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斯年走后,某条巷子屋中。
“手脚不便”之人被丢到地上,看其胸膛,已然没了气息,而行事者掌心的赤色圣盾标志,也徐徐黯淡消失。
看着死者手臂上,渗出一团粘稠黑液,并逐渐于空气中蒸发,他摇了摇头:
“在这城中抓出的第三个,幸好会长卓有远见,料定域外妖魔必耍阴谋,否则还没开打,于阗就要由内生乱了。”
比常人强三四倍的被寄生者,若还没大规模扩散,真正的用处,其实就是这种小规模渗透。
而城外大量的妖魔,之所以套一层“罗汉”名头,跟着吐蕃军行动,一是因他们当前的身份,本就是吐蕃人。
顺应身份,改变历史,方能不受反噬排挤,这才是他们寄生的意义。
二则是,这件事原本就……
屋子里的圣盾成员,拿出怀中类似白玉符之物,尝试联络城内的其他成员。
他们只有命种,没法承载通讯印记,只能用唐佑为其炼制的简易超凡物品,作为远程通讯工具。
……
夜色渐深。
吴斯年和衣而眠。
虽然按照行军打仗的规律,城外吐蕃军队远程奔袭而来,必然疲乏,需修整一两日,而城内四处守卫严密,应无大事。
但是,他这几年养成的警觉,已经很难改变。
意识恍惚渐眠之际,忽听城内有尖锐厉啸,吴斯年猝然而惊,掀被而起,抽刀凭立。
他自窗户往外窥视,只见打着火把,实行宵禁的守军仍各司其职,未受影响,心里方才稍稍放松,坐回床铺。
而尉迟曜却没法放松。
披着铠甲,腰挎长刀,他在下属所打火把的光亮中,匆匆赶去事发地点。
未多时,便在他营帐外不远,见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其面容类似吐蕃,心口有刀伤,血液淌了一地。
但令围观之人惊骇欲绝的,却是其袒露出的皮肤,竟冒出众多硕大的鼓包。
而某些地方,更是有着长条状的突起,像有什么东西,曾试图从皮肤下钻出,却最终功败垂成。
这扭曲诡异的模样,让众人皆是噤若寒蝉。
镇守使郑据,朝尉迟曜附耳道:“疏勒那边的消息,当时那几个妖人,死后和这一模一样。”
闻言,尉迟曜面色沉肃,朝巡逻甲士问道:“你们当时看见具体情况了吗?”
甲士连忙摇头,面带一丝惊恐:“我们只听到尖锐厉啸,扭身赶来时,只见一道人影闪过,再往地上一看,便只有这尸体。”
环顾四周,发现这具扭曲似妖的尸体,让众人面上皆是蒙上一层阴霾,尉迟曜虽也心头沉重,但还是朗声道:
“将士毋需担忧。”
“巫蛊邪术,古已有之,然统领这天下大地的,仍是各路大军,可见其力弱,其道诡,难挡大军之威。”
“两军对阵之时,弓弩攒射,砲弹不绝,区区邪术,何足挂齿。”
“本将观此鬼蜮邪物,意欲闯我营帐,却暴亡于此,可见城内必有义士相助。我浩浩天威大唐,自有降妖伏魔之高人,众将士且宽心罢〃々。”
安抚完人心,尉迟曜和郑据同回城内中枢。
至屋内,郑据方才满腹疑惑的开口问道:“将军……”
尉迟曜心知其疑惑,抬手一摆,沉眉摇头:“此事我也不知,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城内的确有两股势力在暗中交锋,其中一方,很可能站在我们这边。”
“明日在城内洒榜,言明我们的诚挚感谢之意,以做试探。”
他心中并不认为,吐蕃军队会在接下来几天攻城,毕竟吐蕃乃游牧民族,擅骑射野战,而非攻城。
且看对方所带攻城器械,数量较少,尉迟曜认为,这次将和以往一样,是持续数月的围城骚扰之战。
……
次日。
榜书果然张贴于城内各处要道。
吴斯年同城内平民一块儿,挤在榜前围观,眉头愈发沉肃:“昨晚那尖锐厉啸,果然是有事发生,只是……”
“那制伏妖人的‘义士’究竟会是谁?”
他在心头感慨之时,角落里某个人,却是瞧了瞧这边,便低头走开。
吴斯年看完榜,走在去领饭食的路上,心头仍在思索。
等拿着碗筷拍队,好不容轮到他,忽然,城头上,那沉闷慑人的示警角声,却是骤然传来。
他惊愕看去,只见旗官正连忙挥舞旗帜。
“吐蕃攻城!”
“吐蕃攻城!”
“吐蕃攻城!”
凄厉的嘶喊声在城内此起彼伏,吴斯年手里的筷子掉到地上……
此刻的城头。
满脸肃穆的尉迟曜放眼望去,只见数里外的吐蕃人马,已经竖起攻城器械,徐徐进拨。
在古代影视剧里,最常见的攻城景象,便是一堆披甲之人,乌央乌央的往前冲,而城墙上的守军,则是拉弓攒射。
但其实按照这种打法,攻方别说十倍,就算是有二十倍于守军的人,都不够填在这儿。
从古至今,军队打仗,都是打的纪律、科技和后勤。
科技在后世的体现,是卫星定位识别、导弹、潜艇、无人作战装备等等,放到古代,便是轒輼车、飞云梯、砲车、木幔之类。
攻方士兵依靠器械,阻挡守军箭矢攒射,稳步推进。
一般防守方,为应对此种情况,必然会广挖战壕陷坑,使轮子器械难以接近。
攻方必须填平壕沟,方可继续推进,之后,还要面临护城河、以及城墙的考验。
但由于此次吐蕃军队,是突然出现,于阗城匆忙之下,未能挖出太多壕沟。
眼见吐蕃士兵已经举着盾,从器械中出来,飞快的填壕沟,尉迟曜并未下令军队射箭。
毕竟这个距离射击,没有太多意义,而且还会浪费本就不多的箭矢。
旗帜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如此寒冷的天气里,攻守两方士兵都在交替轮换。
未时左右。
尉迟曜瞳孔一缩,他看到,吐蕃军队竟然把所有攻城器械全部推出。
“众将戒备!”他大喝道。
待敌方器械到了两百步内,尉迟曜立马下令:“砲车!”
“嗖!嗖!嗖!”
数枚石丸带着破空声,掠过守军上空,直朝吐蕃攻城器械而去,其中仅有三枚命中,将其盾车砸出窟窿。
但吐蕃军依旧在前进。
毕竟于阗城内的装备,能用的,也只有些许了。这也是尉迟曜昨日,忧心忡忡的原因。
眼见敌军愈来愈近,他再次下令:
“弓弩!齐射!”
一轮箭雨飞射而去,在护城河上架设临时木桥的人,立时死伤一片。
就在这时,城内忽起骚乱之声。
尉迟曜陡然一惊。昨晚之事过后,他可是让下属将城内仔细筛了一遍,但并未发现任何吐蕃样貌之人。
他连忙转身看去。
居高临下,尉迟曜轻易看到,不远处某栋民居中,竟然杀出三个本地男子,力量无比惊人,一刀便将涌上去的军士,斩作两段。
而其明明穿着布衣,可军士持刀砍去,竟然只是将其衣服划破,并无半分血迹洒出。
负责城内调拨的郑据,已经调派更多军士前去镇压。
恰此时,城墙上守军纷纷惊呼。
心头已经无比压抑的尉迟耀,立马回身。
只见护城河外的吐蕃攻城器械中,有十来个身着皮甲的高大身影,轰然冲出,把梯子往桥面一铺,便无比轻盈的渡过河。
一踏到地面,那速度便更为惊人,宛如扑击之狮虎,三四十步距离眨眼便过,冲到了城门下,从城头望去,已经不见踪影。
然而,还未等他传令,守卫瓮城的军士,便传出惊恐吼声:“¨` 大门破了!”
十来个面容阴冷的吐蕃人,用邪力腐蚀掉门栓,便猛地推门冲入。
但由于为了防守修建的通道,极其狭小,所以,队伍前端已经直入瓮城,尾端还留在城门处。
“侧翼!床弩!”
尉迟曜焦急之中,嘶声大喊。
城墙两翼,均有往外延伸出一截的城楼,能够看到城门情况,此时得令,急忙调转床弩方向发射。
“嗖!”
两根标枪携带着恐怖的动能,飙射掠出。
尾端最后的阴冷之人,感知到危险,立马闪躲,可只来得及避过其中一支,便被另一支标枪穿透,并且被余势钉在墙上。
“噔……”
标枪尾端不住晃动。
阴冷之人胸口出一个大窟窿,四周还在庞大的动能下,出现了骇人的龟裂伤口。
“吼……”
他嘶吼着,试图拔出标枪,伤口处更有黑色粘液涌出,试图修复自身。
但下一秒,又是一道标枪射来,恰好命中其脑袋,立时出现了宛如西瓜碎裂的一幕。
但其余寄生邪异,却是已经冲入瓮城,只是在墙上蹬出三两步,便如跑酷般,直接上了瓮城城墙,提刀便砍,顷刻间残肢飞散。
此时,吐蕃军队全员冲杀的喊声,也随之传来。
尉迟曜看到的,那十来人中的一个,提刀飞跃过瓮城,直接落至城头垛口,瞳孔仿佛夜间的野狼,发出邪异的绿光。
其狞笑中,猛地一跺,凭借巨力,竟然是朝自己飞扑而来。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缓慢,尉迟曜能清楚的听到,自己那粗重的呼吸声。
异变来得太快,他绝望的意识到——
“于阗竟要在今日,亡于我手!”
然而,旁边的某个弓箭手,却是突然丢下长弓,面容肃穆的一步踏出,迎向半空中的邪异寄生者。
一道寒光闪过!
尉迟曜惊愕的看到,那挡在自己身前的人,徐徐转身,抬手抱拳,而扑杀之人已被整齐切作两半,从他两边砸过。
“啪!”
两半残躯砸地,传出闷响,而此时,抱拳之人的话语,亦是随之传出:“尉迟将军莫慌!我乃圣盾之人,专职清缴降临人世的域外妖魔。”
“我圣盾人马已经赶来,而我等早已潜于城中之人,也是在等待这些毒蛇尽数出笼!”
就在这时,那人眸光忽亮,露出欣喜之容,指向远处:“尉迟将军请看!我圣盾之人已经到了!”
尉迟曜下意识扭头看去。
只见荒莽地平线,与苍灰天空的交界处,一支白马银甲的队伍,正反射着耀眼之光,好似天兵天将,随着滚滚烟尘奔驰而来…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