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秀芝把家里的重要凭证,比如户口本、粮本、存折什么的,装到一个皮包里,交给弟弟。
鲁秀峰皱皱眉头,“二姐,你和保平就一起去吧!”
“我再等等你姐夫!保平在家我也有点主心骨!”鲁秀芝拍了三儿子肩头一下,齐保平表情复杂地看看母亲,笑了一下,对鲁秀峰说:“我能保护好我妈。”
“行!小伙子长大了!有担当!像是老齐家人!”说这话时,还看了看齐有德,齐有德听了心中十分受用,面上却是矜持地点点头。
在齐保安的书包里,鲁秀芝还放了一个小纸袋,里面是安乃近,防备女儿生病。还给了齐保安二十元钱,叮嘱他不许乱花。又带了两床行李和一包换洗衣服,待要张罗带些面粉和大米,被鲁秀峰制止住,“行了二姐,我家粮食比你家多!”
鲁秀芝讪笑了一下,前年起,大哥和弟弟各自承包了兵团几十晌的地,还买了拖拉机、康拜因,这两年日子过得别提多滋润了,比他们这上班挣死工资的强了百套。
但她还是让孩子带了咸鱼干、咸鸡蛋、水果罐头以及两袋奶粉。
——弟弟肯定不挑理,弟妹可就不一定了。
沈梦昔和齐保安坐在拖拉机拖斗里,鲁秀芝又给女儿脖子上系了一条红纱巾,把一个会眨眼睛的布娃娃放到女儿怀里,不放心地反复说:“晚上带着,别让蚊子叮了,跟着你四哥,哪儿也别乱跑,过几天水一退,妈就去接你,听着没?到你二舅家别哭,晚上老实睡觉,睡前记着尿尿,记住了吗?”
沈梦昔尴尬地赶紧点头,尿床的是齐宝珠,可不是她啊。
齐有德羡慕地围着拖拉机看了一圈,由衷夸了几句,又跟鲁秀峰客套了几句侄子侄女给他添麻烦了之类的话,最后说等水退了到太平村喝酒去,鲁秀峰爽朗地笑应了。论年龄,姐夫的大哥比他的父亲也小不了几岁,但这两年,他的腰包鼓起来了,底气也足了,任是见了乡长县长,也不发怵。
拖拉机突突突地向西而去,鲁秀芝站在家门口,直到看不见车影才回了家。
齐保平把军用水壶背在身上,带了劳保手套,“妈,我去替我爸了。”
说完就出门而去,鲁秀芝张口想喊住他,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眼看着儿子瘦高的身影朝着大坝而去。
“加小心啊!老三!”齐保平马上就要拐弯的时候,听到母亲嘶哑地大喊了一句,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点点头,拐向了通往大坝的路口。
出了县城,越往西走,景色就越发熟悉。
沈梦昔怎能忘记,这条路上,她曾背着医药箱,纵马驰骋。
看着大片黑黝黝的田地,绿油油的大豆,心跳加快,竟有种莫名的近乡情怯的感觉。路边熟悉的记录公里的石碑,甚至是某一棵树,都让她脸上露出笑容。
有地势低的田地泛着白光,那是水的反光,无论大坝能否守住,今年的收成必然是受了影响。
拖拉机颠簸得厉害,沙土路还和当年一样,两辆汽车会车的话,需要一辆停下来靠边避让。即便有道班维护,路面依旧坑坑洼洼,车一行过,便是一片尘土扬起,沈梦昔脸上蒙着红纱巾,依然避免不了灰头土脸,齐保安就更甭提了。
好在不到一小时就到了兵团。兵团和当年她居住时,变化不大,还是两条主要街道,街道两边是团部和各种单位,她甚至看到了卫生所房顶的红十字依然如故。
小舅家住的有些偏僻,在向南去往青峰林场的路边,而大舅家在向西去往向阳乡的路边。鲁秀峰先带他们去看看姥姥姥爷,到了大舅家,一下车,姥姥姥爷就迎了出来,姥姥搂着他们一顿亲香,听说鲁秀芝和齐保平不肯回来,气得骂了足有十分钟才停下。
三姨带着四个孩子已经回来三天了,三姨夫仍留在县里抗洪。
三姨比鲁秀芝小六岁,四个孩子分别是十三岁、十一岁、九岁和七岁,大的和小的是男孩,中间两个是女孩,一出场个个生龙活虎,且都是大嗓门,沈梦昔几乎想要拔脚就走。
最小的男孩叫赵海涛,穿着跨栏背心和小裤衩,三两下爬上拖拉机拖斗,“我也要去小舅家!”
“你给我下来!你大舅家还不够你住的?非得去小舅家?”三姨鲁秀萍一把把赵海涛从拖斗揪下来,“要吃饭了!洗手去!刚才还吵吵饿,现在正主儿来了,可下能吃饭了,还不麻溜利索的!”
姥姥已经端出饭菜,“保安珠珠,姥娘给你们炖的油豆角,搁了肉皮,宝珠尝尝,看爱吃不?不爱吃还有这个摊鸡蛋,拍黄瓜。”
路秀峰把车熄火,行李放在车上没动,嘴上说着:“吃饭吃饭,我也饿了!”
齐保安那边已经不客气地拉开了架势,沈梦昔只好洗了脸,坐下来吃饭。
大舅四十九岁,有四个子女,大表哥和大表姐已经结婚。
大表哥鲁伟二十九岁,在兵团做司机,结婚后没有分家,有一个三岁的儿子。
一大家子坐得满满当当,三姨家的几个小的都站在地上端着饭碗吃饭,沈梦昔特殊,坐在姥爷的膝边,根本不用夹菜,老头给她夹了岗尖一碗的菜。
最后到底吃了一小碗米饭,两块肉皮,若干豆角,一大块摊鸡蛋,才让下了饭桌。
“你小舅家离得不远,才三四里地,白天保安就带你妹妹到姥娘家,下晚儿再回去睡觉!听着没!”姥姥看着两个外孙上了拖拉机,又一次嘱咐道。
姥爷也在身后连连附和。
“妈!我还能不给外甥饭吃啊?”鲁秀峰嗔怪地说。
“哼!那谁知道啊,你家的饭里指不定都有胰子味儿,我宝珠吃了还不得吐泡泡啊!”
齐保安听了哈哈大笑,姥姥像是拉到了同盟,扯着外孙,“一早就来,姥娘给你煮大碴子粥,配咸鹅蛋!”
“行!”齐保安满口应承。
鲁秀萍嘴里嘟囔着,“唉,远香近臭,真是比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