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蓝天,波涛滚滚。
海中长有鱼的身体,鸟的翅膀,白头红嘴,身上有苍色斑纹的文鳐鱼,正在发出声声鸾鸟般的啼鸣,从海中相继跃出,高高飞起。
摇曳的鱼尾和鱼鳍带起飞溅的水花道道,在北阴朝的战船边,半空之中划过一道道弧线后又一头猛扎,跃入了海中。
还在半空之中飞溅弹射的水珠,被阴日之光一照,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北阴朝的战船继续向北驶去,渐渐地离开了九幽国的海域。
从此以后,瞑海已经不再是北阴朝的国土了。包括这万顷碧波上的每一座岛屿,每一个礁石,和北阴朝都再已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北阴朝的战船,已经没有再继续驰骋在这片海域之上的权利。就连六天洲南部边缘的沿海地区,也不能再有战船下海,否则就是对九幽国的入侵行为。
萧石竹这一招就是要北阴朝的水师远离瞑海。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战事忽然发生,九幽国的应对反应也会快于北阴朝。
就算北阴朝是偷袭,也造成不了太大的破坏。
萧石竹就是钻了这阴曹地府,就没有公海一说的空子。
这就是酆都大帝拒绝人间知识,永不发展,抱着神鬼术和玄力就觉得不可一世的下场。
北阴朝的船队渐行渐远,日后这片大海即将于他们无缘了。
无论是船上的水手还是士兵,都可能是最后一次踏上这片海域了。
但船上的吴大人,此时可没有心情去管这些事了。他走回了船舱里,沿着狭隘的通道来到了自己的舱室里。然后在舱室里书案上研磨提笔,展开无字奏本后,用嘴喊着笔尖思量一番后,开始在奏本上笔走龙蛇,写起了奏本来。
所写的内容,都是他在朔月岛上所见所闻,当然也包括了魏征的一切;只是吴大人也没有添油加醋,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怎么写。
殊不知,就算是这样也会出现误导。
这就是萧石竹的报复;北阴朝敢暗中拉拢青丘狐国,折他的小拇指,他就敢反手折断北阴朝的左膀右臂。
只是萧石竹的复仇不但向来悄无声息,而且都是连环的;这次复仇只是一个序幕,接下来的狂风暴雨,正在悄悄地逼近。
写好奏本的吴大人放下了笔,检查了一遍奏本上的内容,发现准确无误后吹了吹,让奏本上黑墨不再潮湿之后,缓缓合上了奏本。
然后取来红丝线,把奏本绑好之后拍了拍手。
掌声响起之后,一个鬼吏应声推门走了进来。
吴大人把手中的奏本,递给了站到了书案前的鬼吏手中“立刻用鬼车鸟兽魂急发酆都,切勿拖延。”。
接过了奏本的鬼吏赶忙点头后,转身离去。
吴大人靠着椅背,缓缓闭上双眼,在波浪撞击船体产生的微微晃动下,打盹起来。
他已经做完了自己该做的事,剩下要怎么判断,还是交给酆都大帝自己去动脑吧
阳光顺着玉阙宫上方的天坑口落下,形成一道道光幕,照射在了玉阙宫中薄雾,让那雾中也不再是阴森森的,明亮了起来。
几处从天坑石壁上落下的瀑布,似银白长绢,在阴风之中如烟如雾,水气濛濛。
落地时又是珠玑四溅,水珠在阴日之光下晶莹而多芒。
“你就放心出发吧。”。
被两道猛涌波如雪卷的瀑布左右相拥的宫殿北门后,鬼母拉着丈夫的双手,在春雷般的落水声中,宽慰萧石竹道“我会调度好一切的,保证以最快的速度控制疫情,治疗好染上瘟疫的鬼。”。
“说不定等你回来时。”见萧石竹点了点头后,鬼母又道“疫情已经完全得到了控制。”。
“行,这种事情你比我有经验,交给你了。”从城门外投射进来的阴日之光下,不再慌神的萧石竹,现在倒是比一日前知道疫情中有鬼伤亡时,镇定多了。
“你帮我看好茯苓,别让她擅自出宫,别让他跟着我悄悄的去了丹水郡。”想了想后,萧石竹微微皱眉着对鬼母悄声说到。
他这个女儿什么性格会做什么他一清二楚,要是萧茯苓知道了萧石竹出宫,还不带上她,一定会以为萧石竹又是出去玩了,会悄悄跟着出宫的。
“放心吧。”鬼母应声后,看向一旁。
见在宫门便等候萧石竹的,只有一辆普通的马车。护卫只有那黑猴和青岚,以及一个乔装打扮成为车夫的禁军而已,不由得有些担忧,便又问到“你只带这点侍卫,是不是少了点?”。
这天下太平是没错,但只是对于九幽国的诸鬼鬼民来说,现如今是短暂的太平。
世间还是有不少的鬼,想要萧石竹死的。尤其是被萧石竹打压的那些豪强子弟中,多有过去行凶作恶惯了的,现如今根本做不到弃恶从善,本本分分的。
他们这些鬼中又多有被北阴朝暗中鼓动之鬼,意图恢复过去的阶级制度,继续在诸多的鬼民面前作威作福,已经到了疯狂的地步。
他们这些鬼巴不得萧石竹哪天吃鸡蛋给噎死了呢,也天天盼望着萧石竹能够出宫,脱离重重保护,好让他们可以顺利的刺杀萧石竹。
“没事,大张旗鼓的反而显眼,更容易成为目标。无非是行走在我自己的国土上,带着黑猴和一个禁军,就足够用了。”。
萧石竹也转头,瞥了一眼已经在车边等候的黑猴和青岚,再转过头来注视着鬼母缓缓道“别担心了,我会快去快回的。”。
鬼母还是满眼尽显担忧;她知道外面的世界,相对于萧石竹来说还真的没有那么的安全。
“放心,我做事向来是会留一手的。”萧石竹见状,伸头向前,在鬼母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悄声道“沿途都有各地的玄教暗中护卫,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动我的。”。
说完就上扬着嘴角,诡黠一笑。
鬼母这才缓缓舒展开眉头,眼中担忧神色淡去了一些。
有玄教的暗中保护,萧石竹一定能安然无恙的。
“我走了。”萧石竹见鬼母不再忧心忡忡的,转身朝着马车那边去了。
他带着黑猴和青岚,坐上了马车之后,车夫扬鞭,拉车的兽魂嘶鸣一声,迈开四蹄拉着马车向前而出。
穿过了高大雄伟的宫门后,马车渐行渐远。
很快,就消失在了鬼母的视线之中。
但鬼母还是没有离开,呆站在原地目视着萧石竹远去的方向,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她才缓缓收回了目光,同时双目恢复平静,之前注视着萧石竹远去时的依依不舍神色,不见了踪影。
“林聪,对外封锁消息一事开始了吗?”转身向回走着的鬼母,边走边对身后尾随的诸鬼官中的林聪问到。
“已经开始了,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最好的办法还是尽快治好瘟疫。”林聪赶忙点头着,边走边对鬼母说着。
鬼雾弥散,环绕在玉阙宫之中。殿堂楼阁之间,一片雾蒙蒙的。
穿过鬼雾继续向前而去的鬼母,点头说到“确实,治疗瘟疫,控制疫情为头等大事。陆吾,聘请天下名医的告示和安民的告示,散出去了没有?”。
说完此话,鬼母忽然在宫中步道上站定,缓缓转身过来,面朝身后相随的大臣们,询问的目光很快落在了诸鬼中,为首的陆吾脸上。
“散发出去了,包括今日速报司印刷出来发往各地的邸报,也会刊登这些告示的内容的。”陆吾赶忙点头一下,回到道“很快,全民都会看到朝廷面对这次突发灾难的决心和努力,不至于酿成大规模的恐慌。”。
“调集的物资和药物已经在准备,不出今日就能打包装箱好第一批物资。”紧接着,陆吾身旁的国师盈盈接过话来,对鬼母急声快语道“它们会和已经挑选好的鬼医一起,立马发往东瀛洲震灾的。”。
“好,你们去忙吧。”鬼母也没有什么要提醒他们的了,点头几下,打发了尾随着的大臣们去忙各自该忙的事情去了。
对面的那些大臣们齐声应了一声,对鬼母行了一礼后各自散去。
不一会后,鬼母身边就只剩下了辰若一个跟班小鬼了。
看着大臣们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震灾抗击疫情的工作,一切井然有序,鬼母也就吃了一颗定心丸了。
因为瘟疫产生死伤不可怕,怕就怕连负责此事的官员们自己都慌乱了。
现在好了,负责此事的九幽国鬼官们都镇定自若,按部就班的再忙着自己该做的事情,尽心尽力的去把这些事情做好,鬼母也稍微安心了一些。
至于国中的鬼民,自然也不会再因为疫情恐慌,国中还是能很快就安定下来的。
“回绝香苑办公。”鬼母缓缓转身,朝着内庭而去。
应了一声的辰若,赶忙跟了上去。
玉阙宫可不小,步行着从北门到绝香苑花了鬼母不少的时间。
许久之后,鬼母才带着辰若,来到了绝香苑的宫门前。
门前左右威严雄壮的千秋万世兽,和神态栩栩如生的古神雕塑,映入了鬼母的眼帘之中。
门后随风飘出了欢声笑语,是萧茯茶又在和萧茯雷嬉戏的声音。
自从萧石竹暂时让萧茯雷这小子,住到了绝香苑来之后,这里比以往更是热闹了。茯茶似乎对这个弟弟,也很是喜爱,总喜欢逗这萧茯雷玩乐。
于是每日的绝香苑,只要是阴日升起之后总是充满了此起彼伏的欢声笑语和喧闹。
鬼母听着两个小鬼的欢快笑声,迈步走进了花草繁茂的绝香苑中。
绿树竹荫下奇花异草遍地,花木扶疏,曲折的石头小径穿过草木,直通前方远处的高大主楼前。
萧茯茶和萧茯雷两个小鬼,在宫人和宫女的看护下,在小径边的草木假山间游玩嬉戏,脸上布满天真烂漫的笑容。
鬼母站定在宫门后,远远的看了看两个小鬼后,才迈步上前,朝着主楼而去。
她老远就看到自己的女儿萧茯苓,负手而立主楼高高的石基之上。待到鬼母走进一看,就见到石基上的萧茯苓面色铁青,眼露杀意,使得目光冰冷如三九天风雪。
“茯苓不会是怪夫君不带她出门吧?”鬼母这么暗自揣度着女儿的想法,迈步登上了主楼前的石阶,朝着萧茯苓走了过去。
阴风咆哮,萧茯苓身上衣裙在风中鼓舞。
她冰冷的目光朝着远处看去,一直随着在宫苑之中玩耍的萧茯雷而移动。
“茯苓。”鬼母走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之前的猜测都错了。
萧茯苓愤怒中带着杀意的目光,一直看着宫苑里的萧茯雷。而且双手不由得十指紧攥着的萧茯苓,身后背着的五柄长剑一直在微微颤抖。
剑鞘之中剑气躁动不安,神剑也感知察觉到了它们主人的心境,已是跃跃欲试。
要不是这绝香苑中安排了不少的侍卫,暗中还有暗哨,而萧茯雷身边又有宫女和宫人寸步不离的想随着,萧茯苓一定御剑出鞘,数十丈开外取了自己这个弟弟的首级。
“你恨他吗?”鬼母站到了她的身边,打发那辰若先退下后,轻轻搭着女儿茯苓的肩头,也目视着远处花丛间,玩得正是开心的萧茯雷,不紧不慢的问到“是恨他还是恨他的母妃?”。
原本还怒气满脸的萧茯苓,被鬼母问得猛然一愣。
眼中杀气在顷刻之间散去,身后背着的长剑安静了下来,在剑鞘之中再次陷入了沉睡。
“我”犹豫的萧茯苓缓缓收回目光,看向了身下石基底部后,慢慢冷静下来,也沉思了起来。
是啊,萧茯苓有恨,无比的恨意带来的怒火比天空中阴日之光,还要灼热滚烫。
可想来想去,这种苦大仇深的愤怒,无非是因为萧茯雷的娘亲,那个亲手摔死了萧茯沄的青丘狐姬涂瑶清。
萧茯雷只要不带着仇恨去打量,也是很人畜无害的小男鬼一个啊。更何况,摔死了萧茯茶的事,根本就没有萧茯雷这个连路都还在学着走的小孩的份。
萧茯雷从来就没有伤害过萧茯沄,没有伤害过萧茯苓,也没有伤害过萧家的任何一个鬼。
萧茯苓想着想着,忽然觉得自己这么迁怒萧茯雷,还真的让她心生不安和丝丝内疚。
一直细细观察着女儿神色变化的鬼母,在此时又开口道“他没有错,又是你的弟弟,也是你父王的孩子,你这么仇视他真的好吗?”。
萧茯苓虽然没有开口答话,但是也在一番深思熟虑后默然摇了摇头。
她也知道,自己之前的决定是错了的,是不对的。
鬼母一言点醒了梦中人,让萧茯苓也在若有所思之后恍然大悟。
没错,萧茯雷不但没有错,没有得罪和伤害过萧茯苓,赖月绮和萧石竹等人,而且他是萧茯苓的弟弟。作为姐姐,萧茯苓自己都觉得这样仇视,迁怒于萧茯雷,实在是惭愧之余,自己也小肚鸡肠了。
“你父王一直要立你为储,你是知道的。虽然我也知道,你好像对此不感兴趣。”鬼母顿了顿声,继续开导着女儿,道“但无论如何,你也可以学一学你父王,可以有仇必报也心胸宽广又大度,但一定要有是非观念,不要盛怒之下就颠倒黑白,迁怒无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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