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即使是在靠近枯木林的中心地带,连夜赶路也让人总觉得那么不安,况且仅是一夜而已,也赶不了多少脚程,这中心得带不是等闲区域,指不定有什么幺蛾子,万一要是走错了路,那可就有点得不偿失了。
所以众人索性就地过夜,保险起见,还是布下了匿影藏息阵。
经此一役,饶是离阳境初期的至强伽音,也是累的不轻,更何况是摘星境的赢族子弟和冥乌族兄弟,同是摘星境的萧聪境况还好些,毕竟他除了跟老胖子做了会儿猫鼠游戏外也就挡了老胖子一式,这一式有其他四名摘星境高手助他化掉了不少力量。
天境的欧阳寻和星流云也不好受,以天境的修为抗下高手老头报复性的一击,虽然对方没下死手,但毕竟是存心使坏,力道控制近乎已经到他俩承受的极限了,虽然这俩货现在还有心情谈笑风生,但个中滋味自有体会,那体内翻江倒海的痛苦,不过是强忍着不说罢了,同是天境的幽女和鸿翔状态最好,一个只是御剑攻击,远离战场自始至终都没受到伤害,另一个打了近一个时辰的酱油,一直以来也只是在求自保而已,相比于其他人,尹诺可就惨多了,虽然身在渡河境,但却是生生承受了高瘦老头两记存着杀心的硬招儿,再加上连续施展阿陀道三刀中的“苦”字诀和“集”字诀,可谓是身体和精神的双重伤害,这不,现在还躺在地上紧皱眉头面色痛苦。
萧聪看着不对,他知道尹诺这家伙一向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跟在他身边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矫情”过,于是对其身体仔细查验了一番。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这尹诺所受的重创哪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全身经脉断了大半,精神细若游丝,恐怕再虚弱一点就得散掉,萧聪着实被他这副状态吓了一跳,问其缘故,尹诺苦笑道:
“在施展完‘集’字诀后,本想再施展一记‘灭’字诀,只可惜,力不从心了。”
萧聪闻言,恍然大悟,尹诺没能成功施展“灭”字诀,自身必然受到蓄力未尽的反噬,那时候的他就已经摇摇欲坠了,之后跟高瘦老头纠缠了那么久,靠得估计全是坚不可摧的意志,可他最后还被高瘦老头再次重创了一下,这一回便是真的有心无力了,毕竟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损耗,是客观事实,幸好在此之后没有再经历激烈的战斗,直到萧聪用计将两名离阳境至强完全抹杀,他这口气一松,终于还是撑不住了。
对此,萧聪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花大代价布下一座帮助尹诺恢复精神元气的修神补元阵,让其在里面好好休养。
修神补元阵,顾名思义,具有帮助修者恢复精神和元气的双重疗效,本来也是在修元阵的基础上改进而来的,虽然论疗伤效果比基础的修元阵强了不是一星半点,但若说能修补精神,其实根本没那么夸张,因为精神是一种很神秘的存在,萧家虽然有这方面的法阵,但以萧聪现在的阵法造诣,还无法将其参悟。
而这座修神补元阵中的修神,其实是通过某种方式借助其他人的精神力来修补受创者的精神力,说白了就是拆东墙补西墙,正好鸿翔在白天的战役中没出什么力,精神力在众人中也算得上是名列前茅的存在,所以在众人准备晚饭的时候,萧聪安排他在修神补元阵旁用心诵念神秘古经,用以帮助尹诺恢复精神力。
准备过夜的人中少了鸿翔和尹诺,他俩的事儿就得有人来替做,不过今晚的“宴席”不是那么隆重,所以布置起来相对也就简单些,欧阳寻升起篝火,并将萧聪取出来的生肉架在火上,幽女捡了火炭放进石畏,烧水闷茶,只可惜这周围没有石头,老树也都砍不得,于是大家只能席地而坐,幸好当年进濒阳荒漠时鸿翔的桌子还在,让这场晚宴看起来至少不那么寒酸。
晚饭将要开始的时候,架在火上的肉糜已经开始散发原始的香气,鸿翔借着撒调料的名义来到篝火旁,看见欧阳寻正拿出一包东西洒在上面,他急得大叫道:
“欧阳寻,你撒的什么!”
这咄咄逼人的阵仗,好像只有他的调料才是最美味的秘方。
欧阳寻一头雾水,怔怔道:
“撒的调料啊,又不是毒药,你叫唤什么,搞得好像我在投毒一样。”
“你胡乱撒什么调料,你能保证你撒的调料能让烤出来的肉比我调出来的更好吃吗?”
欧阳寻嗤之以鼻,
“你可拉倒吧,你烤出来的肉那也叫好吃,哥们我吃了那么久,都快吃吐了,就是顾着你的面子一直没说你,还真把你自己当棵好葱了,你等着吧,待会儿肯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绝味烤肉!”
鸿翔还来不及说话,便听得旁边的萧聪笑着揶揄道:
“鸿翔,话说的可别太早哦,你身边这位万事通,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多面手,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身上的好东西多着呢,好歹当年也是北国首富家养尊处优的大少爷,他要说好吃,味道绝对差不了。”
星流云趁机起哄,
“欧阳寻,本少爷可等着你的绝味烤肉呢,你可不能给咱四大王族丢脸啊。”
接着话峰一转对萧聪道:
“嗳,我说萧聪,不说今天这艰苦一战侥幸生还值得庆祝,咱就为欧阳大少爷第一次出手烤的这份绝味,是不是也该整两口啊,要不然,如此对不起自己,这日子过得也太没味儿了。”
萧聪莞尔一笑,顺着星流云的小心思道:
“该整,该整,难得今天大家都高兴,第一次杀离阳境的至强,而且还是两个,这事儿必须得庆祝一下!”
星流云击掌而赞,
“敞面儿!”
欧阳寻嘟囔道:
“拿着鸡毛当令箭,还不是自己想喝酒,把四大王族的脸都丢光了。”
……
半刻不到,烤肉的醉人香味儿开始放肆弥散,不少人开始不由自主的翕起鼻子,星流云忍不住丢了句粗口,学着老胖子的强调说道:
“我勒了个去,这味儿,还真不孬咧。”
烤肉被端上餐桌,因为桌子有点小,所以足足骡了好几层,估计今晚大家都得捧着放有烤肉的叶子坐在地上吃了,星流云早已将酒碗摆好,萧聪这一次拿出来的从落仙府洗劫的陈年顶酿,估计是只有府主还有辈分极高的长老才能喝到的那种,星流云一看装酒的坛子跟之前的不太一样,经验丰富的他就知道萧聪这一次拿出来的酒绝对比平常酒水好一些,于是赶忙迫不及待地将酒倒入碗中,因为心太急没收住手,酒从坛口淌出,顺势而下到碗里,酒溜儿看着着实不小,却没有半滴溅出,足以看出这酒比起其他好酒来具有不一般的粘稠性,连欧阳寻都不禁有些动容,
“小聪,你这是将落仙府的酒浆拿出来了吧!”
萧聪只是笑笑,
“这还不算是落仙府最好喝的酒,更好喝的酒今晚先不拿出来了,不过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尝到的。”
赢沛听着会心一笑,知道萧聪这算是埋下了记伏笔,却没有点破。
星流云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村夫般对着坛口用力吸了一口,沉醉道:
“还有比这更香的酒?我是不敢想了,要是爷们天天能有这样的好酒喝,就心满意足了。”
幽女看着自己略显丑态的弟弟,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没出息!”
清冽而醇厚的酒香混在馋人的肉香里飘进修神补元阵,尹诺用两根胳膊用力撑起身子,轻声唤道;
“星大少爷,给我也来一碗。”
这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没出息的人跟没出息的人最不客气。
不过,星流云的反应跟其他人一样,对此表示有些诧异——都伤成这样了还有心思喝酒,瘾头也真是到一定境界了,他古灵精怪地向萧聪投了个询问的眼神,萧聪微微一笑,
“给他一碗,不碍事。”
星流云扬起了高调儿,像戏台上的戏子那样抑扬顿挫道:
“来了,此情此景,怎少得尹兄,带我满斟一碗,速为兄长端来!”
鸿翔在幽女耳边小声嚼舌根子道:
“这星流云真是没大没小,还敢跟尹诺称兄道弟,尹诺快三百岁的人,论年纪都够做他爷爷了。”
幽女鼻子里一笑,泠泠道:
“两个酒虫子喝高了,指不定谁喊谁爷爷呢。”
鸿翔嘻嘻笑了几声,
“说得对。”
星流云用一张大树叶子给尹诺挑了些烤肉,连同一大碗酒一同送进修神补元阵中,回来刚坐下拾婉抿了一口,突发奇想,抬头道:
“要不,咱们把桌子搬到尹兄那边去吃吧,这样我们也能跟着沾沾光。”
欧阳寻阴阳怪气道:
“话说的真好听,星流云,你怎么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呢?还搬进修神补元阵里去吃饭,那是给人恢复身体用的,是给你吃饭用的吗?”
星流云撇嘴不忿,无赖道:
“大家都受伤了好不好,再说,那修神补元阵空儿大,完全能盛得下咱们这些人,最重要的是能方便尹兄正常吃饭啊,对,我们也能给尹兄再单独拿坛好酒让他自己的尽情地喝,可是那酒他喝的能痛快吗?咱们这边欢聚一桌其乐融融,你让尹兄一个人在那边就着我们的欢乐冷清地自饮自酌,欧阳寻你这么做……是吧,不像话啊。”
“星流云,你……”
欧阳寻一时语噎,这星流云借着给尹诺打抱不平来怼他,还真是让他无话可说。
萧聪无奈地摇摇头,随即笑道;
“既然老大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那就照老大说的办吧。”
萧聪话音刚落,一向对萧聪奉言如令的再农一手托起桌子,便转身往修神补元阵中走,其他人拿着自己的酒碗或是茶碗紧随其后,再农将桌子在尹诺身边放下,其他人围桌而坐,其中星流云和霍闹坐在尹诺左右,再农又挨着霍闹坐下,从再农往右看,分别是赢沛、赢哲、赢拓和赢小影,这八个货如此坐当然是为了方便喝酒了,还真是心照不宣,相比之下鸿翔这次脑子就有点慢了,他的碗里也有酒,可惜往左看跟他们八个中间却隔着不喝酒的幽女和欧阳寻,往右看还隔着个萧聪和伽音,那八个货推杯换盏,他根本就跟不上溜儿,也没人给他倒酒,无奈的他只能小酌一碗后啃起烤肉来,嘴里还不忘嘟念着“其实也没想象得那么好吃”,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肠胃却很诚实,因为围桌坐的,就数他的吃相最难看,萧聪甚至猜测,这小子之所以能这样轻易地放弃喝酒,指不定就是被这烤肉给勾的,就像他那一次说的那样,少喝酒,得给佳肴留着胃嘛。
正吃着,幽女神色惊变,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她猛地推了推身边的欧阳寻,焦急道:
“快点把你的乌龟壳打开,都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接到圣旨的欧阳寻顾不得咽下嘴里的食物,一边点头一边手忙脚乱地朝乌龟壳比划了几下,乌龟壳才打开一点,婴啼惊座,同时一股子别样的芬芳弥散开来,估计是没能及时做必要的处理,孩子把排泄物都留在了襁褓里的尿布上,众人都知道这味道代表什么,虽然闻着不恶心,但还是让某些人倒胃,比如说,星流云,
“姐姐啊,你说你这时候把他拿出来干什么,这不扫兴嘛!”
幽女剐了自己弟弟一眼,颇没好气道:
“扫兴?扫谁的兴了?扫你的兴了?你要是觉得扫兴,可以端着自己的东西躲一边吃去。”
“这……”
星流云梗直脖子,环视四周见众人眼神纷纷躲闪,没有一个有符合他的意思,只能闷闷嘟囔了一句,
“唯小人和女子难养也!”
气氛略有尴尬,萧聪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轻笑一声,
“怎么不喝了,喝你们的就是了。”
见那八个刚才还你来我往的人面带笑容却迟迟不动,萧聪只好补了一句,
“喝你们的吧,这里没你们的事儿,再说,又不是什么大事儿,搞那么紧张干什么。”
星流云举杯,
“来来来,小聪都说了,跟咱们没关系,恭敬不如从命嘛。”
一声略显沉重的碰碗声响过之后,不久,便恢复到了之前欢烈的气氛。
幽女温柔有爱地帮小家伙处理好身上的污秽,尿布由欧阳寻处理掉,并将萧聪从母莲中汲取来的汁液喂小家伙喝下,小家伙手舞足蹈,吮吸地格外用力,看得幽女一阵揪心,情不自禁地叹息道:
“小可怜,看来你真的是饿坏了,都怪我,没能及时照顾到你,可是今天这种情况,我也是没办法啊,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会注意些的,一定会的。”
她十分可爱地朝孩子眨眨眼睛,孩子只是一边用力吮吸母莲的汁液一边怔怔地看着她,眼睛里满是湿润的光,却看不出什么东西来,又好像是孩子的目光正在被她深深地吸引,在她脸上,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小家伙吸完了母莲汁液,旁边的酒令还在继续并颇有越演越烈之势,幽女对此充耳不闻,所有的心思全在孩子身上,抱在怀里逗弄不够,还要半举着逗弄,传说中仙子的高冷气质寻不到半点——其实那种所谓的仙子气质,萧聪在幽女身上就从来没看见过,孩子被逗得咯咯直笑,欧阳寻忍了又忍,终于向幽女细声细气地建议道:
“他这个年纪正是学事儿的时候,最容易受到周围环境的影响,我看,你还是赶紧把他放回去吧,免得被潜移默化上什么不良风气,回头再长成个不良少年。”
幽女闻言,俏脸一黑,恨恨的朝星流云那边瞪了一眼,而后再转向孩子时,却又变成和颜悦色,她轻轻地将孩子放进乌龟壳,柔声道:
“小家伙,咱今天就到这吧。”
然后开始用手轻轻推龟壳的边缘,正好龟壳是倒着放的,弧面朝下可以充当婴儿的摇床,
“睡吧,睡吧……”
忽然又抬头说了句,
“对了,小家伙现在还没有名字呢,小聪,你是不是该给起一个。”
萧聪笑了笑,然后干脆俐落地将锅甩给欧阳寻,
“来,大才子,给起个名字呗。”
欧阳寻不好意思地搔搔脑袋,
“这个……我哪会啊。”
萧聪面露“不悦”,
“用不着你的时候瞎献殷勤,这好不容易用到你一回,怎么还掉链子了?赶紧的,取个名字的事儿,能有多麻烦!”语气中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欧阳寻赧笑几声,搔着脑袋低头想了一会儿,抬头说道:
“叫黎牧吧。”
“黎牧……”幽女细细品味,“倒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萧聪笑问道:
“何解?”
欧阳寻眼中闪动着少有的流光,
“他的出生虽然给灵脉一族带来灭顶之灾,但我们希望那是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侥幸从至暗中活下来,他的人生必然迎来黎明,可他又是带着使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希望他这一生可以活的像个牧者,能将他身上秉承的美好东西传递给更多的生灵,从而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美好一些。”
萧聪听完,会心一笑,
“那他以后就叫黎牧了。”
幽女欢喜地对龟壳中的小家伙报喜,
“现在咱就有名字了,叫黎牧,你喜不喜欢?”
黎牧咯咯笑得更欢了一些,
“看样子你很喜欢啊,那以后就叫黎牧了。”
萧聪突然微微撇嘴,
“但有一件事不对。”
欧阳寻问,
“哪儿不对?”
“灵脉一族不是因为它才覆灭的。”
欧阳寻摇摇头,定定回道:
“不,灵脉一族就是因为他的出生才暴露了藏匿之地。”
“怎么说?”
欧阳寻对这个问题稍显意外,顿了顿,回道:
“灵脉是灵,没有,虚无缥缈,他的出生是一种类似于重生的质变,是灵脉一族集结全族的力量造就的希望。”
欧阳寻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萧聪一时却不能理解,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灵脉一族已经发展到了极限,也是其族运的转折点,若不谋求改变,最终的结局,只有自己灭亡。”
萧聪缓缓点头,
“盛极必衰,穷则生变,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