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巡南这辈子见过太多没主见的女人，也见过太多看似有主见实则还不如没主见的女人。有主见还全在点上的，寥寥无几。

    而巴沈雅，让他见识到了全新的一种。

    面对许巡南的询问，巴沈雅并不作答，反而还是更关注许巡南的安危：“许郎，你是因为那块命魂玉才找到这里的吗？早知道奴家就不往里面注入元神了。这里如此危险，连奴家也无法全身而退，更何况是你！奴家自己陷身于此，是咎由自取，可如果再害了你……呜呜……”

    说到后面，巴沈雅情绪失控，竟是掩面哭了起来。东方雪琪评价巴沈雅“修行三百年仍恪守本心，灵真淳良”，果然不是虚言。

    许巡南显然也未料到是这么个情况，只得苦笑道：“小雅，快别哭了。我岂不知陷魔环山的凶险，敢孤身前来救你，实是做了万全准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既然能安然进来，就肯定也能出去。”

    巴沈雅闻言止住悲声，仔细打量许巡南身上，见并不是太狼狈，更无血迹，总算信了几分。

    “可是据奴家所知，除非进阶化神，并无什么深入陷魔环山的高明手段啊。”巴沈雅犹不死心，怕许巡南是安慰她。

    许巡南只得将退魔珠祭了出来，略略催发，故作轻松地道：“看，仙品法宝退魔珠，是我花血本从一个来自汉中的化神修士那里买的，专能叱退各种魔物。”

    许巡南话没说完，巴沈雅却是面现痛苦之色，并抬手挡在了她的脸与退魔珠之间。

    许巡南连忙收了退魔珠，惊道：“怎么回事，这退魔珠竟能伤你？”

    与此同时，东方雪琪已在暗中叹道：“果然，此女竟无私若此，当真愧煞天下自私人！”

    外面，巴沈雅苦涩一笑，最后却又转为释然，甚至有些欣喜：“许郎，其实你来了也好，入定之前，奴家正恐‘阳神’所托非人。”

    许巡南脑子转得极快，指了指巴沈雅头顶飘着的淡金色水母：“阳神，你是说它？”

    巴沈雅点头道：“嗯。奴家天然伴生无生天魔，让奴家自幼就有远超常人的对魔物的感知。但无生天魔终究并无灵智，只凭本能行事。凭着天然的亲近，三百年来奴家一直约束着它，可奴家知道，它其实还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奴家父亲便死于心魔发作，至今奴家仍记得其惨状。其后奴家对医圣事迹多有耳闻，对其‘济世传道，医者无己’的圣人品格仰慕不已，只恨不能师事之。而当突破化神境后，奴家觉得，都天仙界苦心魔久矣，奴家既有无生天魔伴生，便是上天让奴家在祛魔一道上禳助世人。是以，奴家才毅然决定来陷魔环山，想要借助此地魔气，将无生天魔与奴家的元神融二为一，以便能以自己的意愿御使它。不曾想……”

    说到这，巴沈雅明显面露痛苦、后悔之色，不由顿了顿。

    许巡南等巴沈雅缓了缓，才道：“遇到了什么意外？”

    巴沈雅愧疚地看了许巡南一眼，然后又低眉继续道：“融合的过程中竟是引来了一条足有化神实力的魔蛟，它极为狡猾，向奴家发动攻击前便已布下陷阱，奴家战之不过，逃遁过程中又在陷阱中受创，终又被其追及。奴家只能且战且退，最后便闯入了这谷中。奴家本未寄希望于那些魔树，未曾想那魔蛟体型庞大，追入山谷后竟深陷魔树的围攻之中，进退不得。彼时奴家本已受重创，且身中蛟毒，自思肉身本已难保，便引爆所有灵力，将那魔蛟重创，任其被魔树缠住分食，奴家的元神则逃到了这里。”

    听到这里，许巡南对巴沈雅的评价不由再次提高，看她柔柔弱弱的，心地也十分善良，可该拼命的时候竟一点也不含糊。

    “然后呢？你这可一点不像元神安然逃脱的样子。”许巡南道。

    巴沈雅沉吟了一会，似在回忆这一切到底值不值，最后才释然道：“奴家融合元神与无生天魔的途中受创，又连番争斗，不止一次运用元神力量，到了这山洞后，便发现无生天魔已在此期间吞噬许多魔气，并自发地向着魔神进化。彼时奴家虽有心纠正，一来奴家元神也遭受重创，二来无生天魔已因吸食了太多魔气而稍稍有了脾性，不愿转圜，已然来不及。奴家本是为寻祛魔之法而来，岂能反令世间多一祸患无穷的魔神，无法可想之下，奴家便只能顺着无生天魔的性子，与之以元神换魔气。奴家一边抽取它的魔气，一边又以元神反哺给它，其后它不断从周围吸取魔气，奴家也全都转嫁到自己身上，并反哺等量的元神给它。天可怜见，在这一过程中，随着它体内的元神力量增加，它竟又逆向进化，有成为道家传说中业也失传的阳神之势。”

    许巡南迅速分析，再说话时不由微带着气：“所以，其实你本是有机会早早扔下它逃走？”

    巴沈雅涩声愧疚道：“许郎，奴家知道你一直都认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奴家也认同。但是，奴家三百年来从未听闻汉东南哪还有第二个无生天魔，它真的是为都天仙界永绝心魔之患的契机。哪怕并不能做到那种程度，但只要能为仙界开辟出一条全新的祛魔之路，就能惠及无数人。奴家心想，哪怕奴家身死此处，只要能将阳神培养完成，并为其彻底稳固形态，那么不管今后是谁来到此地得到它，都定能让它在祛魔一道上发挥前所未有的作用。”

    许巡南轻叹道：“那你自己呢？”

    巴沈雅显然早就想过无数遍，平静应道：“奴家会在彻底入魔前自行元神兵解。”

    明知没资格作此问，但此时许巡南还是忍不住想要骂醒这个傻姑娘，一字一顿道：“那我呢？”

    巴沈雅强装的平静一下崩溃，瞬间垂首，带上了哭腔：“奴家正是因为一直觉得愧对于你，难以自持，这才不得不入定的啊。”

    许巡南并非见不得女人哭的人，有些女人就算哭死他也不会心疼，但巴沈雅显然不在此列。

    气归气，他也不得不承认，巴沈雅这样的姑娘，此生他只遇见过这么一个。某种程度上，他甚至也需仰望之。

    许巡南轻声道：“别哭了，我其实没资格怪你。现在，我要用栖魂木收了你的元神，咱们另觅安全之处重塑肉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