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珽对泰山工作指导了几日后,泰山政务渐渐步入正轨。整个赈灾行动在几天之内高效了很多,许许多多的难题也一一上报,并且得到了快速而且高效的解决方案,泰山赈灾计划进程可以用一日千里来形容。
这些日子,祖大夫在做完基本的指导工作之后就对于剩下的事情基本上撒手不管了,再次将赵郡王高睿推到前台。高睿也是无奈,帮着他将剩下的残局给补完,忙得热火朝天。
于是接下来的这几天里,百姓和公人常常可以看见一个面色严肃的老人巡视着各个工地,偶尔还停下来问问公人工作的进展,问问百姓是否吃饱穿暖,得到了令他满意的回答之后,才离开。否则就会将负责这一片的上级官员给叫过来一顿骂。
“你们这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按照章程来办事吗?瞎搞!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夫回到原来的秩序里去!
……不要跟我说什么祖大夫说过!他是他,我是我!
你们现在在我的手底下,就得要按照我的办法来!”
一通蛮横的发泄之后,高睿总算是得偿所愿的修改回了一些被祖珽篡改的细节,然后扬长而去。
老祖不给他面子,一点小小的章程问题都要和他对着干,还特意去篡改了,硬要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就为了和他怄那点气……真是……,不知所谓!
“明公,我们这样又改回来,会不会引祖大夫不满呀?毕竟他现在才是总揽山东大局的人啊……”梁景兴不得不站出来提醒高睿别玩脱了……
“放心,老夫自有计较,包准他挑不出什么毛病!这个老货耍心眼还是有一手,但要轮起干这些实际的,他还能有我在行?老夫当初也是下放过郡县的,对这些政务细节熟的很,我走的时候,百姓还给老夫立了一个碑!”
高睿哈哈大笑,“看看祖珽那老货有什么?提起他,满天下的人躲他就跟躲苍蝇似的!你且走着瞧,回朝之后,他的名声会更加臭不可闻!哈哈哈哈……”
对于高睿的这一通大笑,梁景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左右看看,见到偶尔道路旁有人窜出来,便拉着高睿的袖子说:“您这些日子天天挖苦祖大夫,还没有挖苦够呀?”
“你们两人怎么就这么不对付呢?明明咱们这次是和他一条船上的……”梁景兴压低了声音,道:“您这样四处嚷嚷,是生怕那些人察觉不到吗?您这样可是要冒计划被提前泄露的危险呀你要晓得……”
高睿眼珠子一转,毫不在意似的大声道:“老夫就是不服他,他一个幸进之臣,靠钻营拍马入了阁,等老夫将山东局势基本稳定,他又冒出来摘桃子……
呵,估计现在那个老色鬼还赖在那寡妇的肚皮上吧!
哼哼……,一大把年纪了,他吃得消吗他?”
话锋陡然一变,他这分明是故意说给远处的其他人听的。远处几个公人竖起耳朵偷偷听着这边的动静,暗自寻思道:
“早听说赵郡王和祖大夫有嫌隙,如今看来不假,难怪这几日赵郡王都对祖大夫的施政方针横加干预,原来原因在此……”
消息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很快这股风声就传到了有意打探上层动向的一众官员耳朵里,对于赵郡王如此蛮横心生不满的同时,都是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赵郡王确实不是和祖大夫一伙的,如此便好……
他们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向祖大夫彻底靠拢,但是有了高睿做对比,他们顿时觉得投向祖大夫实在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于是短时间内,他们就做好了决定。终于,在高睿又一次横加干涉了政务运行之后,泰山郡上上下下的官员终于上交了投诚令——联名弹劾赵郡王高睿,请求祖大夫将其暂免职权!
这,既是他们在投诚,也是在考验祖珽权力限度。人嘛,在抱大腿之前难免会想要知道自己抱的大腿结不结实,牢不牢靠。听说祖大夫身上怀有陛下密诏,用以钳制赵郡王,也不知是真是假……
祖珽的反应很令他们满意,直接通牒让赵郡王不得再插手赈灾的一应事物,而且,还将所有权力转交给了下级官员,让他们来总揽赈灾后期的收尾工作,这让他们觉得感激涕零!以十二分的热情,奋不顾身的投入了祖珽的怀抱!
接到祖珽通牒的高睿回到驿馆之后,一扫脸上的铁青之色,笑道:“这老小子,拉帮结派倒是挺有一手……”
“明公,那我们接下来……?”
“什么都别做!没听祖珽说吗,再敢对泰山政务横加干涉,就要联名弹劾老夫,老夫可不干这个傻事……”高睿挑了挑线条锋利的眉毛,不无讽刺的说道。
梁景兴静默无言,心道:【谁说这两位不对付来着,这不配合的挺默契的吗?……人老成精,能混进内阁的就没有一个简单的……】
他偷偷的看了两眼自己的这位恩主,觉得这位看上去粗枝大叶、脾气暴躁的郡王也并没有其他人想象的这么好对付。
那么哪位赵郡王和祖大夫时常恭敬谈论起的陛下又会是怎样的人物?
轻柔的风吹过,驿馆门前的树上哗哗作响。而梁景兴的思绪却悄然的偏向了远方……
没了赵郡王,青山依旧在,河水照样流,每天的太阳照旧按时升起。泰山郡的政务照常远转着。
在祖珽到来的第八日凌晨,往南北两方迁徙的难民开始在郡兵的护送下启程,离开家乡,去寻找另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由于灾民渐渐被分批调走,一应工作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泰山郡的政务也渐渐宽松起来。可是不断索求是人类无法避免的天性,贪婪的人总是善忘的。
有些自觉有功的人开始打起了储存在府库内的那近百万石粮草的主意……
“泰山郡府库内还有多少钱粮?”一人眼睛放光的问道。
另一个人迅速会意,“这个不太好说呀……这十几万灾民携家带口的离开,路上的钱粮都是从府库内支出的……”
“嘿嘿,我估摸着,应该还剩下七八十万石!”一个心里估算了一遍之后,两眼开始放光。
“还有那些银子……”另一个家伙冒头了。
“不妥!”那山羊胡主簿断然说道:“银子容易计数,决计不能染指!”
“在理在理,我看,我们还是继续倒腾那些粮食更加靠谱一点儿……”
“可是朝廷这一顿赈灾,打乱了我们那边的计划呀,原本是可以大发一笔横财的,可是现在钱没捞着多少,地也没有盘到多少,我们的粮食都屯满了,估计之后不会给太高的价钱……”
一个显然不是这帮官僚圈子里的人说话了,不过他在这些人之中地位还算不低,看得出,说话很有分量。
“安之兄,你就别骗我们了,山东大前年大水,去年有大旱,你说你们的粮仓都满了,你们从哪儿摸出来的粮食填满它?”郡丞此刻出来说话了。
“就是,以往都是我们卖粮食给你们的,你们手头到底有多少粮我们清楚的很!”郡守也是笑道。
“听你这语气,是打算狮子大开口?”那表字安之的中年人倒也不生气,笑道:“你们出一个价钱吧,我们讨论讨论,看看怎么样才能让你们满意?”
“这些都是从平原和青州调来的,不是你仓库里那些陈米烂谷子可比,但是呢,看在咱们合作了这么多年的份上,我也不好多拿你的,一斗米六文钱,如何?”
“不行,一斗五文钱,否则我绝对不会买你的这些粮食……”中年人敲了敲桌子。
“行吧,那就是一斗米五文,我们不要计较这些蝇头小利,将来打交道的时候多了,和气生财嘛……”郡丞出来打圆场,直接代表他们拍板了。
“对了,听说坐镇你们泰山的是朝廷内阁的祖大夫,你们在他眼皮底下捞钱,不怕引起祖大夫的察觉吗?何况还有一个赵郡王……”
郡守得意道:“你有所不知,这祖大夫乃是开明练达之人,生性放荡不羁,与我等实则是同道中人……”
郡丞接过话头,“他早已将赵郡王夺权,将泰山一应事物都交给我们打理,只要我们别太过分,别把府库搬空,留个三十万石,还是足够花销的……剩下的,运出来,然后用沙子填进去……天衣无缝!”
“如此就要提前祝大家合作愉快了!”那中年人举杯邀酒,里边又是一阵笑语,一个大生意就这么谈成了……
接下来几日内,整个泰山郡的上上下下都在运作,将粮草源源不断地从府库内搬出,送往各地豪族的粮仓之中。
一日,一个运粮的的队伍在泰山郡外的道路上艰难的走着,忽然停下来,马儿累到气喘,赶车的汉子挥舞了好几下鞭子,马车就是不前进。
“今天怎么回事?见鬼啦?”那汉子下车牵马。
一人呆呆的望着下面深深的车辙,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上面装着的粮食,比昨天沉了许多……”
“有吗?”
“好像是沉了一些……”
为首的公人沉吟了一会儿,道:“我们看看里面是什么?”
说着就提起解牛尖刀,在袋子上划开一到大口子,黄澄澄的谷粒溜出来,而后的一幕让所有人都傻眼了,谷粒后面,居然全都是沙子!他接着又挑了几袋划开,又是沙子!
“……这怎么回事?”他们愕然的睁大了眼睛!
此时,泰山郡内也是一阵鸡飞狗跳,声称接到守仓官吏告发的祖珽忽然带着一大群禁军甲士出现在了府库内,看着一袋又一袋的沙子被倒出来,祖珽勃然大怒,下令全城搜捕,“给老夫彻查!!”
祖珽,这个一直被认为窝在温柔乡里乐不思蜀的家伙,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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