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飞,从前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渺小人物。中阳国前国君中阳公林喾第十四公子,本来中阳国对于魏国来说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敌人,几十年前魏国大军就曾将中阳灭国,只是这些年在中阳公林喾的勉力支撑下居然又死灰复燃,尽管如此,中阳国在魏国眼中依然微不足道,何况是一个十四公子,从前的一个纨绔公子。
不过,这个公子飞确有些过人之处,听说他在楼烦为质子,曾为人马奴,便得到韩提罗大单于沄妍公主的垂青,成为草原之雄提卢图亲传弟子,又得到左骨蠡王支持,在西征天石之城时任前锋营统领。拿下乌楞城,以前锋营少数兵力拖住乌孙王三万大军,一箭射死乌孙王。奇思妙想,鸟人飞越大雪山,与斥力孤赌赛破天石之城,为韩提罗开疆拓土立下汗马功劳。
回到中阳国之后,名震誉苑,为大家端木鸿弢高足弟子,校军场打死十一公子昊,后任飞隼军左军大将军。因与太子不睦,逃出王城,来到帝丘国,又与公子术积怨颇深,最后来到濬邑,除三虎,拒蕤侯,现在濬邑在其治理之下居然井井有条,蒸蒸日上。
飞雪公子自有他的情报系统,作为大魏精锐之师——魏武卒的掌门晏轲的公子,如果没有自己的独到之处,如何执掌这十万精锐?不得不说,飞雪公子的情报系统高效而精准,在古代那种信息封闭的条件下,在仅仅七八天的时间里,能将濬邑和它的主政者公子飞的底细调查得如此细致无遗,尤其是公子飞在楼烦时的战绩,就是在中阳国也知道的人很少,飞雪公子的能力和能量之惊人可见一斑。
不过,飞雪公子对这个公子飞也是由衷的佩服,一个二十岁的公子,便有如此辉煌的战绩,即使放眼列国,那些所谓的名将,也不过如此。在中阳国,飞雪公子从前能入法眼的似乎也就只有一个宰父塚似乎还能差强人意,无论是武功还是智谋当可在一流战将之列,想不到这个公子飞,在被追逃之后打也不倒,居然由一个顽劣不堪的纨绔蜕变为一个雄霸一方之主,绝对不亚于宰父塚,甚至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飞雪公子也真想会会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又过两三日,公子无咎回到了瓮城,一脸的晦气与沮丧。不过他不说,飞雪也不会问他。一来他是监军,又是王室公子,自己是臣子,为臣之道他还是懂得的;而来他其实也对无咎的事情不感兴趣,这小子除了沾花惹草就是沾花惹草,不会有比这更重要的事情了。
这个公子无咎,却是魏国王王室的公子,又是大王近年来最得宠的近臣,所以他虽然纨绔,却能够代表魏王的意见。所以关于帝丘国帝丘君和蕤侯兄弟之间的争执,魏王便派他的这个世子来处理。
一方面魏王有历练公子无咎,让他能够独当一面的意思,另一方面,对于魏王来说以公子无咎的身份也足够给他面子了,既表达了对蕤侯的重视,又不至于失了大国的身份。
当然魏王也不会放心只派一个世子来,毕竟无咎太年幼,而且也确实是个纨绔,这国家之间的大事怎么能处理好?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道,魏王怎么能掉以轻心?虽说帝丘君和蕤侯之间的矛盾他并不放在心上,但对帝丘国的土地却是念念不忘。帝丘君和蕤侯之间搞不好会兵戎相见,而且这也是魏王所乐见和极力推动的,但他们之间动武,便有危险,所以魏王还是派来一万精锐魏武卒在两国边界大军压境,又派飞雪公子亲自陪他来瓮城。
哪知道这个公子无咎还真是个纨绔,就在去瓮城的半路临时改变主意,派飞雪先去瓮城,他自己却绕道去了濮阳,因为他要去看帝丘君的幼女辛潔。
早前他就听说辛潔是一个极漂亮的公主,所以他就求父王为自己向帝丘君求亲。可是不知如何这件事后来便没了下文。
这次魏王派他前来瓮城做蕤侯和帝丘君之争的前线观察员,在他身后还有一万精锐魏武卒做后盾。可是这样的大事他依然没放在心里,他所惦记的却还是帝丘君的幼女辛潔。
当然他可没敢大摇大摆以魏国世子的身份去濮阳,而是化装成了一个富商公子,带着几个随从到濮阳。
到了濮阳,他四处花钱打听辛潔公主的行踪,有一次还真打听到辛潔要出门,他为了一睹芳容便去拦辛潔的车驾,以辛潔的脾气哪里吃这一套,管你是谁,先胖揍一顿再说。结果无咎和他的几个随从被揍得鼻青脸肿。
濮阳才多大地方?这件事也不知怎么就惊动了帝丘君,而且帝丘君也不知怎么就知道被辛潔胖揍的这个富商公子就是魏国世子公子无咎。
帝丘君吓得差点尿裤子里,这还得了?魏国世子到濮阳帝丘君居然不知道,而且还被自己的幼女好一顿胖揍。现在正是魏国和帝丘国关系敏感时期,要是得罪了这位世子,魏国一怒之下,碾平帝丘国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
帝丘君惶急无智,问计于臣,最后还是那个公孙也出馊主意,让帝丘君带着辛潔亲自上门负荆请罪。
公子无咎得到消息,吓了一跳,自己这鼻青脸肿的形象,如何面对帝丘君和辛潔?一来他怕辛潔看到自己的样子会笑话,二来他也实在给父王丢不起这个人。想了想,还是连夜逃吧。
最后,无咎和几个随从连夜出城,出城之时还是花了十金才买通城门守卒开门。
飞雪看着无咎的狼狈样,心中不由好笑。公子无咎去濮阳,他怎么能放心他独自去?自然会派了精锐干练的手下护卫。只不过吩咐只要不是危及到生命,就不必现身。所以无咎在濮阳的丑态他早已通过飞鸽传书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二天的时候,蕤侯知道公子无咎回来,便请公子无咎和飞雪去蕤侯府大殿。
蕤侯再也等不下去了,白白耗了这一个月的时间,要不是等这个公子无咎,蕤侯早就拔营起兵了。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老大呢?
公子无咎和飞雪公子进了蕤侯府大殿,就见这大殿之中已经和往日不同。
蕤侯当然还是那身白色金丝飞龙服,斜躺在床榻之上,举着琉璃杯,那两个美姬依然伺候他喝酒;不同的是在他眼中放射着兴奋的火焰,在他的瞳仁中仿佛万马千军,旌旗招展,他已经开进了濮阳城,即将坐上帝丘君的位子。
大殿里还有十多个戎装的将领,虽然在各人的位子上坐着,在面前的几案上也摆放着老坛美酒,可是没有人动,都静静地笔直地坐着默不作声。
大家似乎就等这二人了,无咎和飞雪一进大殿,蕤侯招呼他两坐到宾席,然后便道:“杜将军,大军何时可以拔营?”
这句话无疑已经把无咎和飞雪这两位魏国派来的太上皇撇到一边了,叫你们来只是通知你们我要出兵了,通知你们还是看在魏国的面子上。
公子无咎哪里受过这般蔑视,大王派他来这帝丘国本来是大有面子之事,却不料先是在濮阳被辛潔公主一顿胖揍,这口窝囊气还没撒出来,今天这蕤侯又给他脸色,根本没把他和飞雪这大魏来的使者当成一回事。
公子无咎一怒,便要起身,旁边飞雪拉住他衣袖,摇头示意,无咎这才按下怒气又坐了下来,抓起面前几案上的老坛美酒仰首自顾王口中灌;飞雪淡淡一笑,朝惊异地看着两人的蕤侯和列位将军挥袖叠手行礼。
被蕤侯点名的“杜将军”叫杜锋,是坐在离蕤侯最近的下首一席的一位将军,一身铁甲,他坐在那里的个头似乎也要比别人高一头,颌下的胡须乱蓬蓬的,如同一只狮子。杜锋声若洪钟还礼禀道:“禀报侯爷,今夜三更造饭,四更拔营,一百多里地的路程,今晚就可以到达濬邑城下安营扎寨。”
蕤侯大喜道:“好,明日早上以杜将军为前锋,率三千人马,三更造饭,四更拔营出发。本侯亲率一万大军准备一下,后日早上直捣濬邑!”然后又转头问公子无咎道,“公子,你是在瓮城享享清福,还是随本侯去濬邑瞧瞧热闹?”
无咎依然顽劣天性,刚才的不愉快已经忘记,这时听蕤侯问起,当然想要去濬邑瞧瞧热闹。刚要回答,哪知飞雪在一旁扯扯无咎衣袖,轻轻摇头。
无咎茫然,不过飞雪既然不让他去就一定有不让他去的理由。无咎“哈哈”一笑道:“你们去吧,公子我刚从濮阳回来,累着呢,先休息几天再说。”
蕤侯也未放在心上,这个二世祖若真的跟着去,说不定会更束手束脚。
蕤侯道:“既如此,寡人给二位公子拨美女十名,黄金千两白璧十双,二位公子可尽情游玩。”
军事会议就此解散,在回驿馆的路上无咎问同车的飞雪道:“飞雪,刚才为何阻拦本公子随大军前往?难道你不知大王派我们来就是监督和帮助蕤侯的吗?”
飞雪淡淡一笑道:“监军大人,你没看出来人家蕤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吗?既如此为何我们还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你看这次蕤侯出兵结果会怎么样?”
无咎道:“那还用说?濬邑虽大,却是穷苦,濬邑守军总共也不足两千人。而蕤侯这边虽说比不上咱们魏武卒,却也是训练有素,精兵上万,猛将几十员,不日之间便可将濬邑化为齑粉。”
飞雪轻轻摇头笑道:“只怕未必。蕤侯虽然人多势众,只不过是乌合之众,诸将之中也只有杜锋还差可一用。蕤侯狂妄自大,一叶障目,不见森林,根本不懂兵法;而濬邑地广,百姓久被三虎和蕤侯欺凌,早已同仇敌忾,气势可用;公子飞久历战阵,兵法精熟,又善驭民心,上下一心,精诚团结。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今濬邑沾尽地利人和,所以蕤侯未必能拿下濬邑,反而还会在濬邑栽一个大跟头。”
“啊,原来如此。”公子无咎恍然大悟,他向来对飞雪敬若神明,这飞雪公子年纪和他相仿,自幼身有残疾,却是极为聪明,博览群书,对人对事都有独到见解,推理事情无一不准,在魏国少年成名,不仅他的父亲十万魏武卒大将军晏轲倚为臂膀,就连父王对这位公子也甚是推崇,自小把他招进宫里作为公子无咎的太子伴读。
“那,那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还不跟他们去?我们毕竟是同盟,蕤侯吃亏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的啊。”公子无咎依然茫无头绪的问。
飞雪摇头道:“不然。虽说蕤侯和我们是同盟,但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大王派我们来也只是相机而动,并非一定要帮助蕤侯攻打帝丘君。至于如何做那要看怎么样对我大魏利益最大。现在帮助蕤侯攻打濬邑未必对我们有利。濬邑的公子飞我专门研究过,这个人可不是好相与的。虽然他们人少,但我看蕤侯并不是这个公子飞的对手。说实话,我看了他的资料,还真有心与他过过招。”
“啊,这个公子飞真有飞雪你说的那样厉害?哎,你说说,你和公子飞谁更厉害一些?”公子无咎突然对这件事感兴趣,兴致盎然起来。他就是这样一个纨绔,好吃好色好玩是他的三大爱好,除此之外,只要一提到那些军国大事便头痛。今年来魏王有意让他接触一些国事,以此来历练这位未来的国家领导者,只是效果不尽其然。
飞雪苦笑:“这个我可没什么把握。用兵之道,神鬼莫测,尤其是像公子飞这样的高手,没有什么是绝对的。”
“哎,那我们是不是到濬邑,看看这位公子飞到底有什么能耐。”公子无咎还是贼心不死,极力撺掇。
飞雪脸色一沉道:“公子,国家大事,非是儿戏,岂能因个人喜好任意妄为。现在蕤侯攻打濬邑对我们是极好的机会,我们现在就应该马上回大营做好准备,一旦蕤侯顺利攻下濬邑,我们就顺着他捡些便宜,等他一旦攻下濮阳,到时候我大军再以帮助为名顺手牵羊灭了帝丘国,这当然是对我们最好的结果;如果蕤侯与濬邑相持不下,那便是我们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好时机,等他们精疲力竭之时,我大军挥师直入,将双方都灭掉;如果蕤侯不幸败了,我们也可乘此机会一举占了瓮城。”
无咎头痛:“飞雪,你就是想的太多,比大人们都累,真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