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雨珠,连成一张巨型的雨帘,源源不断的从天而降。
微寒凉意,还在雨雾下弥散。
而空中的浓密乌云,严严实实的把阴日之光遮住,天地间昏暗一片。
但置身于昏暗之中的狐清平,心中却是一片光明。
青丘狐王把自己出国时,身边随行卫士的重任,交给狐清平来安排,不仅仅是对狐清平来说是荣耀的任务,还体现了青丘狐王对狐清平的一种信任。
如此重任都交给狐清平,那么狐清平在青丘狐国的太子地位,只会越来越稳。
之后,如果他狐清平能出色的完成这次任务,他在狐国的储君地位,那就更是牢不可破了。
想到此的狐清平,眼中也浮现了得意洋洋的神色。
稳定了储君的位置,等老青丘狐王归西之后,这鬼王王位就是狐清平能名正言顺的继承的了。
狐清平得意了片刻后,在哗哗啦啦的雨声中慢慢地静心下来,认真的思考起了人选来。
又过了片刻,狐清平似乎已经选好了人选,就对还在一旁,静静地等候着老狐鬼说到:“你去叫那四个兄弟来。”。
说完,狐清平转身向后,走入了身后的大殿之中。
老狐鬼也立刻会意,在此转身,朝着雨中飞奔而去。
狂风中的暴雨,再次把老狐鬼身上未干的衣袍迅速浸湿。
大殿里,也是五彩缤纷的玉树良木,制成的巨柱,撑起了高高的殿顶。每一颗柱子下柱础,都是用碧若春草,青碧通明的艾绿石制成。无不是方形底座,其上呈覆盆形,顶部高浮雕莲瓣,中心有圆形插孔卡住了巨柱。
周边雕灵狐穿行于群山之间。方座四边浅浮雕忍冬纹和云纹,方座四角上各有一圆雕着狐鬼伎乐童子,分别作击鼓、吹觱篥、弹琵琶和舞蹈状。
整个柱础不但雕工精美,而且玲珑脱俗。
地上铺着金银线缝制,装麒麟绒的花纹地毯,整体大气又松软,遍布了大殿里的每一处角落。
踏上去软软的,也不伤脚,非常舒服。
大殿深处,摆着一张用翠绿如玉,非常光滑的灵寿木制成的宝座。
宝座精心雕琢而成,纹理细致紧密,光泽深邃古朴,形如翠玉一般。浮云和图纹伟岸,游龙栩栩如生,整体看上去也是气势磅礴。
宝座前左右两侧的两只用纯净铸造而成的九尾狐,蹲坐两侧。浑身上下,金灿灿的,很是耀眼夺目。
金光四射的九尾狐像,双眼挖空,其中点着淡香弥散的奇香。
在九尾狐像的边上,摆放着铜薰炉,是用来生炭火取暖的。现在的熏炉里,正点着上好的木炭。
上好的木炭气暖而耐烧,灰白而不爆,也不扬灰,很好打扫。
点燃木炭散发出暖气,驱散了风雨中弥散到殿内的寒意,让大殿之中温暖如春,无丝毫阴寒。
狐清平走进了这座只有他自己的空旷大殿里,坐到了宝座上去,股后蓬松的狐尾缓缓卷成了一圈,盘了起来。狐清平也听着大殿外的风雨声,微微阖眼,打盹起来。
梁柱上的蜈蚣珠,照亮了深邃的大殿。
大殿外风雨声再大,传入大殿之中也变小了不少。坐在大殿深处的狐清平,听到殿外的风雨声,都已经不再嘈杂。
隐隐约约的风雨声,让狐清平听得犯困,不一会就把手臂曲起在宝座的扶手上,撑着他歪向一侧的脸,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个小宫奴走了进来,唤醒了正在打瞌睡的狐清平,把手里那一支卧足无釉,外壁剔缠枝牡丹纹,纹饰精美的小碗,递给了狐清平。
碗中醇香酒气弥散而出,一汪青酒在碗中微微摇晃,泛起一道道涟漪。
这一碗青酒,正是拿来给狐清平暖暖身子的。
暴雨天阴气是比往日浓郁,但也寒意击中。阴曹地府诸鬼虽然受到阴气滋养,但也万事不能过盛。
这样的天气,喝上一口酒暖暖身子,诸鬼反而会更是舒服。
狐清平端起酒碗,请抿了一口酒。那个宫奴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青酒入喉,狐清平的体魄渐渐地暖了起来,非常舒服。
那个小宫奴才走,去而折返老狐鬼再次折返,迈过了门槛,走进了大殿。
这次这个老狐鬼不再是独自一鬼,身后还跟着四个狐鬼,高矮胖瘦各有不一。
高的那个狐鬼头顶右侧绾圆髻,一身身着齐膝长襦,一张长脸上浓眉豹眼、满面须髯,满脸的冷峻威严。
矮的那个五尺身段,项下的长鬃垂飘逸至胸下。狐脸上眉毛粗黑,眼眶深陷,都很显眼。
胖的那个只比爱的高了半尺身高,浑身上下肥肉,粗腿粗手,肚子圆鼓鼓的,一双小眼睛眯起来就看不见了。憨态可掬的他,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瘦的那个虽然浑身瘦骨嶙峋,但脸庞圆润,长过两膝的双臂一直抱于胸前。一双碧绿如玉的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
这四个狐鬼一字排开,跟在老狐鬼身后来到了狐清平身前站定后,都跪在了地上,给狐清平叩头行礼。
这四个狐鬼,并是那狐清平让老狐鬼去唤来的四兄弟。是真的四兄弟,同姓而且同父同母所生,绝非结义兄弟。
四兄弟也都在青丘狐国的朝廷之中为官,是太子狐清平和现在的青丘狐王,最信任的贴身侍卫。
而且,四兄弟还因为忠心不二,立过战功无数,而被现如今的青丘狐王赐姓‘湖’。
因湖这个字和狐同音,因此这四兄弟也被青丘狐国中诸鬼,称为国姓爷四兄弟。
四个狐鬼行了一礼后,纷纷对着狐清平左腿蹲曲,右膝着地,微微低下头去不去直视前方的狐清平。
而老狐鬼,也退到了一旁。
“请太子吩咐。”接着,那四兄弟起身说到。
狐清平又喝了一口酒,才慢慢的说到:“今日叫你们四兄弟来,只是为了一件事,那就是我父王即将出国,去出使九幽国与九幽王会晤的事。但我父王远行,随意可靠忠心的侍卫。我想来想去,就是你们四鬼最为合适。”
东瀛洲的暴雨下个不停,玄炎洲玉阙城附近倒是大好的晴天。烈日高照,天地间一片明媚明亮。
不过昨夜后半夜的暴雨,还是在城外四通八达的冥道上,留下了尚未干渴的水迹和泥泞。
萧石竹的车舆,飞驰在冥道上。拉车兽魂的手抓,和车轮相继从路上积水上掠过,带起一道道飞溅的水花。
“回家了回家了。”车内的萧石竹伸了个懒腰,看向挑起窗帘外风景,喜上眉梢:“回去我要去洗个温泉,吃顿好的,再美美地睡上一觉。”。
一旁的青岚不合时宜的给萧石竹开着玩笑,道:“但是主公,享受完那些后,又有堆成小山的奏本等着你啊。还有无穷无尽,永远处理不完的国事。”。
和萧石竹开玩笑惯了,又不是什么不可以开的玩笑,萧石竹听了不但没有怒瞪还在笑嘻嘻的青岚,也没有生气,反而瞬间喜悦不见踪影,一脸沮丧和无奈。
萧石竹不会随时随地摆出君王的架子,没有什么要紧事时候,他和手下们还是能玩笑的。
他萧石竹也不适合做一个整天板着脸的君主,要是非得那样,萧石竹一定会自己找个白绫自缢身亡的。
垂头丧气的萧石竹很快脸上就泛起了阴郁神色,对青岚急声道:“你让我开心开心会死啊。”。
语气之中,略含埋怨。
青岚又是呵呵一笑,不再多言,却是提起了案几上,壶身上左右各有蟠龙双耳的那把铜壶,给萧石竹倒了一杯果酒。
而和他们一起坐在车里的琉云,正在趴在窗口,好奇的探头看向窗外,伴着凉爽的疾风,左瞧右看个不停。
每一道风景,对于这个从未出过丹水郡的小丫头来说,都是新奇的。
紫色的果酒,徐徐落入了萧石竹专用的那只金爵之中。满杯之后,青岚停了下来。萧石竹也收起了沮丧,俯身低头下去,神嘴靠近杯中美酒,先嘬了一小口,才缓缓端起了金爵。
再喝一口美酒,萧石竹再次喜上眉梢,满脸悦色。
反正他萧石竹的工作,就是处理无穷无尽的国事,决策军事行动,他早已习惯了。虽然也会埋怨,但不会真的厌恶。
之前脸上挂着的阴郁,已烟消云散。
忽地,一座高塔出现在了琉云的眼前。只见得冥道边上,高达数十丈的高塔昂然挺拔,直欲腾空而去。
高塔之下台基高砌,四方之上,四条鎏金飞龙像昂首迈步,作欲抬足飞空,直上九霄之状。
高塔分为十层,八方外形,每层八道大窗环在中间,窗户左右上方,均有水晶飞檐横生出来。高挂在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摇晃,悦耳动听的铃声,伴随着风声,响彻苍穹之下。
琉云没有见过这么高的高塔,不由得脱口惊呼:“哇。”。
她在丹水郡出生长大,在郡中海边倒是见过的灯塔,也不过十丈左右的高度,远不及此时眼前飞掠而过的这座高塔那么高大。
眼前掠过的高塔,令琉云叹为观止。但萧石竹和青岚只是对窗外高塔一瞥,面色依旧平静。
这是玉阙城外,专门安置九霄镜用于防空的高塔之一,见到它,预示着距离玉阙城是越来越近了。
“青岚,你去把黑猴换进来,我们走北方侧门进城。”萧石竹放下酒杯,对那青岚说到:“告诉军士,车速可以慢一点了。”。
“诺。”那青岚应了一声,朝着车门那边走去。
不一会,就把黑猴给换了进来。
“猴子,吃个果子。”萧石竹拿起案几上,那个浅腹弧收,平底银盘里的一个果子,抛向了黑猴。
黑猴伸手,不偏不离的接住了迎面而来的果子,点头谢过就啃了起来。
“琉云,今天和我,我老婆还有孩子们一起共进晚餐吧。”紧接着,萧石竹又对还趴在窗边看景的琉云说到:“顺便让你见见我女儿。”。
琉云闻言,顿觉紧张。但萧石竹的话在她听来不是征求意见,而是命令,下一秒后琉云就赶忙点头,应了下来。
等琉云稍微缓解了一点紧张感,再看向车外时,人山人海的嘈杂中,车夫摇着急促的铃声,警示行人规避,同时车子正好在玉阙城北门外转了个弯,从城门前来来往往的行人间穿过,朝着东北方向驶去。
后面紧跟着的囚车,也跟着萧石竹的车舆转弯,去往了东北方。
重楼重檐的高大城楼,以及城楼前面目凶狠的镇墓兽石雕,还有那城门楼子上严阵以待的守城官军身影,都从琉云面前一闪而过。
琉云都还来得及细看,这些景色就都已经被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接下来的一幕,却看得琉云心惊胆战。
她看到了城墙上,有着不少的尸骨被绳索吊着,绳索索套正好套在每一具尸身的脖子上。他们就吊在那城墙外面,在大风之中,缓慢的左摇右摆着,像极了一些座钟的钟摆。
白骨皑皑,在风中悬挂着,看得琉云有些心惊胆战,又紧张了起来。
随之,她又安心了下来。只因为她看到了白骨之间,高大的砖墙上用红色涂料写着几个显目的大字:“这就是叛国者的下场。”。
不是叛国者的琉云,自然在看过那些白骨和腐烂的尸体后,也不会紧张。只是那些白骨森森,头颅上空洞的眼看,还有在风中摇摆的尸骨景象,对于琉云来说还是有些吓人。
心有余悸,在所难免。
“大王,为什么把这些叛国者都挂在墙上?”就在黑猴吃完果子,按萧石竹的示意放下车窗帘子时,琉云鼓起勇气,对萧石竹道:“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她能想象到,那些车外城墙上的尸体,是被活活吊死在城墙上的。并且无人去收尸,也没人敢去。
因为那些鬼是叛国者。
琉云就算知道,这些叛国者不值得可怜和同情,但还是觉得,直接处死叛国者都能接受,这样折磨尸体,她暂时难以接受。
“国家需要威慑,而文明不是对罪犯的怜悯来构造的,没有什么残忍不残忍的。”萧石竹倒是面色平静得很,眼中没有丝毫不仁:“挂在那城墙上的,都是出卖了我们鬼国,和国中鬼民的叛国者。有的尸体,身前甚至间接的导致了成百上千的鬼民,家破人亡。这样的鬼一刀砍头处死他们,太便宜他们了。高悬在城墙之上,慢慢把他们折磨致死,也能给后人一个警示。”。
此话令琉云大为震惊,听得她膛目结舌。
这一刻,她看向的萧石竹仿佛是一个喜怒无常,凶残残忍的暴君。
“也许你会就此说我是暴君,但当你见过被这些叛国者出卖的鬼民,惨死的模样。或是为了他们不可告人的目的,洗劫的村庄时,你就会觉得,就算让他们吊死,也太便宜他们这些叛国者了。”萧石竹放下金爵,身上徐徐散发出道道戾气:“那种因为叛国者一己私欲而无人生还,遍地白骨的村庄,在我国建国之初,见得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