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之祁伸出右手覆盖上子受的胸腹,一滴玄涡神水进入徒弟的丹田吗,在他全身游走助他消去火毒。这时覆甲人声音高昂,语带疑惑中却又霸蛮无忌,如连珠炮一般发问“臭猴子?我说这小子体内怎么会有你那玄涡神水的气息,你不是被关在龟山?听说全身经脉都断成废物了,怎么现在还有天仙巅峰的修为?烛子呢?老娘修炼了一身本事,要再找他打架!”
巫之祁皱着眉头强忍周身燥意,说道“你先收了南明离火,别把这一方巨泽都给烧干了。”
来人分明就是师徒二人不久前刚提到的火师祝融,祝融一看湖面已经有些死去的鱼虾肚皮朝上翻了上来,于是她赶忙收了周身肆意飞扬的南明离火与三头六臂的法相。子受顿时觉得压力骤然减轻,他的嘴角开始溢出鲜血。
相识许多年,祝融难得听一次巫之祁的话,她讪讪问道“你这臭猴子也开始收徒了?这孩子也太不禁打了,要不是老娘察觉到她体内有玄涡神水的气息,最后关头收了九成九的力道,我这一拳下去……”
子受原本就面色苍白,不停地咯血,一听这话急火攻心,又是一口血喷出,眼神灰败,一颗道心就要破碎。
他今日刚刚踏入地仙境界,正是意气风发,神意攀登至有生以来的巅峰之时,原本以为非但人间凡世自己再无敌手,年仅十六岁就修到陆地神仙的自己,以后修道之路也必定平步青云一飞冲天。不曾想一个素未谋面,听声音还是个女子的人仅使了微末之力就把他打成重伤。虽然那女人说她是收了力道的,但他在方才迎面而来的一拳里,可是感受到了比大乘巅峰的陶南诛仙一箭更恐怖无数倍的杀意,更有直面死亡的大恐怖。
巫之祁一看徒儿的神色,心知祝融言者无心,但是子受听者有意。这个历来横行无忌的祝融小娘皮,无意间一句话就快要将自己弟子磨砺出的一颗必胜道心给消灭殆尽。
有些头疼的巫之祁缓缓开口,运用上一丝宁静心神的道法来安抚徒弟“子受,来人是上古火师祝融。”
红衣少年的眸中这才渐有神采亮起,能够接准圣境界的火师祝融一拳未死,换一个重伤的结果,自己似乎也不是那么失败嘛。一想通这点,子受的神思骤然松懈,终于支撑不住晕倒在巫之祁怀中。
丝毫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毁了一个修道天才的火师祝融,语气依旧横冲直撞“臭猴子,你好兄弟呢,老娘我都亲自来了,还不见他跑出来迎接,一会儿定要狠狠地收拾他!”
巫之祁这才抬头看她,眯着眼问道“你不知他已在一千五百年前失踪?”
祝融脸覆面甲,只有一双神采灵动的眼睛露在外面,此时满是讶异“失踪?那家伙是祖龙九子之一,最擅推演天机,怎么可能把自己搞失踪了?”
巫之祁见她不似作伪,冷冷地哼一声“烛九阴若一直在我身边,涡神宫怎么可能为奸人所毁,我又怎么会被封禁千年?”
祝融语气由讶异转为疑惑,苦苦思索,说话却依然如刀锋刺人而不自知“你这臭猴子本事不济这我不奇怪,可烛子为啥会失踪呢?”
正在帮子受疗伤的巫之祁,差点与徒弟一样喷出一口老血。
巫之祁语气勉强地问道“难道你当年和我们分开之后一直在空桑谷巫神殿闭关?两千多年前公孙轩辕和蚩尤在青丘大战一场,我们本来还以为你会出现坐镇巫族战阵呢。”
祝融气呼呼地在巫之祁身边坐下,取下面甲之后,却露出了一张惊世骇俗的容颜。
洪荒盛传火师祝融身材高大魁梧,天生面容狰狞凶恶,又三首六臂,脚踏火龙耳挂双蛇,周身南明离火翻滚不休。这番打扮祝融仍觉不够威风八面,又亲自取天南火山底的铜料制一青铜面甲,铭刻鬼神于其上,如此交战前敌人声势先弱一筹,更无人可以匹敌于己。
不曾想祖巫祝融把她的面甲取下之后,那张面容竟是如此娇艳动人。她一头火红长发无风自动,飞舞飘扬,面容白皙娇嫩,眼若桃花夭灼,眉似远山含黛,一颦一笑间满是动人风采。特别是那双桃花眼中不经意间流转的风情,媚意浑然天成,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给勾了去,当真是天生香骨,不加丝毫做作匠气。洁白如玉的耳垂各自悬挂火红小蛇,轻轻咬住成环,非但不令人觉得诡异,反而更增祝融的野性魅力与诱惑风情。
巫之祁当然知道火师祝融本就是个看去十分娇滴滴的美貌女子,她的容颜甚至可以碾压无数所谓“仙子”。只是因为祝融生性好战如痴,不愿每次打架前敌人看了自己的容颜就不肯全力而战,这才戴上一副青铜狰狞面甲。
曾有过许多洪荒成名已久的大神,见到祝融真容之后念念不忘,不停地追求她,奈何祝融只对烛九阴一片真心。那些人来一个就揍一个,又加上身为盘古父神精血所化的祖巫之一的煊赫身份,所以在洪荒之中更是凶名赫赫。那些人战败之后羞于提及自己输给这么个美貌娇娥,于是在洪荒大肆宣扬祝融如何凶恶丑陋,免得被自己仇家看轻。
须知但凡世间女子都是无比看重自己外貌,若是寻常女子,声名被这样抹黑,早就气急败坏地找上门把那些人痛打一顿。不过火师祝融何等胸襟,她反倒顺其自然地做了个面甲带上,又捣鼓出来一套唬人外貌,巴不得有人见了这外形不敢轻敌,与她死战不休。长此以往,她的恶名远播,火师祝融也就从一个单凭容貌身材几乎可以洪荒夺魁的女子,以讹传讹变作五大三粗丑陋不堪的大汉。
只是巫之祁每次看到她那张娇艳容颜,总在心里感受到一阵恶寒,因为他清楚地知道那张美丽面容之下是一颗何等霸蛮与好战的心。或许这个女子只有在真心爱慕的烛九阴面前才会收敛些许,一直被她欺负的巫之祁自然是没有这等待遇了,每次都被揍得鼻青脸肿,烛子总是嘲笑巫之祁显出兽身时屁股通红就是被祝融给烧的。
祝融满是怒意地哼了一声“蚩尤那个小家伙什么都好,就是太傲气了,还死要面子。分明知道老娘在巫神殿闭关,打架了也不传信给我,结果把族中好不容易积攒下来的那点元气全给打没了。”
巫之祁破天荒地见到这婆娘居然会露出忧伤神色,她看着晕倒过去的子受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把银白色的“太漪”,语调忽然变得十分凄凉。
这时的祝融哪里是洪荒中人闻风丧胆的万火之师,分明只是一个受了委屈后只想在家人好友面前大哭一场的可怜小女孩。她鼻子一酸,缓缓说道“都死了,共工老水头死了,大哥帝江死了,小妹玄冥也死了。就连大姐后土都对巫族不管不顾,一心去拯救洪荒生灵的魂魄,送他们入轮回转世。哪怕是族中最被我看好的蚩尤小家伙也死了。巫族就算不为天地气运所钟,好歹也是盘古父神的亲骨肉,为何就沦落到如此凄惨境地?”
说完这句藏在心里许久,却无人言说的话后,祝融将好不容易露出的女儿伤怀小心藏好,语气又恢复了一如往常的单刀直入,她全然没有在意提及后土的名字时,身旁巫之祁脸上露出的那丝伤感。
“若不是今次感受到老水头的本命法宝重新现世,我也懒得出关。人族是天地气运所钟,这是烛子早就和我说过的道理。蚩尤小家伙正撞在了人族崛起势头的枪尖上,败了也不丢我巫族的脸,我们也认了。只是我心中自有不平,看这小家伙一身华裳,想来在人族地位也不低,我那一拳伤他,就算是还了巫族沦落到如今七零八落下场的因果。”
祝融顿了一顿,语调越来越冷淡,那双桃花般的眸子也不再醉人,反而冰冷彻骨“虽然这小家伙如今实力很不够看,但好歹能受我一拳不死,也能得‘太漪’的青眼,我就不把这杆长戟给收回去了,只是这杆“太漪”若是不能在你师徒手上发挥它应有的光彩,我自会亲手算账,把它带回巫族。”
“我希望你能早日恢复境界,不要可怜巴巴画地为牢,把自己困锁在这朝歌一城之地。不过你也别冒失出城,被应龙那厮找到给宰了,毕竟我还未领教过你准圣实力的‘玄涡神水’是什么滋味。”
“老娘我很寂寞。”
“所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都会去找烛子。”
“不管是应龙他们龙族内部的余党也好,还是凤凰麒麟两族含恨报复也罢。”
“只要是那些害他失踪的人,我都会杀掉。”
“希望你到时候能和我一起,别当个拖油瓶。”
以往巫之祁与祝融相处时,既然动手打架打不过她,向来都喜欢占些嘴上的便宜,与这婆娘斗嘴不休。今次巫之祁却愈加沉默,不发一言。
祝融一反往日暴躁易怒,平静地说完以后,漠然带上挂在腰畔狰狞的青铜面甲,浑身燃起熊熊黑火,飞身而去如在天上架了一座黑红火桥。
巫之祁抱着脸上痛楚越来越少,却仍然昏迷不醒的子受仰头看着祝融离去的痕迹,他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眯了眯本就不大的双眼。
他常穿的那件灰衣之上,子受刚才吐出的血迹突然被一道无形气机振离身体。天地之间,仙机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股玄妙意味在云梦泽重又聚拢的雾气中缓缓升腾。
巫之祁已重新踏足玄仙境!
在这一瞬,巫之祁轻轻抬眼看向南方时,却看到一股不知来源的夹杂紫金气的朱红气息升腾不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