耗空了全身法力的应龙与青龙仇恨地盯视着祝融,黄金瞳中的火焰仿佛要把她从里到外烧个干净。
祝融没有与这两条神龙再多废话,脚下升起两团黑红火焰,缓缓托着她向钟山飞去,那两条小蛇居然还敢冲着应龙吐了吐舌头,差点把这个龙蛇两族的先祖肺给气炸了。只可惜自己这时候身后双翼都动不了,不然定要把这两条不知好歹的小蛇给打成齑粉。
不去理会精疲力竭的应龙与青龙,祝融飞到了钟山半山腰一处隐秘的山洼中,两条小蛇如有灵性般舞起身子,对着空气中使劲嗅了嗅,仿佛得到了什么线索般,十分默契地同时往东偏了偏头。祝融抬头看向了东边一处布满了青青藤蔓的山壁,走到距离山壁三尺远的地方,两条小蛇突然从她肩头飞起,一条咬住另一条的尾巴,他们在半空中首尾相连形成一个小圆环,缓缓地向山壁飞去。
祝融看到这诡异的一幕没有丝毫惊奇,似乎是早就见过这两条小蛇的神异,她默默看着小蛇互相咬住成环后慢慢地向山壁接近。
火红的圆环贴上了爬满藤蔓的山壁,却没有发生她预想中的变化,正当祝融感到有些失望,转身准备离开的时候,这片山壁表面突然浮现出一道橙红色的灵光,如火玉,如暖阳,如……那人常穿的衣裳。
山壁悄无声息地开始往里凹陷,然后向两侧裂开了一道丈许方圆的洞口,里面黑洞洞的,不知道有什么危险藏在里面,祝融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抬脚就走了进去。
应该是山洞中有一道阵法的缘故,地面及周边的山壁毫无湿冷的感觉,反而十分干燥温暖,就连里面的空气都很是清新。祝融进了山洞之后,脚下两团南明离火自行消散,她很慢地走着,缩在袖子中的手握得指节有些发白,不久就到了一处石室之中。
不算很大的石室顶部镶嵌着一个浑圆而毫无瑕疵的夜明珠,明珠散发出温暖而柔和的光芒照亮石室,石室尽头,好像有个人影正站在夜明珠的光线照不到的阴影里。
祝融心中有些激动,跨步就要过去,可这一步没有站稳,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青铜狰狞面具脱落之后与地面相碰,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回响,面具之后,是那张苍白而毫无血色的美丽脸颊,她的手缓缓伸向人影,却在距离那道影子一指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原来,只是一件被挂在衣架上的橙红华服吗?
这衣服之上花影重叠,晃了我的眼。
我还以为是你在等我。
祝融终于支撑不住全身如被小刀不停割划的痛楚,浑身无力地倒在了地上,失去意识之前,她苍白若白色桃花的眼角,有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
通道起始处石门缓缓阖上,两道红影回到祝融身前,轻轻拱着她沉睡而凄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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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山风雨起苍黄,这一场大战结束之后,身为人间帝王的子受在第二天朝会结束后收到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报,他看着刚刚送到手中的竹简,沉默了一会儿,本想拉着姜颐一起,但是感应到妻子正处于破境的关键时期,于是独自走到云梦泽边盘腿最下,散发出一道平静而温和的神念。
今日天气晴好,云梦大泽也不像是往常一般的云遮雾绕,而是如常年用面纱遮脸的美人难得取下轻纱,露出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令人睹之心醉。
阳光甚至能照透岸边的清浅湖水,波光粼粼如有万片金叶在水下沉浮,又被底层青绿的水草慢慢托起。
水波微动,感受到徒弟神识巫之祁闪身出现在岸边,到子受身边坐下,子受把手中竹简递给巫之祁,他骨戒粗大的手接过竹简,展开后看得很仔细:
有双龙显于钟山,皆八趾,一者身青,一者黄而生双翼,与一黑衣人争,双龙各长千丈,黑衣人浑身黑火执鞭,黑衣人身中雷电后胜,取双龙逆鳞,后有水族带双龙归海,不知下落。
巫之祁看完之后,把竹简还给子受,子受左手接过,右手一掐火诀,一道明亮的火焰把竹简烧的干干净净。
年轻的君王开口轻声问道:“师父,黑衣人是火师祝融?”
“应该是她。”
“根据谍报的描述,想来一人是青龙,一人是应龙?”
巫之祁点了点头,并不意外徒儿能猜出他们的身份。
子受叹息一声:“纵是火师神威无敌,在这两条神龙联手之下取胜,想来也受了极重的伤,要不徒儿安排人手去人间寻她,帮她治伤? ”
“不用,青龙与应龙施展的那个法术威力绝大,造成的伤害不是等闲药物能够医治,她此时……若未身死,应该就在钟山之中休养。”
子受剑眉挑起,疑惑问道:“为何您断定火师还在钟山?她难道不怕龙族找上门?”
“不是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而是因为……她去钟山是去找你烛师伯的,而钟山之中有一处暗室,只有烛子,小潜,祝融和我四人知道。”
那日子受昏迷后没听到巫之祁与祝融之间的谈话,巫之祁后来也没和徒弟提及,不过他想起读过的古籍中曾提到的一句“烛九阴封钟山神”,隐约有些明白了祝融为何要去钟山。
“如果是这样,那应龙与青龙二人岂不是就在钟山守株待兔?”子受惊讶地问。
巫之祁面色复杂,认可了徒弟的说法:“应龙与青龙知道我千年封禁之时已到,只是算不准具体的日子,当年姒文命布置东海龟山阵法的时候留了个心眼,早十多年把我放了出来,否则今年才是我出阵的时候。”
“应龙在东海肯定已经布下天罗地网,又知道我出关后最有可能去的地方就是到钟山去找烛子,所以亲自去坐镇,只是这厮心机深沉,做事只求万无一失,居然把性子清淡的青龙都拉了出来,只是没想到我没出现,反而祝融去了钟山。”
子受叹了口气:“这两人法力高强,不知道火师伤势如何,也不知她究竟有没有找到烛师伯。”
巫之祁今日形容有些憔悴,本就极深的眼裂更显深邃无比,他眼中流露出感伤的神色,摇了摇头:“想来是没找到烛子,否则他们一定有办法联系我。”他顿了顿道,“钟山之中的阵法是烛子当年亲自布下,隐蔽性极高,除非把钟山直接炸开,不然定是找不到暗室的位置。而且这本就是烛子给自己留下的后路,暗室直接由灵玉铺成,我虽没用过,但是疗伤功效想必是世间第一流的。”
“但凡祝融还有一口气在,到了那暗室也一定能慢慢恢复,只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面色有些难堪的子受突然用手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湿滑的湖泥溅了好些到他的还未来得及换下的华贵朝服之上,他浑不在意,只是愤恨地说道:“这应龙真是卑鄙小人,果然不但师娘失踪是他搞的鬼,烛师伯一千五百年前失踪,也定和他脱不开关系。师娘和烛师伯毕竟是他的兄弟姐妹,究竟为了什么要行此阴险手段?”
子受又叹了口气道:“虽说火师上次伤我,毕竟巫族如今没落,她有些怨气也无可厚非,只盼她能熬过这一关吧。”
巫之祁思考了一瞬:“我想她大战之后,不是没动杀心,十有是实在无力宰了那两个皮糙肉厚的家伙,所以才拔下逆鳞以示警告。不过祖巫之躯神妙无方,既然有力气拔龙鳞,应该是能恢复过来的。”
巫之祁眯了眯眼,眸中凌厉杀机一闪而逝:“应龙此次设计本该是要杀我,不想被祝融破局,不过这样也好,现在已经能断定他必定和小潜烛子的失踪脱不开干系。冤有头债有主,这倒是方便我出关之后,去寻他的晦气。这次大战之后,他定是伤筋动骨,正好……再给我些日子。”
早不是那个小小童子,而是与师父一般高的子受关心问道:“师父要再闭关?”
“嗯,原本吸收了那只彩凰本命凤凰翎中的灵力之后,我的法力就到了玄仙巅峰,今次正好闭关破境入金仙。”巫之祁看着徒弟英气勃发的面庞,温和地笑了笑,还像十年前那样伸手揉了揉徒弟的脑袋,“这次闭关,师父不到金仙巅峰的境界就不出关了,我看你如今已是地仙巅峰,自己破境时小心些,以你的天赋,修到玄仙之前都不需担心,一路勇猛精进便可。等你要跨过玄仙门槛的时候,我差不多也该出关了,到时候我替徒儿你坐镇,当可万无一失。”
子受原本如叔父比干一般束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被师父的大手揉乱,他恼火地取下用来束发的白玉簪,甩了甩头发,气呼呼地看着师父说:“说的好听,若是我破境时再蹦出来一两个老怪物,到时候我找谁哭去?”
巫之祁苦笑着地挠了挠头,正要说话,就见到子受嬉笑着说道:“去吧去吧,师父好好修行,虽说要很久见不到师父,但是等你出关了,我也有些实力帮上点忙了,到时候你带路,我带兵,你指哪儿咱们就打哪儿,保准把师伯师娘给找回来!”
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子受笑得十分灿烂,连带巫之祁原本有些阴郁的心情都好了起来,他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泥土,假装无意地要去拍子受的肩,结果徒弟往后一躲,闪开了师父不怀好意的手。
巫之祁咳了一声,毫不在意般往云梦泽走去,只留下一道短短的影子。
“为师可闭关去咯,把小颐儿给照顾好了,我要是发现我唯一的女弟子清瘦了,可拿你是问。”
子受冲着师父的背影使劲挥了挥手:“放心吧师父,我们都等着你出关!”
巫之祁并未回头,只是朝后面挥了挥手,然后身影消失在了云梦泽中。
上次闭关至地仙就是十年,这次要到大罗金仙巅峰,又该是多久呢?子受在湖边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回了朱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