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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谁更聪明
    等齐卫家能坐在炕上吃黄桃罐头的时候,沈梦昔的膝盖淤青也消了一些,磨破的地方也结了痂,有些痒,总忍不住想去揭下来。

    齐保安变得前所未有的沉默,少年的眉宇间有了沉重和忧愁。韩东和魏大军来找他去玩儿,也不爱去了。

    沈梦昔如今已经可以爬梯子了,她来到齐保安的身边,两人在偏厦的屋顶抱膝并排而坐,江面上又是夕阳斜照,波光闪耀。

    不知道多久,齐保安嗓音沙哑,看着江面说:“大嫂不让我见卫家。”

    “大嫂也不爱搭理我。等礼拜天我去太平,替你跟卫家道个歉。”沈梦昔也不看齐保安。

    “嗯。要不是你救了卫家,哥也死了。”说完又一把掀起她的裙摆,露出她紫了青蒿的膝盖,伸手摸摸,“还疼吗?”

    “有一点疼。”沈梦昔又拂平裙摆,“你当时的表情太吓人了,我真怕你跟着死了。”想起那时候的齐保安,死死地盯着齐保良肩头扛着的齐卫家,胸膛起伏,紧攥拳头,脸上是愧疚和决绝。沈梦昔依然心有余悸。

    “我很后悔。卫家当时害怕,要我回去,我当时好像鬼迷心窍了一样,非得把那鱼拽上来不可!”

    “船和鱼都找到了,那鱼有点不新鲜了,没敢往哈市送,直接卖给临江饭店了,保良哥说拿这钱给大嫂买个洗衣机。”

    齐保安执着的那条奇里鲋子被他们卖了,齐有恒夫妇陆陆续续也给齐保良拿了不少钱和礼物,最关键的是大嫂张凤玲对他们家视同仇敌了。

    齐保安听到九岁妹妹悠长无奈的叹息,心中羞愧:这个比自己小了八岁的妹妹,和父母一样在为自己操心。

    这几天,他一次都没有勇气抬头与父母对视过,父母也没有打他,没有骂他。

    也不和他说话。

    大哥也不理他,三个在准备高考,只有妹妹时常与他说说话。

    齐保安像是被赶出狼群的孤狼,仓惶而孤独。

    今天上午,他拼命在江里游泳,游到精疲力尽,最后怎么也游不上岸了,他想用脚探底,却咕噜喝了一口水,水流推着他向下游而去,那一刻他甚至想过,死了算了!

    在江水中浮浮沉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火柴头一样渺小,他放弃挣扎,却始终浮在水面。他扎入江中,却自然地憋气。眼前过电影一样闪过亲人的面孔,闪过父母跪在地上的身影,几分钟后,他浮出水面,顺水而下,一直飘到太平村浅滩才上了岸,他没有脸上堤坝到爷爷家,赤脚从沙滩上一直走回县城。

    “我知道你是无心的。”沈梦昔看着鸭蛋黄一样的太阳说。

    齐保安喉头哽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只是点点头。

    周日,齐保健又骑着自行车带沈梦昔去太平村,车把上挂着一兜罐头点心。

    一进齐家,齐保良正在劈柴禾,齐保健停好自行车,接过他手里的斧头,劈起柈子,“卫东呢,咋还让你劈柴禾呢。”

    “你二嫂给介绍了个对象,俩人看电影了去了。”齐保良对沈梦昔笑笑,热情地招呼,“珠珠也来了!快进屋,你侄子天天念叨你呢!”

    沈梦昔进了齐老爷子的屋,老爷子不在。

    “你爷在后园子除草呢!”齐保良说。

    她就到后门喊了一嗓子:“爷爷我来了!”

    “哎,听见了!”齐老爷子也喊。

    沈梦昔拐进齐卫家三兄弟的房间,齐卫家正一手托着罐头瓶,一手拿着汤匙,笑嘻嘻地吃着山楂罐头,汤匙碰撞玻璃瓶发出清脆的声音。

    “老姑!让我妈给再你起一瓶新的,这个让我搅和了。”齐卫家放下罐头,让沈梦昔坐,他知道是老姑把他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的,膝盖磕破了,手也抖了好几天,父母还把人家推了好几个跟斗,心里感激又抱歉,只是对于老姑给他吹气有些不好意思,此时见了,还有些别别扭扭的。

    “我不吃,你吃你的。”沈梦昔把带来的东西放到炕上,看看他的脸,捏捏肩膀,又摸摸脉,“嗯,真是个有福的孩子!”

    齐卫家哈哈大笑,刚吃进去的山楂差点喷出去。

    “好好吃!”沈梦昔斥道。

    齐卫家还是笑。

    “你老叔这几天吃饭睡觉都不安生,他特别愧疚,让我替他跟你说声对不起。”沈梦昔看着齐卫家,慢慢地说。

    齐卫家满不在乎地又吃了一个山楂,“没关系!我这不好好地!”

    唉,沈梦昔又叹气。

    “我老叔那天非要带我去遛弦,其实我自己也挺想去的,又怕又想去。后来掉江里,我老叔拼了命救我,我都知道。我没怪他,真的!我真没怪他!是我妈,不让老叔进屋,我也没办法”

    “你明白你老叔就好,他遇事想得不周全,也受到了惩罚,但是心是好的。还有,我们家都理解你妈妈,她是心疼你呢。你以后都要好好的,让你妈安心,知道吗?”

    “知道了。”齐卫家说完又笑开了,“老姑,你辈儿再大,也不到十岁啊,看你一说话跟我奶似的,哈哈哈哈!”

    沈梦昔啧了一声,下炕出了后屋,一出门看到张凤玲在厨房里站着,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她笑着叫了一声大嫂,张凤玲嗯了一声,没再说别的。

    沈梦昔到后园和齐老爷子一起除草捉虫,蹲在垄沟拔草。

    想起前天夜里,鲁秀芝到十字路口烧纸,念念有词,还杀了一只公鸡,夜里十二点悄悄把鸡血抹到她额头脚心。就笑问,“爷爷你说,我和我奶奶,谁更聪明?”

    “那还是你奶聪明。”齐老爷子直直腰,肯定地说,“我和你奶是一小一块长大的,她四五岁就贼尖溜怪的,啥东西一学就会,像你这么大,四书、五经都学全了,还教我弟子规、增广贤文,琴棋书画没有不会的,要不是民国了,她都得去选秀。她从小自己看医书,就学会针灸了,她奶死过去都让她给扎活过来了。有那老和尚给看了,说她是大福之人,有什么前世宿慧。可惜你爸他们都随了我,脑瓜不好使,唉,就你二大爷最像你奶,还早早没了。”

    “那你是怎么娶到我奶奶的?”

    “咱们齐家赫家都是旗里的,民国后,都没落了,她爹戒不了大烟,家里越来越穷。咱家还行,比她家强点。她那么奸,我也不敢跟她耍心眼儿啊,就实心眼一个劲儿地对她好,知根知底一块长大的,她就跟了我了。”齐老爷子也蹲下来,追忆着往事,“她说要我对她好,一辈子不兴纳小,我都答应了。哈哈,跟你小孩伢子说这些嘎哈!”齐老爷子掩饰地转身去拿锄头。

    “我妈心里不踏实,夜里偷偷给我抹鸡血,还出去烧纸,我都知道。”沈梦昔笑。

    “抹就抹吧,他们不懂。”齐老爷子说。

    “好吧。”沈梦昔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还真见过一个老道也是这么按压胸口,渡气救人的。”

    “啊?什么时候啊?”

    “那可早了,我小前儿,那个老道救的那小孩儿是我叔伯哥哥,你得叫三爷爷,今年八十六了,在老家还活得好好的呢,从小到大啥病没有,人都说他是得了老道的仙气,百病不侵。”

    “仙气?”沈梦昔扑哧一声笑了,她觉得是齐家人的基因比较好。

    “我孙女也是观音大士座前的仙童,给卫家渡了仙气!”齐老爷子半真半假地说着,沈梦昔一时也拿不准齐老爷子是何想法,转念一想,事情已经发生,索性不去纠结。

    她一拍手,懊恼地跺脚,大声说:“哎呀,这都被你知道了!”

    哈哈哈哈,齐老爷子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