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迎面而来,拂过高褐和上清童子的脸颊,吹动他们身上的衣袍。
瞑海上特有的咸味和苦味,随风弥散在海滩附近的空气之中。
和上清童子相处的久了,高褐知道这个上司是可以畅所欲言的,所以也没有太多的顾虑,就把自己所想都说了出来。
同时脑中又浮现了,随军出征朔月岛时,看到过九幽国炮击的场景。
那是浓烟滚滚,火光直冲云霄的恐怖景象。
对于高褐来说,那种景象刻骨铭心,一辈子都难以遗忘。
甚至时候,夜里她都会在梦中再现焦痕遍地,火光满眼的恐怖场景。
同时,高褐也深知,当九幽国的火炮齐发,成百上千的炮弹落下,所有的神鬼术和原本坚硬的铠甲,都不再有任何的防御优势,难有招架之力。
当九幽国的火炮轰鸣之时,天地之间都会为之颤抖。
“我一直好奇一个事情。”就在高褐陷入回忆之中时,上清童子忽然问到“九幽国鬼兵,不会修习神鬼术吗?”。
“会的。”高褐的神识被上清童子的话,从回忆里拉回了现实,当即点头道“不过都是一部分适用于战场的神鬼术。比如烈风斩刀法,能让他们从重重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也能让九幽军,把敌人分割。比如御水踏浪,能让他们用来对付敌军的火攻。更多时候,在防御战中,九幽国能用先进的武器,先消灭大部分的敌人后,在发起冲锋一样的反击。”。
“冲锋?”上清童子听得一愣,好不容易舒展开的眉头,再次皱起。
他想不明白,防御战都是被动的,怎么还能冲锋?
“是的大人,这也是萧石竹的可怕之处。”高褐看不到背对着自己的上清童子,皱起的眉头,只是点头说到“他让自己的鬼兵,总能把每一次防御都打得像进攻一样,高昂的士气再配合上能让神鬼术,形同虚设的先进火器,总能打得九幽国的敌人垂头丧气。哪怕九幽已经被围困在弹丸之地,他们的还击也一点都不被动,总能牵引着敌人的进攻。”。
“大人你看,上次朔月岛进攻的战报,龚明义大人也是到了朔月岛后一直被牵着鼻子走。直到九幽快要弹尽粮绝之时,才完全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高褐回想了一下自己看过的奏报和战报,又补充说到“九幽国大军在战场上,很擅长控制主导权的。”。
“龚明义,你说那个小宫奴啊。”一听到龚明义的名字,上清童子想也不想的,就脱口问到。
“啊?是。”高褐可没有上清童子胆子那么大,绝不敢亲自说上清童子是宫奴,只敢符合一声。
“那个小宫奴根本不会打战。”紧接着,上清童子又如此说到。
“他难道没有看出来,九幽国不过是用了不到五十万的兵力,牵制了朝廷两多百万的精锐大军吗?”也是熟读了战报和奏报的上清童子,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把这次战役看得一清二楚“居然在朔月岛浪费了那么多的时间,也没能完全占领朔月岛。还使得各地守军空虚,九幽国能轻而易举的进攻六天洲南部,任何一个沿海地区。”。
上清童子算是看得清楚,萧石竹等着北阴朝的进攻,也料定了北阴朝一定会先打朔月岛。
所以,萧石竹加强了朔月岛守军的军力,增加了守军武器弹药。让朔月岛成为一块磁铁一样的存在,把源源不断的酆都军和玄帝军,这些北阴朝的鬼军吸引而去,再在岛上进行消灭。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高褐轻轻地笑了一笑,有点无奈的说到“九幽国的早先时候,就把三星岛,黑龙岛和朔月岛这三个从位置来看,近乎于‘品’字形的海岛,当作了北大门和屏障。一旦从北面入侵九幽国,不攻陷朔月岛,选择绕过这三个地方进攻玄炎洲,必定会被朔月岛等这三个岛上的九幽军和水师,切断后路和补给的。”。
“也是啊。”上清童子稍加思索,也觉得非得如此不可,赞同了高褐的分析。
“现在好了,原本没有屏障的朔月岛,三星岛和黑龙岛,有了重重屏障,九幽国的北大门更是坚不可摧了。”高褐随之又这么说到。
她这番话,不但让听得人感到沮丧,就连高褐自己,在话才说完后,心中也有沮丧感徐徐升起。
海风呼啸下,海浪拍岸。
浪花碎裂的声音,在岸边的礁石上响起。
碎裂的浪花,化为流水,不断的从礁石上潺潺留下,归于海中。
上清童子弯腰俯身下去,从脚边捡起了一块略扁的圆石,拿在手里掂了掂。
石头每每落在他的手心,都有入手一沉的感觉。
收起了沮丧的心情,继续静下心来,思考着怎么重建此地防御工事。
“如果九幽国的火炮这么猛烈,那现在那些海岛上,如果架起了上百门的火炮,不是就让我们这边岸上的防御设施,无论怎么做都形同虚设了吗?”许久之后,上清童子说出这话,同时把手中的石子,朝着身前海面上,打了出去。
快速旋转着的石头,飞掠而过海面,一个点水后弹跳而起,但很快就停下了旋转,直落而下,进入海中,没能再浮起来。
高褐没有急于回答,而是远眺身前。
她双眼都能看到的海面上,就有大小近十个岛屿,距离此地最近的,也不过七八里海域而已。
稍远一些的,距离有个十一二里。
不可否认,这点距离对于九幽国现在的火炮来说,不算太远。
一旦两国开展,九幽国的炮弹会在第一时间,毫不留情的对高褐他们现在所站的海滩覆盖射击的。
到时候,转眼间整个海岸都会被灼热的烈焰覆盖的。
原本潮湿的沙滩,会在火焰灼烧下变得滚烫。
“差不多吧。”高褐自己暗忖思索一番后,点头说到“还是放弃建造太多的地上防御工事,否则只会成为九幽国的炮击目标的。”。
“倒是可以向我们的敌人九幽国多学习学习。”顿了顿声后,高褐又提议道“九幽国为了防止被神鬼术攻击,许多防御工事都修建在地下,只有供火铳和火炮使用的射击孔露在地面上。”。
“这也许能行的。”微微颌首几下的上清童子,转过身来。
话才说完的上清童子,朝着海岸深处,缓步走去。
每走一步,脚下踩踏的还是焦痕遍地的沙滩。
高褐的那句像敌人学习,让上清童子灵光一现,想到一些对策。
“召集此地所有的战将和参军,我们有些事情需要认真的讨论一下了。”没走出几步的上清童子,对身边走过来的贴身侍卫和身后跟上来的高褐,这么说到
阴日之光下,海浪跳跃不定,难以安分。血黄色的海浪,掀起之时,洋溢着一股股淡淡的血腥,在海风中弥散开来。
黄泉海上血黄色海水,伴随着强烈的海风,涌起了千尺怒声嘶吼波涛。
在这片海域上,并没有什么太美丽,能让人流连忘返的海景。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颜色诡异的血黄色波涛,永不停歇的翻腾着。
不过五日时间,青丘狐国的舰船就在九幽国战舰的护送下,从青龙海上的密集雨雾之中冲了出来,进入了烈日当空的黄泉海海域。
强劲的黄泉海海风,吹上甲板,吹得船只上白帆鼓了起来。吹过甲板上的水手脸盘,也能给他们的脸颊吹得生疼。
青丘狐国战船甲板上,一部分水手对黄泉海上如小刀一样的劲风还很不适应,这强劲的海风,让他们很不舒服。
他们总会在没事的似乎,到桅杆后去,躲闪海风。
再看向旁边,九幽国水师如山如岛的大型铁龙舰,还是会看得膛目结舌。
高大的船体让在青丘狐国战船上的水手和鬼兵,看不到甲板全貌。那些每艘战船上都有的十二根高大桅杆,在风中纹丝不动,也总是让青丘狐国诸鬼叹为观止。
不止如此,就连船上那些见过大世面的青丘狐国的官员将领,每每看到如影随形在左右的九幽国战船,无不是惊叹不已。
如此庞大的战船,并不是青丘狐国造不出来,只是他们根本没法让战船保持平衡。
这一技术,是青丘狐国都没法解决的问题。
而且,如此庞大的舰船,动力问题也是青丘狐国的难题。
所以,青丘狐国诸鬼感叹不已,无非是他们能造出这么庞大的船只,但是不能像九幽国一样解决庞大船体的平衡,和动力问题。
“你看,他们的战船都没有任何的倾斜和歪斜,风浪再大,也一直四平八稳的呢。”青丘狐国战船旗舰桅杆上,一个负责观察四周海域的水手,对身边同伴,感叹道“九幽国是怎么知道的?”。
他身边那个水手同伴,坐在桅杆的横梁上,嘴里叼着一根不知道哪里弄来的草叶,左瞧右看着。
风吹了过来,草叶在风中乱颤。
就算这两个青丘狐国的水手,已经来到了他们船上的桅杆顶部,还是看不到旁边九幽国战船甲板的全貌。
他也没法回答伙伴的问题,也为这个水手也不知道,九幽国是怎么解决了平衡船体和动力问题的。
所以也是一脸茫然,心中充满了困惑和费解。
而在船楼里安坐的青丘狐王,表面平静,其实心里也充满了困惑。
青丘狐王让身边的宫奴,推开了窗,就能看到窗外的海浪,不断翻涌。
海风顺着推开的窗涌了进来,吹过青丘狐王的脸庞。他顺着窗外望去,也能看到九幽国的战船,和船头投下的阴影,朝着他们的船队笼罩而来。
那阴影笼罩下,船舱之中都有些昏暗。
这些阴影不但笼罩在青丘狐王的身上,也笼罩在了他的心里。
鬼知道九幽国是怎么做到的,能造出被北阴朝铁甲宝船,还要大很多的战舰来?
看着窗外,青丘狐王端起了茶杯,用被盖不急不慢的刮了刮杯中茶末,抿了一口。
舱门缓缓打开,一个白发白须,浑身上下长毛灰白,颌下留着一缕两寸长须的狐鬼,走了进来。
这个鬼龄已经不小的狐鬼容光焕发,全无苍老和衰弱的迹象。他宽袖束腰的紫袍官服,配金玉带。
这个老狐鬼,正是青丘狐王的国相——狐十斗。
据说这不是他的本名,是后来改的。只因为别人他鬼学识渊博也不过才高八斗,他却博览阴间群书,遍读所有鬼书,包括才新印刷发行的书籍,也会想方设法买来细读,所知不少,因此改名为十斗。
他也是追随和效忠于现在的青丘狐王,时间最长的老鬼。
很久之前,他就已经是把现在的青丘狐王,扶上王位的那个鬼,也是狐鬼王族之中,最德高望重的老人。
就连现在的青丘狐王,也对他敬重又尊敬。而且非常信任。
而他今日来到青丘狐王,就是要劝青丘狐王,放弃某个计划。
“大王。”狐十斗站到了距离青丘狐王,不过一丈的地方,站到了并没有铺着地毯的船板上,微微行了一礼。
“十斗叔啊,什么事啊?”青丘狐王瞥了一眼老鬼后,放下手中茶杯。
狐十斗见这船舱里,也没有外人,只有青丘狐王和老宫奴胡棋,也不犹豫,对青丘狐王直言说到“大王,臣建议,之前我们一起策划的嫁祸计划还是放弃执行吧。九幽国能派出大战船护送我等前往九幽国,只怕是早已有了准备,不会给大王嫁祸的机会的。”。
果不其然,正如萧石竹所料,青丘狐王之前是打算造成一点谋杀未遂等事,自编自导自演一出被刺客刺杀的戏,暗指是九幽国指使,从而导致自己险些遇险身亡,来迷惑天下众生的。
如若成功,九幽国就是无信无誉的小人,在阴曹地府之中,比如会声望下降。关键是青丘狐国就算进攻九幽国,也就有了借口了。
甚至可以借此,在九幽国之外的其他地方,取得支持。也能从其他鬼国的钱柜和钱庄,借的战争资金。
青丘狐王如此处心积虑,老谋深算,确实让人大开眼界。只不过,萧石竹已经料到了这一切,提前做了准备。
“臣甚至认为,九幽国水师不是迟到了才在海上与我们碰头的,而是不进入我国海域港口,就无人知道他们前来护送我等之事。”老狐鬼狐十斗,见青丘狐王一言不发,只是紧锁眉头的沉思着,于是又劝说道“一旦我们的计划执行,他们甚至会破釜沉舟,在荒无人烟的海上击沉我等船只,不留活口,毁尸灭迹,从而让我们的计划不但不能得逞,大王还会无辜枉死,无人知晓你在哪里丧命的,也没人能把消息传出去。”。
狐十斗的这番猜测不无道理,萧石竹和林聪计划也是如此。如果阻止不了青丘狐王自编自导自演‘自残’行为,来嫁祸九幽国,那就在海上让他青丘狐王真的死了算了,但要青丘狐王他们悄无声息的死。
所以这几天,九幽国水师舰队一直带着青丘狐王,走一些方圆百里,连海岛都见不到的海域。
以至于青丘狐国的舰队就像是消失在茫茫大海一样。
波涛奔涌而来,撞上了青丘狐王旗舰的船舷,微微摇摆的船身上,木板因为摇动的挤压,发出的咯吱咯吱细响,响了起来。
反观窗外,不远处的九幽国战船在海浪中却依旧是四平八稳的。
它们一直在青丘狐国的舰队左右两侧,形影不离。
由于船体的高大,哪怕左右海域有船路过,也看不到被夹在中间的青丘狐国水师舰队。
青丘狐王转头看向窗外,看到的还是高大的船体,投下的大片阴影。
他藏在袖中的双拳,猛然紧攥。
在不认识萧石竹之前,他总认为自己的计谋和狠毒,已经在阴曹地府之中无鬼能比,甚至连酆都大帝都不如他青丘狐王。
这种一直以来,都是青丘狐王引以为傲的自大,在认识了萧石竹之后,见识了萧石竹的步步杀机后,一点点的崩溃,消逝。取而代之的,只是不甘和不安。
青丘狐王不再是之前那么面色平静了,他的眼中,慢慢泛起了纠结的神色。
这个嫁祸计划,他已经策划了许久,现在临门一脚,却又要完全泛起,青丘狐王的心中升起的不甘,越来越重了。
“大王。”见青丘狐王还在纠结,久久沉默,狐十斗可是焦虑不已,眼中遍布着焦急的神色,踏前一步,距离青丘狐王更近了一下后,压低声音,继续劝说道“大王,人也好鬼也好,活着才能翻盘,活着才能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要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是活着,那以后还有能赢回来的时候,放弃吧,活着很重要。”。
狐十斗说到此,他用期盼的目光,看向了青丘狐王,希望青丘狐王下一秒就点头答应,放弃计划。
青丘狐王也没有让狐十斗失望,片刻过后,使劲攥紧双拳的他,也使劲咬了咬牙。虽然青丘狐王心中还是充满了不甘,但狐十斗所言不无道理,深思熟虑后,他也只好又咬牙着,同意了狐十斗的建议,恨恨地道“好,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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