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渭北县衙内，鸦雀无声。

    李二和杜如晦两个大唐最尊贵的人，在听了李秋的话之后，全都懵逼了！

    原本，在李秋说“京兆杜氏，算个屁啊”的时候，李二和杜如晦，都是眼前一亮。

    小小年纪，便能不畏势大根深的世家豪强，能够面不改色的说出京兆杜氏算个屁，仅仅是这般胆魄，便是许多朝中重臣都比不了的！

    哪怕杜如晦本就出身于京兆杜氏，也不得不由衷的赞许李秋的胆魄。

    但杜如晦却万万没想到，李秋接下来的那句话，才是真正的胆大包天！

    居然敢直呼大唐皇帝为李二！

    并且，还是当着大唐皇帝本人的面！

    要知道，哪怕是李世民他老爹，大唐的太上皇李渊，也最多称呼这位大唐皇帝为二郎而已！

    李秋这家伙却就这般大大咧咧的直呼今上为李二！

    好家伙，比太上皇的谱还大！

    饶是杜如晦身为大唐的宰相，什么样的大场面都见过，可是在刚刚那一瞬间，还是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他觉得，这个年轻的县令，已经不是胆魄大了，而是简直疯了！

    哪怕李秋不知道面前的人就是大唐的皇帝，也不该当着两个陌生人的面，如此称呼大唐天子！

    “可惜可惜，少年郎有胆魄是好事，只可惜此子的胆子，实在是太大了些！”

    杜如晦心中叹息一声，直道可惜。

    因为他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李二的脸色，黑如锅底了！

    并且是黑了又红，红了又青，青了又紫，别提有多难看了。

    可见这位大唐天子的心情，何等的不爽，甚至憋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短暂的安静之后，杜如晦一边叹气，一边做出了义愤填膺的模样怒斥道：“大胆！你一个小小县令，竟敢如此称呼当今陛下，可知这是大不敬的大罪！

    就不怕陛下知道了，治你的罪么！”

    为人臣子，哪怕杜如晦心里有些佩服李秋的胆大包天，但是此刻也不得不如此出口，表明自己的态度。

    同时，他这一句话，也带着一丝打圆场的用意。

    他这句怒斥，若是能够让李秋幡然警醒，自觉失言，并且做出后悔态度的话，那么或许能够让李二消消气。

    毕竟杜如晦看得出来，陛下对这个少年的才干，是十分欣赏的。

    果然，在杜如晦这一声怒斥之后，李二黑如锅底的脸色，也微微缓和了些许，沉着眸子看向了李秋，似乎是想听到这个少年为刚才的冒失之语后悔。

    这样的话，以李二的性子和胸襟，虽然还是会很不高兴，但也会捏着鼻子认了。

    谁让这小子是个大才呢！

    然而，就在李二和杜如晦，眼巴巴等着李秋收回那牛气哄哄的话的时候，却只见李秋双手一拢袖子，像是看傻子一样的开口道：“你脑子瓦特了吧？

    此处是本县的大堂，你们两个是本县的阶下囚！

    本县刚才说的话，岂会传到他李二的耳朵里？”

    说着，李秋更是冷哼一声，爆起了粗口：“再说了，这是他李二欠老子的！

    老子本来继承我老爹渭北县男的爵位，小日子过的舒舒服服的，吃着火锅唱着歌，别提有多美了。

    结果他李二一道旨意，把这渭北县令的位置，硬塞给了老子，想让老子给他当替死鬼！

    去年突厥南下的时候，前任渭北县令就战死了。

    今年突厥要是再南下，老子就成了他李二的挡箭牌！

    就冲这个，老子叫他一声李二，又怎么了！”

    听了李秋的话，原本一脸愠怒之色即将发作的李二，脸色刷的一变，满脸怒气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微微的脸红。

    眸子深处，更是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羞愧。

    因为在李秋说完那番话之后，李二终于想起了，眼前这个少年县令的身份！

    李秋的父亲，曾经是李二麾下玄甲军中的一员，当年在征讨窦建德的时候，替李二挡过一支致命的冷箭，自己却被一箭贯穿肺腑，丢了大半条命，从此不能征战。

    大唐开国之后，李秋的老爹因为曾经的军功，以及对李二有救命之恩，获封渭北县男。

    但因为旧伤在身，没多久就壮年而逝，于是当时年仅几岁的幼子李秋，便继承了渭北县男的爵位。

    那已经是武德年间的事了，日理万机的李二，也忙得早已忘了这件事。

    毕竟从李二以秦王之身，兼任尚书令和天策上将的那一刻起，他每日所操持的，便是事关大唐亿万臣民的大事。

    后来做了皇帝，更是每日忙的不可开交，长安文武百官的名字，李二都不一定能记全，关于自己旧部有个儿子叫李秋的事情，李二更是没有印象了。

    直到去年突厥南下，渭北县作为长安正北的屏障，成为了遭受战火最严重的地方。

    前任渭北县令死守城池，不幸中箭殉国。

    所以，突厥退兵后，渭北县令的位置，就出现了空缺。

    渭北距离长安百里，说得好听是拱卫长安，重中之重。

    但若是说得不好听的话，则就是一个替长安挡箭的挡箭牌。

    所以，前任渭北县令殉职后，整个大唐，基本上没有人愿意到这渭北县来做替补县令。

    这还是大唐初期，五姓七望等世家的力量，还很强大，朝上的官员，除了开国有从龙之功的那一帮文臣武将们，剩下占据朝堂绝大多数的，便是世家官员了。

    而大唐的科举沿袭前隋，也只是刚刚起步而已，考中的也多是一些世家子弟。

    渭北县令这个非常危险的职位，那些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谁愿意做？

    毕竟有上一任渭北县令的前车之鉴，突厥能够一次长驱直入，保不准下次什么时候，再度偷袭大唐边境，这小小的渭北县，将会遭遇第二次战火也说不定。

    正因为如此，所以大唐渭北县令的官职，一度虚悬。

    让李二也十分的气愤。

    毕竟一个小小的县令，大唐都选不出来的话，岂不是说明大唐无人了？

    就在李二差点暴怒，让世家推出一个倒霉蛋做渭北县令的时候，世家领袖的博陵崔氏，推荐了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李秋！

    当时的李二，并不知道李秋是自己旧部的儿子，好不容易有了一个人选，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然后李二便又忘了这件事，毕竟只是一个县令的任免，要不是之前渭北县令空悬，无人愿做，这种事情都递不到李二的面前去。

    但是李二哪里能想到，自己任命的渭北县令李秋，竟然是救过自己性命的旧部之子。

    所以，在反应过来这些的时候，李二才怒气全消，老脸一红。

    自己的老部下当年在战场上救了自己的命，要是没有李秋的老爹，也就没有后来的大唐天子李世民了。

    可是自己却把他的独苗李秋，放在了一个十分危险的位置上，这让李二如何不感到羞愧？

    他看得出来，李秋对于被任命为渭北县令的事，对李二很有怨念。

    而偏偏正主李二，因为微服出巡没带户牒，阴差阳错的就被李秋给抓了！

    想到这里，李二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苦笑。

    缘，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