫刀山岛和对岛上物资的运输护航,二来是给林聪训练刀山岛的水师。
此时夜深人静,共工独自一鬼坐在自己旗舰中的书房里。他腰下的粗长的蛇尾,在他身下那张铺有整张虎皮的圈椅椅面上盘成一圈。
紧锁着眉头的共工,盯着在自己身前桌案上摊开的地图愣愣出神。
最近共工很是不顺,先是用错了人导致大军攻岛时死伤惨重,接着又被萧石竹一怒之下罚俸两年。
最要命的是,他那用人不当的事成了九幽国官场中的笑柄;不少好事之徒居然把他的亡国,也归功于用人不当上。
共工很是气不愤,但气不愤又能怎样?他就是这样一个鬼,一个不会用人的鬼。之前听信了句虎的谗言,导致国民民心所向九幽国。如今听信了洞蒙的‘豪言壮语’,导致了上万鬼兵惨死在敌军刀刃之下。
想着想着,共工心底忽然涌现几分内疚。
与此同时,屋外传来一阵阵嘈杂,打断了共工的思路。他正要起身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时,紧闭着的大门外传来了卫兵洪亮有力的声音“禀都督,我们抓到一名来自六天洲的奸细,他驾着小船趁夜黑鬼鬼祟祟地闯入船阵,但他非说自己是你的故友,因此将其押来请都督明鉴。”。
共工听闻此话,略一沉吟后把自己认识的鬼回想了一番后,对门外说到“带进来吧。”。
话音落地大门敞开,两个卫兵压着一个身材矮小精瘦,脸上长着倒三角小眼和八字胡的中年人魂走了进来。
他们屋子正中处站定后,其中一个士兵对共工抱拳拱手道“都督,奸细带到。”。
“我不是奸细,我真的是你们都督的故友。”那个被士兵押着的人魂抬起头来,望着对面的共工急声喊道“大都督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毛啊你忘了吗?你初到冥界住在幽泽时,我们经常一起划船到湖中捕鱼的。”。
共工闻言一愣,把这个人魂重新上下审视了几遍后,依稀回想起来他才到冥界时,确实是在六天洲幽泽边住过一段时间,而那段时间里确实也有个名叫小毛的人魂和他一起去湖中捕鱼,两鬼那时候关系还不错。
可是后来,没多久后共工就被派往了玄炎洲做诸侯王,至于小毛这个人魂,他自然也就忘了。
今日再见到,共工才猛然想起这么一段往事;只可惜小毛的相貌他也只能记得个依稀了。细看了几遍那个人魂,共工也只不过觉得是勉强对得上记忆里的小毛容貌,却不敢说完全确定。
于是共工对他问到“本都督初到冥界之时,住的是什么屋子?”。
“茅庐嘛。”没想到那自称是小毛的人魂,在他话才出口时就不假思索地回到道“那是你我两家的屋子都是门朝北,不过你们家的屋门前种了一株歪脖子柳树。夏天就坐在那树下,摇着大蒲扇乘凉。”。
此言一出,共工眼中登时浮现几分惊愕,惊愕这人魂居然答对了。不过一瞬过后,他眼中的惊愕又化为了惊喜。紧接着共工跃下椅子,快速游走到了小毛的身前,对那两个有点愣神的卫兵说到“他真的是我才到冥界时的邻居,你们也不必这么紧张,忙你们的去吧。”。
那两个士兵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开心得咧嘴一笑的共工后,点点头放开了那个自称小毛的人魂,道了一句“那他就交给都督你了。”,一起转身退了出去。
“小毛你比以前老了,但是也成熟了不少。”待大门重新关上的那一瞬,共工再次打量着眼前这个人魂,笑呵呵地问道“我走了以后你怎么没有去投胎啊?”。
共工隐约记得小毛是一个比他离世还早的人,死于天灾的泥石流中。那时的人类在天灾的面前非常渺小而又脆弱,但人魂们还是希望重新投胎做人一次,哪怕人间的天灾横行。
小毛也是这些人魂中的一员;他努力的表现着,就是为了再投胎做人。
“后来不是冥界体制越来越好了吗?我想了想后觉得留在冥界做鬼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就放弃了。”小毛笑笑,轻描淡写地说到。
“你今天来找我是生活上有什么困难了吗?”共工赶忙把他请到了自己书案前左边的那把椅子上坐下。
随着过往被慢慢地回忆起来后,共工也想起了当年他要去做诸侯王时,对送别的他的小毛的承诺。
他当时告诉小毛,要是以后在冥界里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来找他;今天小毛来了,如果真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共工一定义不容辞。
末了,共工又问了一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说着走到自己的书案边,把桌上那杯一口未饮的热茶端来递给了小毛。
“偌大的冥界都知道你率领着九幽国的水师,攻占了刀山岛啊,所以我就找过来了。”小毛接过了茶杯,爽朗地大笑几声“哈哈,你现在可是众鬼皆知的大英雄呢。”。
“算补上什么英雄,我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共工挠了挠头,脸上不经意间露出几分委屈;但却没有对小毛说明,自己被罚俸之事。
“其实我也还听说了一些传闻,说九幽王把你给罚俸了是吧?”小毛收起脸上的喜悦之色,抿了一口茶后忿忿不平道“你为此战居功至伟,他凭什么这么做?”。
共工并未对小毛知道他被罚俸一事感到惊讶,只是默然无语间露出一个苦笑。
是啊,小毛说得没错,他是此战的功臣,不应该受到不公的待遇。
“老实说,我是来给大都督你一条更好的出路的。”面色平静的小毛抬眼瞥了一眼共工脸上的苦涩,悠然说到“酆都大帝让我给你传个话,只要大都督率军反了,重投北阴朝那还是共工王。甚至连封地都给你划好了,就是曾经的遁神国。”。
共工闻言猛然一愣,呆望着小毛许久后,才缓缓开口感叹道“这个条件确实不错啊。”。
说话间,共工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