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b> 周大少再一次回忆了自己与这个书店的有关记忆,但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江臣居然有病,还需要吃药?
在他看来,江臣的种种神通简直如同传说中的仙人。
不,说仙人那都是在贬低江臣。
他的所作所为绝非一般故事里的仙人可以比拟。
周大少为此甚至还思考了一下上帝全能悖论。
悖论里说上帝造不出一个自己举不起来的石头。
但周大少却觉得江臣也许可以。
这虽然在逻辑上都说不通。但周大少就是这么觉得。
可是现在,这一点似乎被否定了。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再强大的人也都会拥有自己的“阿克琉斯之踵”。
所有你觉得能够扛起整个世界的强者也往往有着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接受这一个事实对周大少来说,有些残酷。
因为他加入书店其实最重要的一个理由就是希望自己能因此变得强大起来。
不论是走上修行路让自己变得强大,还是抱着江臣的大腿让自己看上去强大,都是周大少所梦寐以求的强大。
他想改变自己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泣的习惯。
他不想面对生活所有的不如意时只能微笑着逞强。
别人总习惯叫他周大少。
他嘴上说着很喜欢这种叫法,可他其实打心眼底讨厌这个叫法。
因为很多人一直笑眯眯地叫着周大少,看似很亲切。但周大少敢肯定,这里面十个有九个都不知道周大少的本名是什么。
这哪里是在叫这个名叫周羊羽的人?
这明明是在叫周羊羽的爹,以及周羊羽他爹多到很难计数的钱。
说出来可能很多人都不信,其实周羊羽一直有个心愿,就是别人在叫他或者提及到他的时候,可以说他的大名,写在身份证上的那个,周羊羽。
他不止一次想告诉那些人,他的名字写起来有二十个笔画,而不是只有简短的十五个笔画。
周大少曾经不止一次问过自己,为什么自己会喜欢王晓雨?
问了很几次,都没能问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直到前几天和王晓雨重逢的时候,他才又得到一个一直当局者迷的答案。
这个世界只有王晓雨会亲切地叫他猪羊羽。也只有王晓雨那个傻子,才一点都不在意他是姓周还是姓其他的什么。
在王晓雨的世界里,周羊羽就是周羊羽,与其他任何人无关,甚至与周羊羽那对生他没养他的父母都无关。
这几天晚上,周羊羽一直很晚才睡。他总是关了灯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想着王晓雨,想着王晓雨对自己的没心没肺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放在以前,周羊羽也许会拿根胡萝卜或者半颗白菜,去求助大聪明。
可自从知道大聪明真的能够听懂自己的话之后,他就彻底打消了这种愚蠢至极的想法。
有些秘密,适合与知心朋友一起八卦。
但有些秘密,适合烂在心底,永远不见天日。
王晓雨的心思,周大少以前就一直猜不透。现在见多了风花雪月与爱恨情仇,周大少当然,还是猜不透。
他想了几个晚上也没能想明白王晓雨到底是在装傻还是真的傻,最后他只能告诉自己王晓雨大概是真的傻。
如果有别人问为什么他就这么肯定王晓雨不会骗他,周大少肯定会故作深情回答“别人骗我,我必然让他付出代价。但如果骗我的人是王晓雨,我只能说我愿意。”
如果是王晓雨问这个问题,周大少一定会坦白“因为我可以接受全世界的人一起骗我,但我不能接受王晓雨一个人骗我。”
不过王晓雨独特于别人的地方也是在这里——别人或许会问周羊羽这样的问题,但王晓雨肯定不会问。
所以周羊羽才会那么喜欢王晓雨。
所以周羊羽明明那么害怕,那么不想靠近这家书店,却还是硬撑着胆气来了。
周羊羽想为王晓雨成为一个强大的人。
周羊羽想像以前一样,在王晓雨受委屈被欺负的时候替她出头,不管对面的敌人是班里的恶霸还是村长家那只半个成人高的大狗。
以前的周羊羽觉得想做到这种事,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可长大了的周羊羽在见识了生活中太多的不如意之后,终于失去了所有胆气。
现实中有太多不如意,其中大部分不是那么可怕,因为它们可以用钱来解决。周羊羽面对它们,甚至可以面不改色地高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但还有一部分极其可怕,无论是金钱还是权力,都得在它们面前低头,俯首称臣。
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可以保证自己不会遇到这样的不如意。
在遇到这些不如意的时候,一个人的周羊羽可以偷偷躲起来哭,但站在王晓雨身边的周羊羽则不能。
周大少看着可能因为良药苦口而皱眉的江臣,忽然有点喜欢江臣的眉毛了。
江臣的眉毛是倒八字样式的,也就是武侠里常用的剑眉。
所以即使江臣在皱眉的时候,眉毛依然向上,高高翘起。
这让周大少不由想到雨后初晴时的彩虹。
“老板,你这病……没什么大事吧?”
周大少原本是想问一下江臣的病是怎么回事,但一想到这种隐疾应该都是属于机密中的机密,在强烈求生欲的驱使下,强行转了回来。
江臣放下茶杯,揉了揉眉心,呼了口气才笑道“已经习惯了。”
这个答案即非肯定,也非否定。其中的意味颇有种不言而喻的味道。
周大少不敢乱猜,也不知道如何接话,只能尴尬傻笑。
好在一直掉线的谢必安及时上线缓解了周大少的尴尬,对着江臣说道。
“老板,如果没什么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去工作了。”
江臣板起脸“关于你违反纪律的事,除了应有的处罚之外,额外加罚你每天加班一个小时,有意见吗?”
谢必安面无表情接受“没有。”
见谢必安不再说什么气人的混账话,江臣也缓和了下语气“那去忙吧。说好加一个小时,也别太晚。该修行的时间也要记得修行。我看最近范无救的修行进度就比你好。人家天赋不如你,但是肯吃苦的精神,你是真的比不了。”
谢必安还要说什么。江臣连忙摆手打断了谢必安“别说什么修行没什么用的屁话。以后如果我不在了,远乡还是需要你们看着点。没有修为,拳头不够大,说什么都是放屁。”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
这句话通常都是将死之人交代后事时的话。
江臣说起来却很平淡。
更关键的是,谢必安也没有反驳。这更加印证了江臣的话是对的。这说明江臣不仅有病,似乎还病得不清。
周大少想到这便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谢必安也就真的没在说什么,转身挥舞了一记哭丧棒,砸在云万承身上。
云万承当即发出了一声凄惨至极的哀嚎,把一旁缩着头的周大少吓了一大跳。
周大少抬头看向云万承,却见云万承行进的前方不知何时竟然升起了铺天盖地一般的浓雾。谢必安在后挥舞着哭丧棒,云万承在前哀嚎着。
雾气极重,两个人没走几步,便消失在了蒙蒙雾气中,只留下哭丧棒打在魂魄上的闷响以及云万承撕心裂肺般的哀嚎。随着两个人的前进,声响也在越来越小。没过一会儿,就彻底听不见声了。而雾气也在声音消失后,短短几息时间之内,消散的一干二净。
周大少的眼前又重新看到了阳光的绚烂,耳边也重新听到了人间的繁华。
周大少又挠了挠头。
昨晚到今天一直忙着赶时间,他都没想起来洗澡洗头,现在被强烈的阳光晒了这么一会儿,竟然有些发痒。而且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心情忽上忽下,坐了几次过山车,再加上昨夜熬了个通宵,着实有些疲惫。他只想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好好补上一觉。于是便笑着说道“老板,那个,我看时候也不早了,那我要不就先回去了。关于工作,我正好有几个想法,迫不及待想要梳理一下。”
江臣抬头看了眼差不多爬到天空正中间的太阳,揶揄道“嗯,现在时候是不早了。是该好好回去睡一觉。”
周大少觉得头皮更痒了,挠头的手又加了点力道。
江臣挥手打发道“行了行了,别挠了。再挠都快秃了。既然累了,就赶紧回去休息。以后也别总熬夜熬的那么晚。年轻的时候,也许你还没什么感觉。等老了就知道其中的苦头了。”
周大少得到老板的特批,嘿嘿笑了两下,草草挠了两下头,跟江臣道了别,拿起自己的东西就回到了车上。
发动车子后,他又觉得好像缺了点什么,想了半天,看着空荡荡的副驾驶座位,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把大聪明给忘了。
他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大聪明一来书店,就喜欢跑到小白老睡着的地方睡觉,简直比家里的那个豪华猪窝还要喜欢。
下了车,他尴尬地对着江臣笑笑“老板,我差点把大聪明忘了。”
江臣笑着看了他一眼便低头继续看着手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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