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箭搭上弓把,林飞慢慢扣住野牛筋弓弦,深吸一口气,然后气沉丹田,猿臂环抱,前推后拉,只听弓弦“吱吱”的响声,黑雕长弓便被拉开。
提卢图躺在草坡上看着公子飞开弓的动作,果然是流畅优美,毫无滞涩之感。看来这百日空手引弓的修炼效果明显,这小子也当真忍住了没有去摸黑雕长弓。若是真的这小子忍不住偷偷去摸长弓,恐怕这百日苦修的成果就废了。
箭侯这边,沄妍兴奋地看着开弓浴射的小郎中,两眼放射-出光奕奕光彩,想不到小郎中一开弓便是一百步。她当然高兴,这个草原上善射的勇士多得是,但能射百步的勇士就很少了,能射百步基本就是神射手,韩提罗大单于的亲卫当中也选不出十名能射百步的勇士。
据说父王和提卢图都能射一百五十步,可他们都是草原上成名的英雄,睥睨天下的雄鹰,小郎中刚刚学射便是一百步,真是从未听说过的事。
若真是小郎中能射一百步,看四哥再笑话我嫁一个中看不中用的郎君;若是将来在战场上小郎中能立下战功,搏一个爵位,看父王还有什么说的?沄妍兴奋之中便不知不觉靠近了箭侯,还是在阿花提醒之下把她拉了回来。
林飞瞄准箭垛子,今天的空气真好,阳光和煦,风力小,真是适合练习射箭。
手指松开弓弦,只听弓弦“嗡”的一声轻响,那支柳叶箭带着轻微的啸声“嗖”的离开了黑雕长弓,破开空气只朝百步开外的箭侯飞去。
沄妍瞪大了眼睛盯着那支朝箭侯飞来的柳叶箭,神情紧张极了,甚至连喘气的声息都粗重起来;提卢图此时也有些忐忑,停止了喝酒,手里空举着酒囊,眯着的眼却也直盯着那支疾飞的羽檄,毕竟公子飞也可以算是他的弟子,他毕生从未收徒,公子飞虽未正式拜师,却也算是他唯一的弟子了。这是他唯一弟子的首秀,怎么说他心里也是不能静如秋水。
其实此时心里紧张的不止是这两个人。在不远处的草坡上,还有人在关注着公子飞的这次首秀。
一个韩提罗的四王子斥力孤。斥力孤半躺在草甸之中铺着的一块宽大精美而厚实的羊毛毯之中,披一件黑色的狐皮大氅,他的身周不远处散布着十几个亲卫武士。他左右两边是两个美奴,正在为他斟酒,他一手端着银质酒具,清冽的琼浆倒入酒具,他慢慢轻啜着,一边冷冷的看着不远处正在引弓的公子飞。
公子飞拉开了提卢图的黑雕长弓,在草原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提卢图在草原上有箭神之名,黑雕长弓是他壮年之时纵横草原引以为傲的杀器,不知道有多少英雄人物丧命在这张黑雕长弓之下。这张弓跟韩提罗的金鹰神弓齐名,不要说射,恐怕能拉开这两张弓的在整个楼烦草原上都不足两掌之数。
这件事自然不会逃出韩提罗的耳朵。韩提罗也不会想到那个看上去清秀瘦弱的中原公子居然能拉开黑雕长弓。他和提卢图并称草原双鹰,现在提卢图已经是他的阶下囚,他当然志得意满,可是这个公子飞在不足弱冠之年,学射不到半年,居然就拉开了黑雕长弓,这不能不让他震惊和嫉妒。他处处压提卢图一头,怎么会让后代弟子身上输了这一阵?
他最得意的四儿子,号称草原孤狼的斥力孤,从前也是他的骄傲,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计都得到了他的全部传承。可是在学射的时候那里有这般飞速?直到现在他的金鹰神弓他还没有放心的传给他。
所以当他听说公子飞拉开了黑雕长弓的时候,他根本不相信;对于斥力孤来说,他对这个公子飞本来就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感,自从第一次在那个袭击弃力那罗延部落的晚上两人在河边相遇,以他的以逸待劳对阵公子飞的长途逃奔,身受重伤,居然让他跟自己打了一个平手(说实话其实那时候他还是略处下风),以他的个性对他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在这草原之上能让斥力孤折服的人可以说还真不多,父王韩提罗,提卢图都算是英雄,可是他们都已经老了,这个草原的未来已经不属于他们,父王现在已经除了喝酒和享受那些美女之外已经没有任何进取心;提卢图现在简直就是一个酒鬼。在一个就是号称楼烦第一勇士的呼贺於闾。呼贺於闾的骑射功夫与刀术号称天下无敌,但在他看来呼贺於闾也只是匹夫之勇,根本不足为虑。
所以父王命他过来看看的时候他其实是有一种来揭穿骗局的心理的。他要看看这个在草原上越传越神的公子飞,他的俘虏究竟有什么能耐,还是提卢图在弄什么鬼。
在另一边更远些的的沙丘之上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身材中等,面容白皙,唇上蓄着草原人少有的淡淡胡髭,颌下半寸来长修剪的整整齐齐的微须,身上居然穿的是中原的丝质白袍,看那神情气质更像是一个中原贵公子。
另一个人则身高一丈开外,身着铁甲腰悬弯刀,头上的头发虬结散披着,连鬓的虬髯,一看就是一个威猛的勇士。
这两个人当然就是左谷蠡王和他手下的大当户,楼烦第一勇士呼贺於闾。呼贺於闾手里牵着两匹神骏的战马,站在左谷蠡王的身后,左谷蠡王背负双手站在沙丘之巅,前面的斥力孤他已经看到了,只是淡淡一笑,他和这个侄儿年岁相仿,但和他却从来没有什么交情。看了一眼斥力孤之后便看向更远处的公子飞。
公子飞手指一松,柳叶箭在犀牛筋的弓弦强力推动下,发出“嗡”的一声轻响,然后带着划破空气的尖锐啸声朝百步以外的箭侯飞去。顿时周围的所有人目光都离开了公子飞,转而盯着这支箭。
这支柳叶箭飞越百步远的距离,飞近箭侯,众人也越来越紧张,沄妍几乎小心脏要蹦出嗓子眼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暗暗叫着:“中了!中了!”
提卢图虽然不像沄妍一样紧张,仍然保持着那种慵懒无谓的外表,但其实心里的紧张不比其他人差。
斥力孤也非常紧张,父亲派他来观察公子飞,其实他更关注,公子飞是他的俘虏,他本来从未把他放在心里,但想不到父王竟然赦免了他,在草原上他的声望也是越来越高,就连父王和大阏氏最宠爱的妹妹沄妍也对他情有独钟。
父王有时候无意之中便会对这个公子飞做些评判,似乎还是比较欣赏,这就惹得斥力孤心里有些不舒服,特别是父王在对他不满意的时候若是拿他和公子飞作比较,他心里更充满了恨意。上次自己打了他一百马鞭,算是报了在河边以疲惫重伤之身击败自己的羞辱,若是能找个机会羞辱他一下,他当然是非常乐意做得事情。
相对来讲,比较轻松的还是左谷蠡王和呼贺於闾了。左谷蠡王从小便在中原做质子,对中原文化比较熟悉也非常仰慕,他平时的装束和言谈举止就比较汉化,这也是他在楼烦草原上韩提罗所有兄弟王公中最不受大家欢迎的原因。
但他胸有大志,为人却极为低调,只是闷头发展自己的势力。在他麾下集聚了一些像呼贺於闾这样的猛将谋臣,其中也不乏中原人。虽然现在力量还很有限,但也不容小觑。
从第一次在大单于的金顶王帐见到这个公子飞,他就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如果这个人能揽入自己帐下,将来自己说不定就会得到中原大国的支持,自己能打败所有的敌手包括韩提罗最器重的斥力孤,做新一代的草原之王也不是没有可能。
只是公子飞身份比较特殊,在此之前他也不好对他过分亲密,以免引起哥哥韩提罗和侄儿斥力孤的怀疑。当他听说公子飞竟然拉开了提卢图的黑雕长弓,更增加了和他交好的愿望,所以所以在公子飞开弓习射时便带了呼贺於闾亲自来看。
柳叶箭终于来到了箭侯前,可惜的是,只是擦着箭侯的边上飞过,没入草丛中。
“啊!”
沄妍失望至极,一屁股坐在了草丛中,生气的噘着嘴,眼眸里甚至噙着泪道:“小郎中,小郎中,你怎么就没射中!真是没用。”
“公主,小郎中第一次射箭,就能射这么好,也很不容易了,你就不要埋怨他了。”阿花在一边劝解着沄妍。
提卢图看到柳叶箭从箭侯边擦过,他并未在意这个结果,而是一直在观察公子飞开弓时的动作,这才是最重要的,第一次开弓,他最担心的还是公子飞急于求成,把注意力集中在准确率上,舍本逐末,忽略了动作的准确性。直到他觉得公子飞的动作几乎毫无瑕疵,他才微微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