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竹巷。
一条窄窄的巷子尽头,竹林丛立,迎风摇曳,雅致天成,里面是五间小舍,清凉宁静,同外面的洛阳城相比,俨然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中间的屋内,桌子前坐着个女子,脸戴轻纱,独自清修。
察觉到有人到来,女子睁开了眼睛。
“姑姑。”
来人恭敬行礼,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唤作绿竹翁。
“竹翁。自从你十几年前归隐后,“光明右使”的名头都已无人记得。不过,昨日一战,轻描淡写覆灭“嵩山派”几十个好手,足令左冷禅胆寒,洛阳城可以清净一段时间了。”
“些许浮名,不提也罢。”绿竹翁道,“外间有客至,还送上一本曲谱,请姑姑过目。”
任盈盈一笑,道:“拿来。”
绿竹翁取出一本曲谱奉上。
“妙,妙,真是精妙绝伦。”
随着翻阅,任盈盈赞不绝口。
直到最后一页,露出枚书签,写着几行小字:
“闻君擅长音律,琴箫双绝,极尽妙境,不胜心向往之。特奉上《笑傲江湖》曲谱及“有所思”小调一首,于窗外竹林倾听。君素高雅,必不致令我徒送礼物失望也!”
“让他走近些来!”
小窗外,竹林下,施戴子长身而立,窗棂之内,任盈盈的身影若隐若现。
忽然,一幕琴声响起,继而有歌声相合,时而慷慨激昂,时而温柔雅致,时而空灵雅致,时而缠绵悱恻。
“江湖纷争恨不休,风雨飘零几春秋。人来人住都是客。依旧寂寞在心头。
多少话儿难出口,一半欢喜一半羞。痴心儿女无情剑,酸酸涩涩在心头。”
歌声住、琴声止,倏而又有箫声续接。
那箫声清丽,犹如珠玉跳跃,清脆短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如鸣泉飞溅,似群卉争艳,更夹着间关鸟语,彼鸣我和,渐渐的百鸟离去,春残花落,但闻雨声萧萧,一片凄凉肃杀之象,细雨绵绵,若有若无,终于万籁俱寂。
一曲既罢,良久之后,施戴子才如梦初醒,缓缓睁开眼睛。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姑娘的音律造诣,真是旷古烁今,古时《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也远远不及。”
屋内的任盈盈有所触动,以为遇到知音,不由生出留客之意。
“公子以妙曲惠赠,却之不恭。请进来喝杯清茶,让小女子聊表谢意。”
施戴子大喜,整了整衣冠,迈步而入。
房屋是毛竹搭建,里面摆放的桌椅几榻,也全是竹制,墙上悬着一幅墨竹,笔势纵横,墨迹淋漓,颇有森森之意。
任盈盈身前的桌上,放着一具瑶琴,一管洞箫。
——果然不愧是搞音乐艺术的才女,超脱世俗,仿佛空谷幽兰。
绿竹翁端上一壶清茶,两个茶杯,随后微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任盈盈亲自斟茶,微微抬手,示意可饮。
施戴子也不客气,端起来轻啜一口,赞道:“好茶。”
“公子是哪派弟子?这曲、这词又是何人撰写?为何会送到这里?”
任盈盈发出三问。
“在下华山派施戴子,曲谱是曲洋和刘正风两位前辈所创,歌词乃是我涂鸦所做。至于能送到这里,乃是机缘巧合。”
“在下虽是江湖中人,却酷爱音律。意外之间得到曲谱,就想为它找个好主人。偶然听说这里有位擅长音律的绿竹翁,故而登门拜访。今日得遇姑娘,实乃是在下三生有幸。”
他凯凯而谈,只说概要,尽量省去细枝末节。
任盈盈听罢,心中了然,忽然又问。
“你就是当街击败余沧海的霹雳剑客,华山派下一代的掌门人?”
施戴子洒然一笑,来个默认。
“区区虚名。何足挂齿。”
随后长叹一声,道:“我最想过的生活是归隐山林,练剑、听琴,自娱自乐,奈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任盈盈是个隐士,而且聪明伶俐,追求她,需要营造一个淡泊名利的人设。
盈盈微微一笑,道:“归隐山林,谈何容易。”
“我在洛阳这段时间,闲时能否常来听姑娘弹琴吹箫?”
盈盈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箫音再起,宛如一个女子轻声叹息,又似朝露昙花,晓风拂柳。
施戴子听得入迷,跟着抚掌唱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又是曲住、歌止,两人同时惊醒,知音的感觉愈浓。
施戴子又道:“来日有暇,能否向姑娘请教音律?”
盈盈回道:“当然可以。但我可不白教,你得答应替我办一件事。”
施戴子笑道:“好说,就当交学费。为姑娘办事,那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美差,当然是万死不辞。”
盈盈美目一瞪,似要重新认识他一般,轻斥道:“油嘴滑舌,没大没小。”
说完,又觉得不妥,就沉默不语。
“我还不知道你的芳名呢?还请告知。”
施戴子得寸进尺,打蛇随棍上。
任盈盈不好拒绝,轻声道:“我姓任,叫盈盈,就是不知道你记不记得住。”
“当然能记住。”施戴子夸张道,“我就是忘了自己姓啥,也不会忘记你。”
盈盈闻言,顿时俏脸一红,好在戴着面纱,否则高冷女王范就绷不住了,略有羞恼的瞪他一眼,轻哼道:“谁要你记住。”
两人一见如故,几乎无话不谈,各自都佩服对方见识不凡,整整聊了一个上午。
中午,施戴子留在草堂吃完饭,约定改日见面时间后,就起身告辞。
“竹翁,去查查施戴子的为人。”
任盈盈站在窗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吩咐道。
忽然有清风吹来,面纱扬起,刹那间显出绝世姿容,风华绝代,只是很快落下,无人得见。
这是一个美好的上午,缘分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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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戴子走在大街上,意外遇到了劳德诺。
于是,寻一处小酒馆坐下,互通消息。
“师弟,好消息,汤鄂英带来的好手遭到魔教伏击,伤亡殆尽,那厮仅以身勉。还有,嵩山派的人今天就全部离开了洛阳。”
劳德诺干瘦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明显是幸灾乐祸。
“居然有这等事,是魔教哪个高手干得?”
施戴子颇为好奇。
“据说是光明右使范无疆,前魔教教主任我行的手下,说奉圣姑之命,警告左冷禅。”
劳德诺脸上也是害怕之色。
施戴子心中了然,竟然是任盈盈发令,有点奇怪!
“嗯,你回去向老岳禀报魔教肆虐的事情,我再去探查一番。”
说到这里,施戴子脸上自然而然出现一缕忧色。
“师弟说的是。”劳德诺连连点头,“魔教中人凶残成性,嚣张霸道,咱们不可不防。”
施戴子挥了挥手,道:“去吧。”
劳德诺起身返回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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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留步!”
接下来竟然遇到了林平之,好像在专门等候自己。
“林师弟寻我何事?”
施戴子和颜悦色的道,既然答应人家结盟,自然要做出个样子。
林平之把他引到王家的一处别院。
金刀王家的次子王仲强,在此隆重接待,热情道:“施兄弟,可把你给盼来了。”
施戴子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随机应变。
林平之知机告退。
酒过三巡,施戴子忍不住问道,“王兄请我至此,到底有何事?”
王仲强拍手,门后立刻闪出一个姑娘和两个少年来。
“家骏、家驹、小婉,过来拜见先生!”
“见过先生!”“见过先生!”“见过先生!”
原来他们是林平之的表哥、表妹。
“咱们各交各的,叫先生就过了。仲强兄这是?”
施戴子瞧着王仲强,心志猜测对方想求自己做什么。
王家骏、王家驹兄弟相貌平平,到时王小婉肌肤白嫩,还算有几分姿色。
“施兄弟剑术超群,当即击败青城派掌门余沧海,霹雳剑客的大名令兄弟好生敬仰。故而,想让我两个儿子拜在先生门下。”王仲强语出惊人。
施戴子望向王氏兄弟,想看看这两个熊孩子是什么情况。
挂名教徒弟可以,但得有好处才行。
于是模棱两可的说道,“那个,在下只是华山派一普通弟子,收徒需要禀明家师才行。”
王家骏、王家驹兄弟在父亲的严厉目光逼迫下,只得上前,跪倒在地,恭敬的磕头,说道:“我们愿意拜先生为师!”
对王家而言,能拉拢到未来的华山派掌门,还是个绝顶高手,岂能错过。
“拜师就算了,在武功上指点你们一二尚可。咱们相差不过几岁,叫师傅不合适,也生分了。”
施戴子婉拒,摆手示意王家兄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