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起了黄泉海中的淡淡腥臭,徐徐拂过山湾。
九幽国中像共工这种自称为老神的人魂们,可有着一项通病,那就是他们都认为除了萧石竹和鬼母他们一家鬼外,其他诸鬼都低他们一等。
虽是也忠实的执行着萧石竹制定的诸鬼平等,但在与萧石竹提拔重用的那些寒门出生的同僚们相处时,总会不经意间表现出他们这些老神们的骄傲来。
但是自从上次自己误用洞乌哈之子洞蒙为将,险些导致攻岛大军全军覆没后,共工就褪去了老神的骄傲。
这才有了他虚心求教林聪的那一幕。变得谦逊多了的共工,也想跟别的鬼学学他们的长处来弥补自己的短处。这才虚心的请教林聪,也是要看看林聪是怎么用鬼的。
可当他听到林聪想要用一个才投诚了鬼做先锋时,诧异之际不禁问道“这是为什么?”。
“原因很简单,其一朱亥会武能打,也是个有勇有谋的人魂;在我还在人间时,市井中就流传着他的勇谋故事,因此他完全可以胜任先锋之职。其二他有恨,恨毛民国的毛鬼们对其他人魂的奴役,光是这点就能让他打好我们对毛民国的每一战。”林聪只是瞥了一眼共工眼中那百思不得其解的目光,便是轻轻一笑。
“他朱亥有胆识确实不假,但他之前也是在一味的逃避的懦夫,这样的人魂做先锋,林大人不怕他临阵脱逃吗?”听林聪说完那些话,共工更是费解了。
“他的逃避是因为他自己没法打倒全部的毛民鬼兵,他知道纠结数十个手无寸铁的人魂去造反,那就是螳臂当车,无疑是在找死。”林聪看向共工脸上的费解,目光变得深邃了起来,继而缓缓解说道“在我还在人间的时候,世间还流传着一个典故,名叫卧薪尝胆。说的是越王勾践如何地对吴王夫差服软,最终打败了吴王的故事。”。
共工显然不知道卧薪尝胆之事,他在人间做部落首领时,勾践都还没出生呢。
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困惑,林聪又是淡然一笑“就是说忍辱负重。”。
听闻此话,共工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朱亥之前不过是在卧薪尝胆,忍辱负重而已罢了。”顿声之际,林聪转过身望着身前的共工旗舰,继续给共工解说道“他要真是怂了,就不会帮我们在海古山上放火,以此吸引毛民鬼兵们的注意力了。而他答应为我们做内应,多半也出于他对毛鬼们的恨。”。
高大的旗舰上,卷起的船帆已逐一放下,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水手们开始了起航前的最后准备。
共工此时已经大概清楚了为何林聪要用此鬼做先锋了。略加思索后,点头缓缓道“林大人确实比我会用鬼,看来以后共某的多跟林大人学学。”。
“共工大都督言重了,借主公经常所说的话,我们互相学习而已;你此行是切断酆都军的海上运势,切记一点就行。目的在于袭扰和破坏,不在于杀敌不少。”林聪又再次转过身来,看着共工微微一笑,叮嘱道“若能远程炮击,击毁敌舰粮船,就完全不必接近敌军舰队进行近战。”。
共工点了点头间,把这些话牢记于心。此次出兵,或许还会遇到天吴率领的夏州国水师,那可是传说纵横黄泉海而无敌手的水师大将,还是谨慎对付的好。
“那林大人告辞了。”紧接着他对林聪行了个揖礼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登上了自己的旗舰。
水手们在共工登船后不久,撤去了舢板。
桅杆上船帆迎风而鼓,船锚徐徐升起。数十艘九幽国战船,井然有序地尾随着共工的旗舰在黎明中缓缓驶出山湾后,朝着西面乘风破浪而去
玄炎洲涕竹郡,积石城下。
黎明时分,萧石竹行营中的战斗已经结束。
随行的禁军本就战斗力很强,参与行刺的妖魂和人魂们虽是敢死之徒,但也架不住装备精良和训练有素的九幽王禁军的攻击。
除了一来是突然焚营和空袭神舆时,烧死炸死了数十个鬼外,其他随行之鬼都未曾丧命,只有十余名军士负伤而已。但参与行刺之鬼就没这么好命了,都是落得个非死即伤的下场。
如今伤者已统统被俘,行营中的大火也已被扑灭。
禁军们用绳索将他们捆绑了起来后,萧石竹提着灭月剑走到了俘虏们的面前,冷冷地问到“你们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夜风呼啸袭来,吹动他身上黑袍。四周火盆中的火焰也在随风摇曳,将萧石竹的脸映照得阴晴不定。
在这些俘虏中人魂不少,妖魂却只有数十个,闻言后却都是微微垂首默然不答。
“人魂不少啊,你们中也有九幽国的鬼民吧?”萧石竹等待片刻,见他们还是不答后,又环视了几圈这些俘虏们后,继续冷冷地质问到“我萧石竹哪里对不起你们吗?是让你们没吃没喝?还是让你们每天生活在压迫之中?”。
语毕之时,萧石竹脸上眉宇间,浮现了淡淡的怒色。
紧接着他冷峻的目光落在了其中一个身着华服,却灰头土脸的人魂脸上,又道“其中还有不少以前的豪强子弟啊?很好,你们不就是因为强横,经常对那些比自己弱小的鬼恐吓、苛刻或施暴,被我抄家了吗?”。
顿了顿声,他微微颌首道“也对,这也能算一个恨我的理由;可你们杀得死我吗?你们有权有势的时候,我都能把你们逐一扳倒,现在无权无势了,过去养在家里的打手门客们也都遣散了,你们还拿什么跟我斗?”。
“杜子仁何等的强大?南蛮军何等的数量众多?酆都军又是多么的骁勇善战?他们不都败在了我的手里了吗?就凭你们几个游手好闲惯了的纨绔子弟,你们有什么资格做我萧石竹的敌人?”萧石竹冷冷一哼,直视着那个身着华服的人魂,又反问道“而且至少在削弱你们的权势后,我已然给了你们生活的空间和资本吧?你们中的这些豪强子弟,有谁敢说自己只要被手沾鬼血命案的,在被抄家后衙门和朝廷没给你们分田地,没给你们农具种子和耕牛的,都站出来我看看是谁没领到。”。
此言一出,俘虏中那几个身着华服的豪强子弟把头低的更低了几分。
萧石竹说的是事实,不管他们愿不愿意承认那都是事实;眼前这个人魂是大力打压了不法豪强,且对不法豪强决不手软。但是豪强子弟和家人们只要没有做过无故杀鬼之事,在查明后当地衙门都给他们建屋舍,分给他们田地农具什么的。
若是不想做农夫也行,拿着衙门的凭证就可以去九幽国朝廷开设在各地的幽冥柜坊(相当于人间的银行)借一百两冥银,然后拿去做生意。
这笔钱可以一百年后再还,且不收利息的。萧石竹对他们这些豪强子弟,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打压和严惩他们,无非是削弱他们的势力,免得他们在一方土地上做地头蛇,每日无所事事,只知道仗着自己有钱有势去欺人太甚罢了;但是绝对没有亏待他们,也没有给他们分个三六九等的。
只不过贷款也好,农田也好,都在他们拿到的第一时间就用来买酒喝了。
故而面对萧石竹的质问,他们都无言以对。
“你们的良心都不会痛吗?”萧石竹问完此话,不再跟他们废话,转身就走。
当他转身之际,其中一个俘虏忽然高喊道“九幽王,我,我们都是被章知府怂恿来的。”。
萧石竹闻言猛然驻足,他愣了愣后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个才喊过话的俘虏,淡淡问到“章知府?”。
“是的。”那个人魂把头一点后,又继续对萧石竹全盘托出“章知府不知道从哪里请来了一个名叫徐苍的食血鬼,做他自己的师爷。这些妖魂都是听命于徐苍的。而我们,是他用一鬼五十两银子请来的。徐苍和章知府都说,只要把你杀了,我们还能恢复以前无法无天的那种生活。想杀哪个不顺眼的鬼就杀哪个,想睡谁家的女鬼就睡。”。
“而且还可以继续随意欺压弱小,反正就是过去的等级制度还能恢复。”这个人魂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上的羞愧之色也越来越重。
其他的豪强子弟,也纷纷附和着点头称是。
“春寒!”待他方才语毕,萧石竹立刻肃色大喊道“速带骑兵五百进城,缉拿章知府还有那个什么名叫徐苍的食血鬼。”。
萧石竹忽然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白天在神舆中时章知府那唯唯诺诺的嘴脸,让他感到淡淡的恐惧。
一个即将要行刺他的鬼,在他面前还能自然地表现出一副恭谦模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着谎。而且要他死的幕后黑手,居然是自己手下的地方官,正是这点让萧石竹感到恐惧的。
外部的敌人萧石竹向来不惧,他坚信自己只要与九幽国中诸鬼上下一心,就没有打不赢的外敌。
但是内部的反贼,令他措手不及之际,后背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这些往日对他恭恭敬敬的鬼们,居然在背后就露出了凶狠狰狞的面目。
枉费萧石竹往日还掏心掏肺的对他们,在轻徭薄赋提高鬼民生活质量的同时,也想着给他们这些地方官们涨涨俸禄。
这让萧石竹越想越是气氛之余,意识到自己这次真的是大意了;白天时就应该把章知府就地拿下,不必等到郡太守去罢免对方,那今晚的刺杀行动就不会发生。
但是自己的大意,也是因为章知府那副奴颜婢色的嘴脸;想想这些,萧石竹更是气愤。
“诺!”应了一声的春寒快速翻身爬上了自己的坐骑,召集起五百骑兵之后,朝着夜幕下的积石城杀了过去。
“虎飚!”与此同时,萧石竹扬眉怒声道“带领羽林军立刻封锁积石城四周各处要道,若是发现姓章的在逃跑就立刻缉拿。若他有护卫,那些护卫格杀勿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