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责情报的护卫,又传来信息。
原来,那来俊臣仅在吏部待了不到十天,就被调回推事院,他向武帝呈献了一部《罗织经》,是他历年审案的经验,书中详细讲解了如何罗织罪名,如何陷害杀人,可谓阴谋学的扛鼎之作。
“致人于死,莫逾构其反也;诱人以服,非刑之无得焉。”
“智者畏祸,愚者惧刑;言以诛之,刑之极也。”
“事不至大,无以惊人。案不及众,功之匪显。”
“上无威,下生乱。”
书中不乏事上治下之道、谋划之策,值得一看,但到最后的问罪、刑罚、株连就太邪恶了。但此书却正合武帝心意,她称帝两年来,全国仍有反对女主天下的呼声,来俊臣的的虎狼手段,的确起到了震慑作用。
来俊臣这人心狠手辣,又深谙人心,一腔心思都用再了构陷一事上,登峰造极。
他手下有百余名街头无赖,搜罗民间信息,随时罗织罪名,还有一张花名册,列举朝中所有官员,随时把搜罗信息补充进去,另外,看中了谁家的貌美女子,就一定要得手,否则那家也必然家破人亡。
朝中越来越的人,甘愿与来俊臣同流合污,以保平安。
来俊臣的关系网,越来越大,越来越密。
恨来俊臣的人多,但却无人能扳倒他。
这次,是严侍郎无意中得罪了来俊臣,被他记恨,导致来俊臣官复原职后,第一件事就是抓捕严侍郎归案。
其实,若说得罪,也不至于,不过是极小的一件事。
这日朝会,六部官员下朝后,排坐在皇宫廊下吃工作午餐,来俊臣被贬职后第一次朝会,难免习惯性地走向自己原来的位子,及至走近了,才想起自己走过了,便打算退回,那严侍郎好心一指队尾,还笑了一下,并无嘲笑之意,但来俊臣强烈的自尊心受不了了,低头退回队尾,一语不发,心中暗暗记下了这笔帐。当时就有人肘拐了严侍郎一下,让他看来俊臣的表情,严侍郎还大咧咧的不以为意。谁知不过几日工夫,来俊臣就回到队伍前列用餐了,还意味莫名地冲严侍郎笑了一下。
沈梦昔不懂政治,但也明白,水至清无鱼,皇帝手下,能臣佞臣都得有,各司其职,各有大用。
但是,重用来俊臣,跟自毁长城有什么区别呢!将来,满朝官员都是勾心斗角,互相构陷之辈,那有再多的选拔官员制度,又有何用呢!
拖拖拉拉,走了二十天,终于抵达洛阳城南的长亭,此处距离洛阳城只有十里了。第五潜在沈梦昔马车前,下马行礼,“殿下,将至南门,公主可在此整顿休息,臣先带着人犯入城。”
沈梦昔掀开车帘,看看带着枷锁的尤刺史,又看看垂头丧气面带绝望的尤家人,点点头。
回到尚善坊,好好洗了个澡,一番整理,沈梦昔进宫拜见武帝。
武帝关切地询问了她有否受伤,是否惊吓,沈梦昔一一回答。武帝又问了狄仁杰的伤情,还说起武攸暨在她遇刺时的懦弱表现,沈梦昔听得后背发凉,狄仁杰的事情,她是明目张胆做的,没想瞒着武帝,但是宴会中武攸暨的表现细节,武帝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让她开始担忧,自己难不成在武帝那里,一点都没有么?
仔细一想,那六百私兵,肯定是有密探在内了。
“阿娘啊,若不是阿娘给太平的护卫得力,恐怕此时,阿娘见到的就是太平的尸体了!”沈梦昔语带撒娇地说。
武帝气得打了她一下,“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何事才能改了?阿娘给你那么多护卫,就是要他们舍命保你平安的!”
“是啊,儿也不知何时得罪了何人,竟招致杀身之祸,回去还得加强护卫训练,再给他们配备精良武器,唉,想想还后怕呢,阿娘,那婢女的血喷了我一脸一身,那血是热乎乎的,沾沾脸上阿娘,儿亲手杀人了。”说完,沈梦昔依偎进武帝的怀抱,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身。
武帝一声喟叹,“都是这世道逼迫啊,谁一开始就想杀人呢,但是也不能白白等死啊!太平,在被人杀,和杀人之间,我们只能选择杀人啊。”
沈梦昔点点头。
她有意提起加强私兵训练,就是在武帝面前打个预防针,报个备,反正她什么都调查得到,还不如自己先老实交待了,免得惹她疑心。
“三从四德那些东西,都是狗屁。父亲死了,兄长欺侮,丈夫懦弱,儿子异心,女人还不是要靠自己!月儿,阿娘这辈子,从自小被人欺负,到入宫步步艰险,到如今君临天下,你可知,阿娘都经历了什么?”
沈梦昔看着武帝有些动容的面孔,忽然有些理解她了。
武帝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月儿不怕,母亲比你外祖母强大,必不会让你再经历那苦楚。只是月儿,阿娘恐怕又给你选错了夫君,这个武攸暨太过老实,太过窝囊,倒成了你的负累,好在他还有个武家的身份,否则真是全无用处了。”
“事已至此,阿娘不必自责,月儿也没有责怪阿娘之意,都是天命。”沈梦昔急忙接口,又低头叹息,“他胜在听话。”
沈梦昔是担心武帝某日来了兴致,再杀了武攸暨,另寻女婿。
武帝叹气一声,“这世上的男子,值得钦佩的不多,太宗当之无愧,那狄仁杰也算是君子能臣,只可惜”
沈梦昔不知道她在可惜什么,狄仁杰不年轻了,再不赶紧调回京,就差不多到寿了。
“阿娘,月儿看那狄县令如今一身伤痛,郁郁寡欢。空有一腔抱负,一身才华,无处施展,着实可惜。唉,明明是治国之才,屈居县令之位,真是牛刀杀鸡,暴殄天物啊。”
武帝静默不语。沈梦昔猜不中何意,也没多说。
“阿娘,那尤刺史”
“尤崇文是参与了妻弟严普谋反一案,来俊臣正在审理此案,不日将会结案。”武帝轻描淡写地说。“如今又多了一个行刺公主的罪名,朕必不会放过他了!”
“月儿觉得蹊跷,尤刺史有很多方法刺杀月儿,却偏偏选择了最笨的方法。倒像是被栽赃似的。”沈梦昔状似无意地说。
武帝听了,端详了沈梦昔一会儿,“月儿,不会是那严十二,真是你的面首吧?回头母后给你几个新的,那罪臣之子,不要也罢!”
沈梦昔脸胀得通红,这怎么就又扯到面首上了呢?还给几个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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