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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考验
    萧聪脚步没有半点停顿,自池沿一步跨下,稳稳地站在第一片荷叶上,这一刻,他轻然闭上了眼睛,两只戒蟾呱叫两声,并同时跃上了他的肩头,嘴巴正对着他的耳朵,然后便一动不动了,而三盏莲花却如花灯般开始隐隐泛出神光,莲蓬像是含着灯芯的笼,莲子是一颗颗凝结了无尽精华的种,那是一种异常惑人的奇异光泽,望之欲溺,这光泽越加繁盛,最终将站在荷叶上的萧聪完全吞没,那里再寻不到他和两只戒蟾的身影,只有三朵荷花和一片荷叶于一团神光中合为一体浑然天成。

    这第一片荷叶代表的是“喜”念,这一关对于萧聪来说还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他涉世未深,对这世间的诱惑知之甚少,在天道轩时只顾努力修炼,回到萧家后也是埋头钻研阵法,所以能让他感到欢喜的事也就是修为的提高和阵法造诣的加深而已,可无论是师父天道翁还是父亲萧天宇都曾不止一次地告诫他修行(阵法造诣的提高)是一个艰苦卓绝的过程,没有捷径可走,这个观念在他的心里是根深蒂固的,按道理讲虽然也可作为野欲庵为难他的执念,可事实是这一关草草而过,在那个无比真实的幻境里,一瞬万年里萧聪经历了无数险象环生的厮杀,斩妖除魔,屠神戮仙,几万年间他纵横捭阖上天入地,证实了一个个他之前在书里看到的传说和由传说引发的联想,这之中有真的也有假的,可在到达齐天境后幻境便结束了,他也随之在这一瞬间回到现实中来。

    第一片荷叶上,神光敛去,荷叶上重现萧聪和两只戒蟾的身影,两只戒蟾又呱叫两声,重新跳回到原来的位置,而萧聪也在这时睁开双眼,面色无喜无悲,眸子依旧清亮,只是瞳仁里目光,却看上去感觉比之前深邃和沧桑了些,他就这样静驻良久,而后微微一笑,颇有几分回味般道:

    “齐天境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啊,可为什么到齐天境就结束了呢?抑或者说,这真的是在野欲庵推演下我的未来吗?不,不对,这或许只是些片面而已,他也有畏惧的东西……”

    萧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齐天境,那是多么神话的一个层次啊,可在此之间他与龟府老古董的因果却半点没有涉及过,这是不可能的,他与那老古董有约在先,就算他不去找老古董,那老古董也会主动来找他的,在这一点上,他深信不疑,由此也折射出了野欲庵幻境的不足之处,虽然深陷其中是不能自觉,但回到现实后稍微一想却感觉还真不是那么个味儿,他想,

    “我能如此顺利地从这层幻境里脱身而出,或许还真是托了老古董的福吧。”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这一次虽大有收获,但却实在是侥幸脱险,之前听师父天道翁说九大禁地个个凶险之极,现在想想一点都不假,就拿他在幻境中对道的不断感悟来说,那实在是太真实了,虽然知道在离开幻境时自己被些许“手脚”,导致现在对那些感受朦朦胧胧的,但他相信,如果这一次他能逃出生天,那这些朦朦胧

    胧的体验对他一生的修行都是大有裨益,当然,他也知道,幸运女神不会只眷顾他一人,狗屎运可不是每回都能踩得到的。

    他欣然抬腿,迈向第二片荷叶。

    还是如方才那般,两只戒蟾跃到他的肩上对着两只耳朵默然而坐,莲花泛起光华将他与两只戒蟾包拢吞没,他的心神再次被拉到一方莫名的幻境里,而这一关的主旨,竟然是“色”!

    虽说萧聪一向不近女色,但还是差点失足在这一方旖旎里,因为所谓色,不仅仅是指女色,它包含了这世间一切关于美的东西,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萧聪自不例外,可这美也是一种让人心身颓废的东西,游玩于光怪陆离之间,奇异山水,风景如画,男子潇洒,女子窈窕,那是一幅多么和谐的图景啊,世间已是如此美好,为何还要努力修炼呢?没有苍生需要拯救,亦没有奥秘值得追寻,这一切是那么的直观而坦然,它就像一名全身的处子,毫无保留地展现着她的一切,而又以一种无比的宽容将这世间的一切接纳,萧聪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在里面足足呆了近三万年,后来还是修罗萧聪及时给他提了个醒,让他想起自己身体里还有这么一个危险的存在,如若他再这样沉迷下去,那家伙就要将他取而代之了!

    而当时修罗萧聪确实是想抓住机会将萧聪取而代之的,因为以他刚愎自用狂妄自大的本性,他认为能困住萧聪的,不一定能困住他,因为它对这些毫无感觉,因为它本就是冷酷而默然的!

    可修罗萧聪一动,依旧在“沉睡“的无相萧聪便接着发出了压制,他们虽还是一动不动,但这种条件反射的压制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萧聪岁对此不明所以,但却抓住这一空当回归真我,而幻境也在这一瞬间溃散而去。

    光华再次敛去,两只戒蟾也自萧聪肩头跃回到荷叶上,萧聪猛地回过神来,身子往前一倾,看似是打了个寒噤,他右手轻抚着胸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若不是有修罗萧聪,说不定他就真的沉在里面出不来了。

    他低着头,冷笑道:

    “嗬,看来那家伙也不想我被困在野欲庵里啊。”

    待心绪平复,他深吸一口气,然后长长吐出,坦坦然再次抬腿,迈向了下一片荷叶。

    这一次是“怒”,因为有之前在风眠谷地下的顿悟,现在的他已经没有多少看不惯的地方,存在即为合理,一切皆有缘由,这世间的一切因果自有其存在的价值和道理,现在的他无心干涉,也没有干涉的能力,只能说他深知自己的个人意志始终代表不了天地的意志,他现在的本事也撼动不了道的决断,抑或者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这世间的一切本就是合理的,只是他眼界尚窄,看不得全部,所以对此他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执念,莲池也演化不出什么厉害的幻境,即使幻境中清晰摹画了萧家覆灭那一天的场景,他也几乎无动于衷,所以这一关持续了不过短短“几十”年,便草草而过了。

    而接下来的“香”“哀”“声”“乐”似乎对他也产生不得多少影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萧聪之前已有充足的准备,甚至说,自打出生以来,他一直就是这么活的,修道修的是一道本灵,所有的外物皆是多余的缀余,连身体都不例外,更何况是作用于身体上的这些享受?

    倒是在关于“爱”的考验里幻境中竟演化出了他的母亲沁夫人,让他几欲无法自拔,母爱真的是一种非常奇异的东西,它让人觉得就算可以无视这世间的一切,也无法将它轻易放弃,那是始生的滋养,是最初的不可置否的依赖,它像一碗蜜糖,将人深深地溺在里面,使人身心疲软,直至在那温柔乡里无疾而终,何况还有萧天宇和天道翁的陪伴。

    这一场幻境持续了足足有六万年之久,六万年里,萧聪不光功参造化凭一己之力不断地延续着父母的生命,他还将萧家迁到了东胜仙都与师父住在一起,他结婚生子儿孙满堂,尽享天伦之乐,他的妻子是玄真皇族的一位公主,他的孩子没有一个让他失望的,此外还有星流云、冷筱凤、宇文丰都和欧阳寻等人友谊长存,这一切对于他来说是何等的圆满何等的完美,完美到没有半点瑕疵,完美到近乎要将他生生溺死!

    最后还是修罗萧聪出马他才幸免遇难,不过这家伙这一次倒是学精了,他没有再试图抢夺本我萧聪的控制权,而是于倏忽之间将鸿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的模样投射到萧聪的识海,并附带一句话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幻境中的萧聪在见到这副情景后怔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猛然惊醒,幻境溃散之后,他大口喘着粗气,并觉着脸上火辣辣的疼。

    又是半晌,他心有余悸地朝左右偷瞄了瞄,仿佛那里正有什么东西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可事实是那里什么有没有,只有清澈的池水,静得恍若一面镜子。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怎么连我都被控制了,他却一点影响不受!唉,话说回来,要不是他,我可能真就出不来了……”

    他虽对此心有苦闷,但一时也无计可施,因为除非在特殊情况下,他是无法与修罗萧聪取得沟通的,而在神魂聚合之时因为有无相萧聪的压制,这家伙也不敢有什么大的动作,更蹊跷的是,萧聪平时根本就感应不到他!而更可悲的是,他估计也轻易不会联系萧聪,一旦他有什么动作被无相萧聪感知,那一定是要吃些苦头的,现在萧聪只知他是由《修罗十三式》衍生而来,但具体是什么存在机制,他却是一无所知,而对于那两个无相萧聪,他更是无从得知其渊源,比起修罗萧聪,他对他们俩其实更感兴趣。

    思之无果,他索性在荷叶上坐了下来,虽然知道自己在荷叶上待的时间并不长,但在幻境中前前后后却已经过了近十万年的时间,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充斥在他心里,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游离在他的记忆里,他感觉自己现在好累,他现在想要睡一觉,于是,他索性躺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