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他们对抗着急速的水流和冰冷的温度，王翦体力充沛，游得比嬴政快，他上岸后俯身伸长手：“抓住我！”

    嬴政鼓气，多刨了两下水，抓住王翦的胳膊，让他把自己拉上岸。

    王翦抬眼，正好看见木船撞在石头上，碎成一片片消失在河流尽头。

    “太可怕了，比上战场还可怕。”王翦打了个哆嗦，他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没听见嬴政搭腔，王翦低头，吓了一跳。嬴政躺在河岸边，面色青白，紧闭眼睛，浑身颤抖。

    “陛下。”王翦暗骂一句，架起嬴政的胳膊，背起他，朝岗山郡走去。

    子时已过，李瑶坐在桌子前，跳跃的烛火将她的脸庞映得明暗不清。她感到惶恐，十日的等待让她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表达，她仅仅是感觉，心脏一点一点收紧，胸膛中像有蚂蚁在爬。她像溺水的旅人，在荒无人烟的丛林中，忘记挣扎的动作。

    大帐外突然喧闹起来，人声嘈杂。李瑶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

    “李大人，陛下和 王将军回来了。”门口守夜的士兵回答。

    李瑶猛的站起身，快步走出营帐，只见一群人急匆匆地朝西北方向去。李瑶急忙跟上去，没走几步，看见一架马车停在草垛旁，王翦提着油灯，将门帘处照亮。

    “大夫呢？”李瑶问。

    李瑶心中咯噔一声。

    人群中钻出一位老先生，扬声说：“我是大夫，先把人抬进营帐里。”

    两个士兵跳上马车，小心的抬着一个人下来，走进大帐，放在榻上。大夫凑近端详半晌，从随身的包袱中抽出一把刀，对旁边人说：“拿一瓶烈酒来。”

    “好嘞。”旁边的士兵忙跑去拿酒，人群空开一个位置，李瑶迈步走进去。

    果然，是嬴政。

    惨白的脸色，浑身颤抖，左肩插着一支箭。

    李瑶眼中的画面像极致的慢放，一帧一帧，从满是汗珠的额头，到紧闭的双眼，到鼻尖，到青紫色的嘴唇，到——肩头的箭矢，和湿淋淋的衣服。周围的声音拉长，扭曲刺耳，破碎难辨。

    “李大人。”

    声音打破了李瑶的失神，画面骤然加快，变为正常的流速，她向侧边移两步，站在床头，弯腰用袖子擦去嬴政额头上的冷汗：“你们继续。”她不想放什么狠话，显得幼稚可笑，看士兵们井然有序的样子，想来见多了这样的伤。

    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把烈酒洒在刀上消毒，抬手扎进肉里剜出箭矢带有倒刺的头，又撒上药粉止血，用布条裹了几圈扎紧。

    “好了。”大夫扔掉箭矢，伸出手探了探嬴政的额头，“温度有些高，我这有降温的方子，静养十天，便无大碍。”

    疼痛唤起了嬴政的神智，将他从昏迷的境地捞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睛，事物的轮廓从模糊到清晰，疼是真疼。他额头沁出汗液，盯着距离他极近的李瑶的面庞：“围危迁县……嘶……军营。”

    “好。”太李瑶的心疼得都要揪起来了，她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感到害怕，手指微微颤抖。

    嬴政黝黑的眼瞳盯着李瑶，滑过柔软的笑意，又有些自得的情绪：“别……担心。”他有些困，心中有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来，只是看着李瑶，他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睡吧。”李瑶盖住嬴政的眼睛，声音轻而和缓，“我在这里。”

    众人见没什么事了，纷纷退下，留下王翦站在原地。

    李瑶等嬴政的呼吸声绵长均匀，才将目 光移到王翦身上。

    只一眼，就让王翦觉得乌云罩顶，风雨欲来。

    李瑶走到外室，将隔帘拉上，声音压低，更让人感到毛骨悚然：“说说吧。”

    “我们救了萨奇县主，将她放在岈城。回来的路上，陛下去烧了危迁县军营的粮草，我们坐船从危水河逃出来。”

    王翦用简洁的话语概括了他们一路的行程，寥寥几句话，透出难言的凶险。两个人，深入东胡国都救人，回来的路上出其不意烧了敌国军营的粮草，还能四肢完好的逃回来。

    李瑶听罢，想起蒙武将军对嬴政的评判——用兵如诡，智计仅妖。敢情尽想些不要命的法子！

    “陛、陛下说。”王翦磕巴了一下，觉得后面的话应该能让他的处境稍微好过一些，“这是送给士兵们的礼物。”

    这个傻子。

    李瑶心中又甜又涩，像是在暴雨中饮一杯甘露，心绪复杂，竟说不出什么来回应。

    王翦偷偷抬眼，看李瑶周身的气势收敛，他松了口气。

    “你也累一天了，回去歇着吧。”李瑶说。

    王翦躬身行礼：“谢大人。”他倒退着离开营帐，走在夜幕下，被冷风吹了个寒颤，这才恍然自己出了一身汗。

    李瑶走进内室，在矮榻旁站了一会儿。嬴政躺在榻上，皱着眉头，看上去睡得并不安稳。不过确实，谁肩膀上开个洞能睡得安稳？

    李瑶叹气，拿她的政哥一点儿办法没有，生气也是白生气，他什么性子，她比谁都清楚。明明是一匹狼。

    天际蒙蒙亮，李瑶感到困乏，她走到床铺前躺下，闭上眼睛，沉入黑甜的梦乡。

    一大早，十位将军来到嬴政营帐前。

    “进来。”嬴政的声音传来。

    王翦领头进入营帐，十位将军鱼贯而入。

    “昨天，危迁县军营的粮草被烧，现在他们粮库虚空，定是要向别的城池借粮草。”嬴政说，“你们率七千士兵，围住危迁县军营八个出口，敬子辰和王翦负责后勤。”后勤交给他俩实属可靠。

    围城可比真刀真枪的打仗舒服多了，八位将军面露喜色，敬子辰和王翦笑着应下：“遵命。”

    “动身吧，祝各位旗开得胜。”嬴政朗声说道。

    “谢陛下！”十位将军躬身行礼，退出营帐。

    蒙毅、甘映和王翦并肩走着，蒙毅问：“听说你和陛下把危迁县军营的粮草点了？”

    “哪儿啊。”王翦摆手，“没我的事，陛下一个人单枪匹马冲进军营点了粮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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