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压压的天空有种暴风雨即将到来的平静,贡院里,一众面无表情的考官在走廊里穿梭。
位置上,阮鱼气喘吁吁的擦了把汗,手握着毛笔在卷上落下了字句。
好险,差点没赶上。
古老的钟声敲响,考生们纷纷停下笔等待考官收走卷子。
一出门,就撞见面无表情的林文言和解浚成,以及看过来的连安。
“我还以为你弃考了。”林文言冷着脸说道。
阮鱼摸摸头讪笑道:“没有没有。”
解浚成咧嘴一笑道:“阮兄,你去哪了?”
阮鱼朝他一脚踹了过去,道:“我当然是在陶先生那里,前几天回了趟家里。”
连安扶住差点摔下阶梯的解浚成,上前施礼道:“阮公子,林公子,解公子,不知三位方便去连府吗?在下有事与三位相谈。”
“不方便……你干嘛踩我?!”阮鱼一把勾住林文言的脖子威胁道:“在踩我小心我给你下泻药。”
林文言反手勾倒他,对连安说道:“既然是有事,那自然是有空的,连公子带路吧。”
“可阮公子好像不……不愿意呢。”
“他愿意的,是吧,小阮?”
收到某人威胁带警告的眼神,阮鱼觉得大丈夫能屈能伸,她这次先怂为敬。
郁郁葱葱,树影婆娑的庄园里,一行少年人身形修长的走在藤架下方,众人走到一张石桌前坐下。
桌子上摆着葡萄,西瓜,脚边还有兔子跑过,阮鱼忍住想抓兔子的手,拿起了一牙西瓜吃着。
连安对阮鱼施了一礼,歉意道:“今天主要是来向阮公子道歉的,家兄害死阮婶一事,我也是近日来才偶然知道的。”
“不能说是害死,”阮鱼吐了瓜籽在手里,放到了桌子上,道:“见死不救人之常情。”
“啊,这个,我,那个,家兄也不是故意……”
“我听说你口才很好?”阮鱼疑问的看着结结巴巴的少年挑了下眉。
解浚成笑嘻嘻的吃着葡萄看着两人。
林文言咳了几声道:“连公子口才确实很好,这是许先生都称赞的。”
“看不出来啊。”
“……阮公子,就是以后我们一起读书吧。”连安红着脸说道,低着头看脚尖。
阮鱼凑近他,看着他的头顶缓慢的开口道:“好,啊。”
“真的?!”
“啊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连安慌忙的扶住他。
阮鱼捂着牙,看他,问道:“你头还好吧?”
她的牙可是磕到了他的头上。
“没事没事。”
林文言打开书,将一张通告摆在了石桌上,三人看了过来。
“这是近日到处贴的通告,你们看看。”
“上庸发生了水灾?什么时候的事?”连安惊讶道。
“好久之前的了,我还没来荆州的时候就知道了,还以为朝廷已经解决了,没想到现在都还没解决吗?”解浚成也若有所思的看着通告。
“御史中丞徐大人暗访各地,希望能找到可以解决上庸水灾的方法,如今似乎是到荆州了,来请陆先生去治水的。”
“这有什么好讨论的。”阮鱼靠在椅子上懒洋洋的伸着懒腰,然后趴在了桌子上。
看来上次劫冯驿的物资只解决了一点点的物资困难,上庸水灾的根本问题洪水却没有得到解决。
“读书人不能死读书,当为天下苍生解忧排难。”林文言正色道。
阮鱼打了个哈欠,道:“那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
夏天的午后果然很容易犯困啊。
“自然是修缮水坝,加固堤坝,阻隔洪水的来袭。”
“可当地官员应当是试过这个法子的,上庸临湖而居,此次水灾就是上一次修缮的堤坝裂开导致的。”
“或许可以改变一下修缮堤坝的材料,比如把泥土改成沙石。”
耳边少年人郎朗的讨论声,阮鱼闭上了眼,陷入黑暗。
赶了这么久的路,她都没好好休息过。
夕阳下,阮鱼白皙的脸上有些许红晕,长长的睫毛贴在眼睑下扑闪,琼鼻红唇,少了几分平日里的张扬与不近人情,整个人都柔和了。
三人讨论着画纸上的水渠,余光却都看向阮鱼,不自觉的红了耳朵。
傍晚时分,气温也降了下来,林文言推了推阮鱼,道:“别睡了,醒醒,回家。”
阮鱼吱唔着醒来,半眯着眼看着前方,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阿姐,怎么了?”她软绵绵的靠在椅子上,揉了揉眼睛。
解浚成等人疑问的看着林文言。
阿姐?
阮鱼还有个姐姐吗?
林文言拧了拧眉,阮鱼又胡言乱语了。
他解释道:“阮鱼喊的是阿茧,我堂妹虎妞的名字就是朱花茧。”
阮鱼吃痛的捂住了大腿,一瞬间清醒,瞪眼看着一脸温和的林文言,后知后觉道:“为什么掐我?我说什么了吗?”
“你刚才……”连安忐忑道。
“没什么,我们快回家吧。”解浚成抱书站了起来,打断他的话。
阮鱼莫名其妙的跟着站了起来,一众人走到庄园门口,连安站在门口对他们挥了挥手,笑道:“你们注意安全,明天再来啊。”
“嗯嗯。”
“好啊,那下次我们再来叨唠了。”
三人勾搭着肩离去,连安转身回了庄园,大门吱呀关上,也关上了天边的最后一点余晖。
路上,天边呈现墨蓝色,三人慢悠悠的走在长淮的街上,林文言催促道:“阮鱼,你走快点,这天都黑了,等会儿就关城门了。”
“关城门了就不走了呗。”
“不走你睡哪里?”
“学堂。”
“学堂这时候也关门了。”
“哎,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城门口的士兵远远的看见了他们,大声挥了挥手。
“我们出城。”
“不行,现在太晚了,明天再出城吧,”士兵指了指身后关上的大门,道:“城门已经关上了,今天是不能在打开的了。”
“可我们……”
“阮兄,林兄,我住的那家客栈还行,要不你们也去住我住的那家客栈?”
“那就麻烦解兄带路了。”林文言趁着解浚成转身背对着他们,拧了阮鱼的胳膊,后者拧了回来。
“林文言,你在掐我试试看。”她威胁道。
“我掐你怎么了?”林文言压低了声音,看着前方道:“要不是你走的这么慢,说不定我们都出城门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想家了?”
“这是想家的问题吗?你知不知道这城里住一晚客栈要多少钱?我也不是说心疼钱,但是我们自己本身没多少钱,家里人也辛苦,所以能省就省,我说,哎,你干什么?”
阮鱼委屈巴巴的扑了过去,勾住解浚成的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控诉道:“解浚成,你看看他,多小气啊,这就开始说我乱花钱了。”
阮鱼触碰到他一瞬间,解浚成只觉得一股电流从脚底触到头顶,浑身发麻,然而阮鱼却没察觉到,自顾自的控诉林文言。
三人走进了客栈,店小二热情的迎过来道:“解公子,这是你朋友吗?住店还是吃饭?”
“住店。”林文言说道。
付了一半钱作为定金后,三人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洗了脸和脚后阮鱼躺在了床上,林文言睡在她对面的另一张床上背对着她,也不知睡着了没有。
可能是因为睡了下午觉的原因,今夜阮鱼闭上眼辗转难眠,格外的清醒。
阮鱼轻轻的爬了过去,附在对方耳边轻轻喊道:“阿文?你睡着了吗?”
林文言没有任何反应。
于是她爬了起来麻利的穿上鞋子,轻轻的推开门走了出去,偌大的客栈里,空无一人。
阮鱼靠在栏杆上拖着腮帮看着天上的月亮,清冷孤傲,同一轮月亮,不同的地点。
京城现在这时候街上恐怕还是很热闹吧。
“阮兄,你还没睡啊。”解浚成推开门走了出来。
阮鱼冷然道:“你不也没睡吗?”
这忽冷忽热的态度。
解浚成失笑道:“我一向很晚的时候才睡得着,现在还早睡不着。”
“喂,解浚成,”阮鱼凑近他,咧嘴一笑道:“要不要我带你去找点乐子?”
“乐子?好啊。”解浚成看着少年人噔噔的跑下楼,然后跟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