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死?
承命司和判命司听到这个词,都是愣住了,但两人怀以不同的心思。
承命司很清楚叶抚会争夺《南柯一梦》,定然会跟自己有一番大都,但是……死?他到底出于什么才能轻而易举地说出一个“死”字,他知道让一个大圣人“死去”是多么难的一件事吗?自圣人纪以来,几万年过去了,天底下一共诞生过二十八位大圣人,而今,依旧尚存二十七位,除了大武神兰亦秋以外,没有一人死去,即便曾死去过,也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复生了。
兰亦秋死也是死于自断退路,并没有人能够杀死她。
不同的人,以不同的方式成为了大圣人,但是毫无疑问的,都紧紧地与这座天下绑在了一起。像是观堂圣李命,以修正文字、礼乐,开辟文修方式而成为大圣人,那么,天底下的所有文字、礼乐以及文修都跟他深深联系着,要让他彻底死去,除非湮灭天下新文字、礼乐以及文修方式。同样的道理,三祖陈放,其道承传遍天下,为万般道修明确了修行方向,要想杀死他,也需要斩断其留在天下的所有传承。大圣人能轻而易举地在任何其存在过的时间、地点重生。
大圣人,几乎是无法死去的,除非自己求死,或者被大道杀死。
所以,承命司很难理解为何叶抚会说一句“请二位为天下太平赴死”。什么意思?让我们自杀吗?
他牢牢地看着叶抚的双眼,希望能从其眼中看到一点说出这般话的目的痕迹。但,叶抚的眼睛就跟没有一颗星辰的夜空一样,一点也不深邃,但却让人无法看到、看明白分毫。
那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说出这样的话?是故意扰乱自己心绪,还是不懂什么叫大圣人,亦或者真的有办法?第三种可能是承命司想都不敢想的,他无法去理解杀死一个大圣人的方式是怎样的,他觉得最有合理的是第一种可能,扰乱自己的心绪,这样无论如何也想的通了。
而刚来到这里的判命司则是有些懵,以及震惊。自己刚来这里,然后就听到有人要让自己死?这无法不让人震惊。
那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除了一身黑袍,皆为虚影的判命司衣袍鼓动,其神念泛动,只是一瞬间,就从承命司那里了解到了前因后果。然后,他陷入了跟承命司一样的疑惑中——让大圣人赴死?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承命司和判命司站在一起,悬立于空,遥遥看着叶抚。
叶抚神情没有什么变化,淡漠地看着两人。
他们之间沉默了一会儿。
承命司皱起眉,发问,“让我们赴死?为了天下太平?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即便你能做到,但是两件事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当然,他不认为叶抚能让他们去死。他很清楚,大圣人几乎无法被杀死,这也就是为什么越来越难以成为大圣人的原因,便是因为天下只能承载那么多大圣人,前面的不死,后面的很难再成就。
“你们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吗?”叶抚说,“天下需要变局,变局之后,便能太平。”
“但这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判命司声音幽幽。
“为天下太平,你们牺牲一下自己,做不到吗?”叶抚笑了起来。他看向承命司,“承命司大人,你也说过,为天下牺牲,是荣誉,是大义。那么,为什么不为天下牺牲一下呢?”
承命司皱起眉,知道叶抚这明显是拿自己的话来嘲讽自己。他自然不会因此而被激怒什么,相较之,更关心叶抚所说的“天下需要变局”。“所以,为什么我们赴死,就能带来太平?”
叶抚微微望向远处,“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大圣人死不了。”
“难道不是吗?”承命司反问。
叶抚没有回答他,“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死不了,所以越来越安然,就只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了。历代以来,圣人都是为灾难、改变以及造福而存在的。而今的圣人,已经不是称呼,而是一个境界。承命司大人,判命司大人,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是什么呢?”
原因……
承命司和判命司都是从圣人纪走到现在的人,很清楚,最开始的确如叶抚虽说,圣人是在天下遇到灾难、急需改变、为万物造福时做出巨大贡献所降下的福泽。但是现在,圣人、大圣人的的确确只是境界了。这一点,在后起的圣人和大圣人身上,体现得十分明显,似乎只要是悟道够了,气运足了,机会到了就能成为圣人以及大圣人。
要知道,在圣人纪及其之前,要成为圣人,无一不是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像道家三祖、儒家三圣、白公子、洛圣等等,无一不是。但是现在,为什么只是境界了呢?
为什么呢?许多人将这个原因归结为寻仙纪的那次大势。
“天下需要改变。如果说圣人和大圣人是为天下做出巨大贡献才能有的,那么显然,这狭隘地将为天下做贡献归结到了顶端人士身上,但是,要知道,维持着天下稳定的,最关键是中下层。”承命司理性地说,“所以,必须要去除圣人和大圣人的神格化、信仰化的情况。天下的稳定不能只依靠他们,中下层作为核心层,必须发声!所以,需要把圣人和大圣人境界化,让上中下层的修士们明白,圣人并非无迹可寻。”
叶抚赞扬地点头,“你说得很对!”
反倒是承命司有些疑惑,怎么他不反驳自己?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在把圣人和大圣人境界化呢?”叶抚又问。“是作为圣人和大圣人的你们本身吗?”
承命司和判命司同时愣住。他们作为玄网的领导者,对天下的变化了如指掌,知道圣人和大圣人境界化是必然趋势,但是,是谁,或者说是什么驱使了境界化?他们真的没有去想过,毕竟,他们就是境界化的一员。
想了想,承命司说,“大势所趋。”
“似乎所有的不稳定之事,都能用大势所趋去解释。”叶抚笑道。
判命司幽幽道,“寻仙纪的大势,是有目共睹的。那次大势,将圣人境界化捧开了。”
“的确,那次大势带来了如今圣人辈出,大圣人林立的局面。但是,这次大势呢?会带来什么?”叶抚问。
“这是我们在寻找的。”承命司说。
叶抚摇摇头,“你们根本就没有在寻找。大圣人作为顶头存在,本应该照顾天下,但是,无法死去这个特性,让你们养就了‘维持现状’的心思。绝大数人在求道上,走到最后都会求一个‘不死不老’,现在的你们已经做到了,似乎也就没有追求了,能够安然地缩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维持现状即可。包括你们玄网,一样的,所谓的维护天下,不过是去解决错误的事和人,从来没有想过去避免错误的事出现。”
他呼出口气,“一句话,你们活得太安逸了。那么,承命司大人,安逸久了后,会迎来什么呢?”
承命司顿住,久安必危,这是小孩子都能理解的。
“圣人境界化的确是大势所趋,但是并不意味着是完美的。其有着优越性,但是必然,也有着致命的缺陷。”叶抚说,“那就是,天下真正需要一个‘圣人’时,站出来的全是‘假圣人’。你们没有想过去规避这种情况的发生,而是任由之。”
承命司微微张嘴,“但……”但是什么?他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办法去反驳了。因为,叶抚所说的是事实,是用几万年时间印证了的事实。他向来是尊重事实的,无法为此而反驳什么。
但判命司不一样。承命司怀着“天下稳定”的信念,而判命司怀着“玄网稳定”的信念。叶抚这番话,毫无疑问地,贬斥了玄网的存在价值,他自是要反驳,“你不能一口气咬定我们没有为此做些什么!改变每日都在发生,用一个方向的话去决定全部,似乎有失偏颇。”
叶抚摇摇头,“所以啊,人们就是把你们这些圣人和大圣人想得太好了。似乎认为,能成为圣人和大圣人,怎么可能没有本事,怎么可能是愚昧之人呢?就像你说的那番话,说改变每日都在发生,但却不说发生了如何的改变。一万八千年前,玄网用了弃车保帅的办法,而今,又要用同样的办法,所以,改变呢?”
“玄网行事,自有后人评判。”判命司声音幽沉。
“这是逃避着最大的开脱。后人评判?现在能评判的事,为什么要甩给后人?”叶抚说,“想用时间去证明吗?一万八千年或许太短了是吗?”
承命司沉默了,他至始至终都是站在天下的角度去考虑事情的。叶抚的话,让他意识到,现在的天下似乎真的需要很大的改变,在世难来临前就需要改变,不然的话,“大势所趋”会造成的结果或许很严重。
但是,判命司至始至终站在玄网的角度考虑事情,违背了玄网的利益,在他看来,就是错误的。叶抚的话,自然是到了玄网的对立面,
判命司衣袍鼓动愈发剧烈,“所以,你是要阻止我们取《南柯一梦》。”
叶抚知道,当判命司从自己一大堆话中解读出这个意思后,就意味着判命司是彻底的利益维护者。他跟承命司不同,承命司虽然坚持自己的信念,但确确实实是为天下而坚持的。他则是为玄网维护。
叶抚摇摇头,“不。你们根本就取不走《南柯一梦》,我用不着阻止。我只是想杀死你们。”
此话一出,判命司和承命司顿时明白,之前的请赴死,绝对不是让自己二人自杀,是他要杀死自己二人啊!
“可笑!”判命司发出阴恻恻的笑声。
“天下需要明白,大圣人也会死。”叶抚淡然说。他的语气变得越来越冷淡,眼神始终空无一片。“需要明白,他们再不改变的话,都要泯灭在时代的碰撞当中。”
判命司衣袍鼓动愈发剧烈,高高地耸起来,“所以,想杀我们直说,何必带上那么崇高的理由。你不觉得很可笑吗?杀人还要理由啊?不觉得是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吗?玄网成立至今,三万多年,见过数不清的理想人士,受到过无数的挑战,你也只是其中一员。不要把自己说得那么高尚。”
叶抚淡淡地说,“我不是高尚,只是单纯地想杀死你们,因为你们太碍眼了。我也不会去做拯救天下的事,更加不会当什么英雄,如果这座天下需要别人来拯救,未免太可悲了。”
“别说了!你尽管来试,我也想看看,如何杀死一个大圣人!”判命司语气不再幽幽,高昂地说。他至始至终都不觉得叶抚能杀死自己。天底下尚有二十七位大圣人,而其他二圣人加起来都无法杀死另外一个大圣人,他凭什么做得到!
承命司也无法相信这一点,他更愿把叶抚当作一个持不同思想的对立者。之前是对立者,现在是对敌者。他们二人漠视叶抚,为其做好了准备。
叶抚心中暗语:所以啊,大圣人也会死,需要得到一个证明。
题已经命好了,现在,叶抚要给这道题作答。
叶抚抬起右脚,缓缓向前踏出一步。朴素的布鞋,落在虚空中,泛起涟漪,像是蜻蜓点水。
涟漪散开,朝着承命司和判命司而去。
两人见着那一道泛动空间的涟漪涌过来,只是感受一下,便觉得像是蚂蚁在仰望天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他们无法去理解那道涟漪到底是什么,更加无法知晓其会有多大的威势,其并无法通过大道的方式去感悟。所谓大圣人,同出一源,相互之间,能够去感受与理解,是在同一条大道上,所以谁也无法去操控谁。但是现在,他们无法在大圣人的大道上去感受那一道涟漪,自然无法知晓那道涟漪会给自己带来什么。
躲避未知,是人的天性,大圣人也不例外。
本能催使他们躲避。
承命司当初立为大圣人,依靠的是解决了修士之间的矛盾对立,划分出了修仙者、武者、神修、炼器师、炼丹师等等,划分出了道郡、大郡,界定了妖族与人族的区分,统一规划了国家与国家战争、国家与单独势力的斗争、单独势力之间的斗争界限……他从万事以及生灵阶级结构的区分中,领悟了规则的演化:即,一个自然群体,往往只需要加入极少数的规则,这些规则会在群体中自发演化出其他规则。
所以,他能很轻松地解析山海关的规则。他躲避涟漪的方式是融入周围空间的规则。只要规则尚在,他便不会死去。
判命司立为大圣人,依靠的是对生命的理解。生命不只是一个存在概念,同时也是一种意向概念,诸如部落图腾、英雄精神、人生追求、枉死怨气等等……他扩大了生命的范畴,认为但凡能被理解的,都是生命。所以,他本人并没有具体的存在形式,可以以任何形式存在。
他躲避涟漪的方式是融入这片海的称呼“荒芜之海”中。只要“荒芜之海”这个名字被任何一个记得,哪怕只有一个,他就不会死去。
他们的表现形式,即身体虽然还在原地没动,但实际上,存在方式已经改变了。
涟漪不断蔓延。
越来越快,快到根本无法去捕捉。
只是十个呼吸的时间,遍布天下每一处。
不论是规则,还是所谓的“荒芜之海”这个称呼,全部都被涟漪覆盖,没有任何一丝遗漏。
即,但凡有规则触及之地,皆有涟漪所在,但凡有“荒芜之海”记载与记得之地,皆有涟漪所在。
不论承命司和判命司躲在那里,都被涟漪覆盖了。
分明地感受到自己被某种难以理解的东西锁定后,他们二人知道,他们并没有躲避开。这无疑让他们明确了一点,叶抚的境界定然是大圣人起步,因为只有大圣人才能使出覆盖天下的神通。
但他们不知道叶抚一脚踏出的涟漪,到底是什么神通。
坐以待毙绝对是愚蠢的!
于是,他们开始对叶抚展开攻势,各持手段,承命司去解析叶抚的存在规则,然后改变其所作所为,判命司去驳斥叶抚的存在形式,限制其变动。
但是,随着叶抚第二脚踏出,他们的反击失败了。并没有影响到分毫。承命司不要说去解析叶抚的存在规则,什么无法知道叶抚这个人到底存不存在。判命司的感受里,叶抚就像是个毫无意义的东西,像是什么都没有的混沌一样。
“大圣人依托与万物的联系,万物不灭,你们便不灭。”叶抚开口说。
他又踏出一步,“那我就斩断你们跟万物的联系。”
这一脚,又踩出一道涟漪。
第一道涟漪已经将他们覆盖锁定,自然其无法再躲避。
第二道涟漪侵入他们的大道,蛮横地撕开他们跟万物的联系。
这一道涟漪以来,承命司二人彻底震惊失态了。承命司直接被周围的空间规则给挤了出来,然后整个人再也无法去感受规则、解析规则,此刻的他骇然发现,自己除了还有大圣人所有的修为以外,似乎跟大道没了任何关系,像是……被大道抛弃了一样。判命司亦是如此,刚开始,他感受不到“荒芜之海”,以为是全天下所有关于“荒芜之海”的记载与记忆全部消失了,但立马发现,并非是它们消失了,而是自己跟“生命意义”没有任何关系了,无法再去与图腾、精神、情绪等等建立任何联系。
“你!”他们终于明白,叶抚哪里是什么大圣人。大圣人根本就跟他不是一个层次的。他能随意地介入任何大道,并且,在任何大道中做出任何影响!
“到底是谁!”
叶抚没有理会他们,踏出第三步。
“大圣人能在任何时间以任何方式重生。”
第三步落下。
叶抚笑道,“那我就覆盖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的你们。”
第三步,引来一道涟漪,这道涟漪没有涌向天下,也没有涌向他们二人,而是时间迷雾。
将万物凝聚为时间长河上的任何一个点的变化。
一道涟漪在长河中泛起,向着两边漫开……
一边朝着过去,
一边朝着未来,
永无尽头,永不停歇。
直到覆盖了承命司和判命司在时间长河中存在过的每一个位置。
惊恐……甚至到了最后,他们已经没有惊恐,无法去惊恐了。
在被覆盖的最后一刻,承命司再次问出那句话,“你到底是谁?”
叶抚给他的回答是,“悼亡人。我会为你们的悼亡,所以,安息吧。”
判命司则只是疯了一般不断呓语,
“原来大圣人真的会死啊……还是死得那么彻底……”
从涟漪涌进时间长河那一刻开始,他就知道叶抚是打算将任何时间的他们都覆盖,不留下一点重生的可能性。是覆盖……不是抹除,也就意味着,天底下关于他们的事情一件都不少,但是他们无法再通过这些事而重生了。他也明白了叶抚明明有能力抹除自己二人,却只是覆盖自己二人的存在痕迹是为什么,便如一开始所说,天下需要知道大圣人也会死。他知道了,叶抚要让每个人大圣人都知道,大圣人也是会死的。
然而,
“他只是走了三步而已……”
“为什么天底下会有这般人啊……”
这是判命司最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至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完成任何一次抵抗与反击。
那种无力感……没有任何希望的无力感……
这大概就是绝对的力量吧。
判命司和承命司的身体如同纸被撕成碎片一般,散开了……没有鲜血淋漓,就是简简单单的消失。
几乎是在他们消失的同一时刻……
其他所有大圣人都知道:世间又没了两位大圣人,而且不是求死,是被杀死的。
求死跟杀死的区别,他们很清楚。
所有大圣人头一次明白了一件事,大圣人也会死。
叶抚静立于空中,没有任何变化。这片空域,也没有任何变化。一切都很正常,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他知道,变化会自上而下,不断涌现……直至天下的大结构变化。
每个人都想当对弈者,但是现在棋盘都被叶抚拍翻了,他们不得不亲身参与其中。
……
陛下?什么啊?为什么叫我陛下啊!
秦三月脑袋没转过来,看着面前这个半跪着的高大男子发懵。他一直半跪着,没有任何动弹。
过了好一会儿,秦三月才缓过神来,扯开嘴尴尬笑道:“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高大男子依旧没有动作,半跪着。他白色的长发从肩膀垂下来,一边堆在膝盖上,一边垂着,缓缓摇摆。
秦三月不由得想,刚才那是不是只是回光返照,其实他已经死了?
“喂!”她喊道。
“末将在!”男子沙哑晦暗的声音响起。
秦三月再次被吓了一跳。她咽了口口水,问:“你是谁啊?”
“末将白起!”
“我们……我们认识吗?干嘛叫我陛下啊?认错人了吧。”
“陛下就是陛下。”
“这……”
“你能站起来吗?”秦三月想了想,问。
男子应声起身。
他身材很是高大,但让秦三月感觉奇怪的是,自己站在她面前不觉得有什么压迫感……反而觉得,他似乎对自己有臣服感。
秦三月看向他的双眼,看不出任何情感来。
“你应该认错人了。我呢,叫秦三月,不是什么陛下,我只是个十六岁的读书人而已。”秦三月冷静地解释。
男子没有说任何话,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我说的是真的,我根本就不认识!”秦三月加大声音。
男子依旧没有醒动。
秦三月不由得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无法交流啊?
她转了转眼睛,然后说:“你退后两步。”
男子立马退后两步。
“再前进两步。”
男子前进两步。
“转个身。”
男子照做。
“你觉得我好看吗?”秦三月转了话锋又问。
男子这次却没有给任何回答。
一番下来,秦三月发现,这人似乎只听指令,无法交流。像是……《外巫志》上面记录的“僵尸”一样。无法与人交流,但能听其主人的指令。
真的是这样的吗?
秦三月又试了几次,发现自己跟他说话时,如果不发出指令的话,他便不会动弹,而且,每次问起他的感受时,他都不会回答。他就像是一个人形工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秦三月糊涂了,大喊道,“老师你在哪儿啊,快出来给我讲讲啊,这道题我不会!”
她的声音回荡在墓室中,很快消散。
秦三月转身走到主墓室外,看着外面整装待发、排列整齐的七百多万兵马,转身问,“它们会听你的话吗?”
男子说,“会。”
“会听我的吗?”
“会。”
“你自称末将,那你是将军咯。”秦三月说。
男子说,“是。”
“我是陛下?”
“是。”
“但我是女的啊,难不成我某一世是什么女皇帝?”
男子没有反应。
秦三月叹了口气,心道,果然,问起这种问题,他就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她不由得嘀咕,“明明都是恶骨,怎么差别那么大……”
她看着男子,男子看着她。
大眼瞪小眼的。
秦三月是真拿他没办法,想平心静气讲个道理呢,结果他根本就不醒动。刚开始的安魂人没有自我意识,但好歹还能对话,而这个人只能给他下指令,想从他这儿问出个什么来根本不可能。
她沉眉想了想,既然他叫我陛下,是听我话的……那可不可以带我出去呢?
想到这儿,她果断说,“让我离开这里。”她强调,“离开这幅画。”
“遵命!”
男子叩首,正有动作,秦三月连忙又说,“我一个人离开,你们留在这儿。”
“末将誓死追随陛下!”男子毫无情感地说。
“不不不,你们不能跟着我,会给我带来很多麻烦的。”秦三月摆手道。
“末将誓死追随陛下!”
秦三月顿时感觉头痛,她咳了两声,然后十分严肃地说,“这是我的命令!”
此话一出,男子身形僵了一下。
秦三月明显感觉到,在那一瞬间,他似乎在抗拒什么,但也只是一瞬间。
“末将誓死追随陛下!”
他似乎将这一句记得很牢。
秦三月无奈了。她感觉这个人跟之前的安魂人一般,都被封闭了自我意识,而且比安魂人封闭得更加彻底,只会遵循一些本能,或许他本能里要追随他口中的“陛下”,本能到甚至可以抗拒“遵守陛下的命令”。
秦三月想,或许他感觉得到自己没有认可他们,想要抛弃他们。
但……
秦三月是真的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别人叫陛下啊,这让不由得去想自己会不会有着自己不知道的秘密。她很不安。她怕自己变得不像是自己。
想了一番,觉得最好还是让老师看看情况。
于是,她说,“行吧,跟着我也行。那你先带我出去。”
“遵命!”
男子叩首答完,跨步来到主墓室前的大平台上,深吸一口气,然后大声道:
“吾,白起,秦国之将,大秦之魂!今将携众,追随陛下,扫清,一统天下!”
秦三月在后面听得着急,急得摆手说,“诶诶!别说得那么夸张啊,我不想一统天下,太夸张了,太夸张了!我只是想出去而已!”
“吾等沉睡至今,只为奉诏!”
“身枯而魂灵不灭!”
“吾等心之所向,诏令天下!”
“意志终不绝!”
“吾等身之所往,肝脑涂地!”
“大秦之魂永世傲立!”
“归安!”
男子一番完了,转身,向着秦三月,跪倒在地。
“永远的帝王。”
与此同时,七百多万士兵齐齐跪倒在地。
兵戈耸动之声、膝盖撞地之声……
此萦绕于埋骨之地,不绝于耳。
那一刻,秦三月见七百多万人跪倒在自己面前,忽然想起自己在山海关梦境里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个很高很大的人。
他们长跪在地,似乎没有秦三月的发号施令便一直不起。
秦三月当然希望他们快点起来,毕竟被七百多万人跪拜,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她又有些不敢对他们发号施令。她不知道对他们发号施令意味着什么,这太过骇然,后果简直无法想象。
但是,不知为何,她心里头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感觉,那种感觉告诉她,即便是对他们发号施令也没有什么。
于是,她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
“平身。”
这可真像是一位帝王的发言。
说完后,紧张与担忧的感觉才涌起来,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众多将士同时起身,便又是兵戈耸动,战甲索索。
这声音反倒给了秦三月一丝安慰。
看着面前的高大男子,秦三月感觉心累,无奈地说,“带我出去吧。”
“遵命!”
说完,他抬手,朝着上面。
秦三月看到,他的手由惨白色变成漆黑色,然后猛地一拉。
一声轰隆!
整个埋骨之地……不,整个《南柯一梦》被撕开了。
巨大的裂口周围是七彩斑斓的扭曲物。那看上去,像极了天塌了。
“陛下,请!”
男子半跪在秦三月面前,将自己的一边肩膀伸向她。
意思显然,这是让她坐到他肩膀上。
秦三月反而没那么惊讶了,神情复杂。顿了好一会儿,才坐到他一边肩膀上。
他身材很是高大,就算是一边肩膀,坐下一个瘦瘦的秦三月还是绰绰有余。
随后,他踏步而起,掠至半空,巨大的玄色战戟在他手中浮现。
他单手提着战戟,对着《南柯一梦》那道裂缝一划。
狂暴、势不可挡的洪流气息冲过去,彻底将《南柯一梦》撕开。
底下七百多万兵马,随着战鼓隆隆,起步踏上虚空,踏向《南柯一梦》外面。
秦三月坐在白起肩上,往后看去,气势磅礴的军队跟在后面,如同要随自己去征战天下。
“这……实在是太梦幻了……”
……
中州,有圣山。
一座遍布了整个大山的宫殿坐落在这里,郎朗读书声从宫殿里传出来,然后顺着大山,汇成妙音传向四周。
某一座山头。
一间小屋子立在这里,有些像是平常人家的小木屋,跟其他山头的宫殿一比,显得格格不入。
小木屋外面,一个岁的小书童打着瞌睡,忽然,他被木屋里面传来的一声撞击声吵醒。然后,他惊得笔直坐起来,想起什么后,连忙起身朝木屋里面跑去,边跑边喊,“先生,先生,发生什么事了!”
木屋最里面,是一间小书房,没有多少书在里面。
坐着个人。李命。一个茶杯落在地上,茶水散了一地。
他满头苍苍白发,眼角布满了皱纹,双眼也浑浊了一些。
口中念叨着,“大圣人也会死啊……大圣人都会死,还有什么能一直活下去……”
“先生?”小书童捡起茶杯,担忧地看向李命。
李命勉强挤出一丝笑,“我没事。”
“要重新泡茶吗?”
李命摇摇头。
“那先生好好休息。”小书童拾掇干净后,走了出去。
李命看着自己颤抖的手,自言自语,“是谁杀死了他们……谁有那个本事呢?”
他想到一个人。
……
黑驴悠闲地吃着被撒在地上的黄豆,嘎嘣嘎嘣——
陈放一点一点地往它面前丢黄豆。他的道袍拖在地上,沾了不少灰。
蹲在这儿的他,看上去有些凄凉,头发也乱糟糟的,看上去像极了求道不得的落魄道士。
某一刻,他抬起头看了看天。
然后,身体禁不住颤抖了一下,手中的黄豆撒落一地。
黑驴奇怪地看了一眼他,又悠闲地舔舐地上的黄豆。
……
天上飘着一朵云,
云里坐着个人,穿着素灰色衫裙,一头暗银色长发随风飘摇,面容秀丽,不看头发,颇为婉雅。她正闭着眼,其神念随着云层一起,连通整个天空,触及整片大地。
某一刻,她忽地睁开眼,眼中猩红一闪,快速散去。
“承命司……判命司……都死了?”
她的神念疯狂涌动,刹那之间,传遍天下各地,但无论如何,也没有找到承命司和判命司,甚至不知道他们死在哪儿。
但她肯定,他们是真的死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吸了口气,招手唤出一道密令,上面八个字:
“天见之南,地寻之北”。
然后,她手指轻触密令,密令随机消融在空中。
她本人则是站起来,一步踏出,消失于此。
……
中州某条小街集市上,穿着朴素道袍的胡至福,正在一家杂货铺子里,就一把桃木剑跟老板讨价还价。
忽地某一刻,他拿起桃木剑就跑到外面去,直望着天,双眼中露出陡大的震惊。
老板急忙追出来,破口大骂,
“你这臭道士,买不起就别买啊,还想抢了就跑,丢不丢人啊!”
胡至福皱着眉,没工夫搭理他,随手扔给他一支银叶子。
老板见银光闪闪,好看得很,便急忙接住,一改嘴脸,抬起头正打算恭维一下,却发现人已经不见了。
……
天下第二楼。
九重楼躺在某一层,嘴里吧唧吧唧地吸着叶子烟。
忽地某一刻,他眉目颤动,身形一动,来到最高层,仰望天空。
“死人了……”
他发颤地一口气吸干整个烟杆,然后从最高层一跃而下。
……
浮生宫位于中州的某一个狭界,大有桃花源的感觉。
外面其貌不扬,里面别有洞天。
浮生宫占地很大,比得上许多国家了,但绝对部分地域都被一片海占据了——浮生海。
浮生海旁,夏雨石对海弹琴,妙音渡海,激起涟漪。
忽地某一刻,琴弦被拨断,发出刺耳的铮然声。
一旁钓鱼的姑娘嘶嘶地吸了口气,见着鱼都被吓跑了,转头问,“师父,怎么了?”
夏雨石笑了笑,“没什么。”
“真的?”
夏雨石抱起断弦的琴,起身朝远处走去,“我又要出门一趟了,浮生海还是麻烦你照看一下。”
“师父,我不想照看浮生海了。”
夏雨石回头,“那你想做什么?”
“我想去外面走走。”
“……可以。”
“谢谢师父!”
“你想去哪儿?”
“东土!我要去东土看雪!”
“为什么不去北原呢?”
“北原的雪太大了,我只想感受一下在雪中漫步的已经,不想挨冻。”
“……行吧,你就好好放松一下吧。”
“谢谢师父!”
……
竹海云雾里,白衣男子轻抚着一头白色如通玉的鹿。
鹿很漂亮,也很优雅,垂首舔舐矮竹竹叶上的露水。
某一刻,白衣男子的手忽然顿了一下。
敏感的白鹿停下动作,抬起头望向男子。
男子笑道,“我们可能要出去一趟。”
白鹿眼瞳里淌出人性化的震惊。
“没事儿?只是出去看看,马上就回来。”白衣男子安抚道。
……
北原,雪川,雪主……
……
东土,陇北雪山,洛神宫,宫主……
……
东土,神秀湖,莫家……
……
中州,龙象门,宗主……
……
深海,龙宫,龙王……
……
大圣人们,都知道一件事:变天了。
……
云海之上,一座庞大的宫殿悬立在此。许多巨大的空中巨兽遨游在宫殿周围的云海里,
这是师染回归后,建成的宫殿,身为王怎么能没有自己的行宫呢?
在行宫里的她,是满着血煞之气的红发红衣的打扮,身上自然而然地流淌着王的霸道气息。
她坐在王位上,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的事。
王也不是时时刻刻都考虑大事的,也会想一些小家子气的事。
她这就正想着,下次碰到叶抚,该怎样对话才能不落下风。
忽然,心中一道悸动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双眼涌出血色,血煞之气刹那之间弥漫整个云海,然后又瞬间收回。
“死了大圣人!还是两个!”
一番感受后,她皱起眉,“玄网的承命司和判命司?”
她吸了口气,低声自语,“师千亦……”
之所以会念起这个名字,倒不是她认为两个大圣人的死跟其有关,而是,念想实在很深。
回神后,她开始思考,“两个大圣人死了?大圣人居然会死?是被人杀死的,还是其他情况呢?”
这让她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绞尽脑汁后,忽地想起一个人——叶抚。
“承命司是在山海关,而他也在山海关……会不会……”
她猜到这一点,立马想要得到验证,取出叶抚送她的那片叶子,毫不迟疑地传过去神念,“你在哪儿?”
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片叶子,之前许多次想要借此说话,都没实行。
“山海关啊。”从叶子里传来温吞的声音。
这语气……
师染顾不得想那么多了,起身一步踏出。其气息蛮横地搅开阻挡,朝着西边的荒芜之海而去。
没过多久,她便身临。
刚到这里,便听见叶抚笑着说,“你似乎很急,连打扮都没变。”
师染出门一般都会换一身黑的打扮,但这次的确是有些急,忘了,还是一身噬血的红。
她也不顾那么多了,直言,“承命司和判命司死了!”
叶抚点头。
“是你吗?”师染猩红色的眼眸直直地向着叶抚。
“是我。”
“为什么?”
“没有原因。”
师染皱起眉摇头,“不,你不会毫无目的地做一件事!”
叶抚虚眼问,“你很了解我?”
师染忽然愣住,是啊,自己认识他才多久啊,熟识都说不上,哪能说了解。
“可是,为什么要那样做……为什么是他们?”师染说话语气都变得有些低沉。
“你是在审问我吗?”叶抚笑问。
师染摇头,“我只是很不解。”
“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滥杀无辜之人。”
“他们并不无辜。”师染说,“我只是不解,你与他们应该没有恩怨才是。”
叶抚笑道,“如果我告诉你,他们死得并不后悔,你信不信?”
“信!”
“为什么信我?”
师染顿住,她的确找不出来一个信任叶抚的理由。事实上,她对叶抚一无所知。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能那般直接地说出“信”。
叶抚笑道,“师染,我们还有很多相处时间。”
这句话说得好听,但师染知道,叶抚是在说,你与我并非熟识,不要太过主观。
师染看着叶抚,微微张嘴,但没有说话。
“是不是觉得我很危险?威胁到了你们大圣人的生命。”
师染摇头,“如果因为你杀了人,就觉得你危险,那我不配为王。”
“不愧是你。”
师染说,“现在,所有的大圣人都知道这件事了,之后……会发生很多事。”她神情变得复杂,“我的姐姐……她也是玄网之人,她或许会给你添麻烦。”
“想让我饶她一命?”
师染没有说话,神情复杂。
“我不是恶徒。并不会针对大圣人,更不会针对玄网。”
“那为什么死的两个都是玄网的!这几乎是让玄网溃散了!”
“死的之所以是他们两个,是因为就只有他们两个在我面前。”叶抚说。
师染顿了顿,问:“换做其他人,都一样?”
叶抚笑道,“那倒不是,你、李命、胡至福还有一些人,我都挺欣赏的。再说了,我可不会无缘无故杀人,他们啊,都是秩序的维护者,可都希望天下太平呢。等天下真的太平了,我再把他们捞回来。”
“什么意思?”
“你难道以为死了他们会天下大乱吗?”
“难道不是吗?毕竟是两个大圣人,还是玄网的。”
“真的吗?好好想想。”
师染沉思片刻,忽地瞪大眼,“你是想——”
叶抚说,“在东宫的时候,你就应该明白这座天下的顽疾了。”
“有些可悲。”
叶抚笑而不语。
“我感觉你不是这座天下的人。”师染看着叶抚说。
“很危险的想法。”
“你总该不会因此杀了我吧。”
“那可说不好,已经杀了两个了,再多一个也没关系吧。”叶抚笑道。
师染不寒而栗,“算了,我不说了。不过,我得提醒你,天下发生这么大的事,天上那些人或许会坐不住。”
“正好啊,他们该来下面走一走了。”
“……”师染无话可说。
“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吃喝玩乐。”
“……”
师染神情复杂,“那你,保重。”
“好的。”
师染正准备离开,忽然看到底下山海关里,那一轮夕阳被撕破,斑斓的扭曲物泛动。她皱起眉,“《南柯一梦》被撕破了?”
接着,她感受到一团磅礴的力量在缺口处炸开,然后整个夕阳炸裂成碎片,四分五散。
整个山海关一下子就失去了光。
而本就是濒临崩溃的山海关,这一刻,再也撑不下去了,就在叶抚和师染面前,坍塌成碎片。
叶抚将山海关坍塌释放出的威势捏散,于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这座历经了数万载岁月的“英雄”,终于安眠。
《南柯一梦》的本体也解放了出来,并非是一副画在纸上的画,而是一副如同溪流一般的画,静静地在那里流淌。
他们看到,从那副流淌的画里,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其肩上还坐着个人。
随后,越来越多的人从里面出来。
师染这才看清,那是一个军队。
越来越多……密密麻麻……
很快,一个整齐排列的军队悬立在空中,皆是身披刀戈与兵甲,四下之间,战旗习习,战鼓隆隆。像是一大片乌云,弥盖天上的太阳,弥盖了下面的海洋。
师染从未见过这么庞大,且单兵气息这么强大的军队。气息不仅强大,还格外特殊,似乎根本就不是人。
她几乎是本能地觉得,这一支军队能够轻易摧毁王朝之下的任何一个国家。
而当她将目光放在为首那高大男人肩上的秦三月身上时,忽地怔住了,那一瞬间,她似乎看到秦三月跟某个人的影子重合了。
“巨子!”
她惊讶地喊道。
而下一刻,她就听见秦三月撕开嗓子一般地大喊,“老师,快帮帮我!我好慌啊!”
回过神,再看去时,秦三月还是秦三月,秦三月只是秦三月。
叶抚笑着走了过去。
师染看着眼前这一切,迷茫了。她才发现,原来天下还有那么多秘密。
……
“老师,我还是觉得不妥。”
大街上,叶抚和秦三月不急不缓地走着。
“哪里不妥?”
“就是那支军队啊,还有白起什么的。带着他们,我感觉不妥啊!”秦三月别扭道,“什么陛下啊,一听就让人安心不下来。”
“你要习惯。把他们当作你操控的精怪即可。”
“这不一样啊……他们明明就是人。”
“我说过,他们不是人,是为了战争而被献祭的武器。”
“但是,我怎么就什么陛下了啊,要不要那么吓人诶。”秦三月紧张兮兮地说,“前一刻,我还是三味书屋里的好学生,下一刻就是什么陛下,太夸张了吧!”
“哪里夸张了!”叶抚反驳道,“前一刻我还是三味书屋里的好先生,但是下一刻我就破局人,我有说夸张了吗?”
秦三月咬牙切齿,“这不一样好吗!你本事大,但我只是个小孩子啊!”
叶抚安慰道,“他们不也是安安心心地呆在你的小天地里面的吗,不要担心啦,你实在不放心,不召唤他们就是了。”
“既然这样,当时你为什么要让我带上他们啊!明明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那埋骨之地里!”秦三月不满地说。
“你这姑娘!”叶抚说,“别人碰到这大机缘,开心都来不及,倒是你,还一个劲儿嫌弃。”
“不一样,不一样,说了不一样啊!”秦三月急得只差跺脚了。“我根本不想当什么陛下嘛,又不是一国君王,也不打仗,干嘛啊这是。你都不知道当时他们在墓穴里苏醒,我有多怕!”
“他们为你献上衷心,为什么怕呢?”
“如果我真是什么君王,倒无所谓,但是我根本就不是啊!”
叶抚看着她,笑问,“你怎么知道不是?”
秦三月愣住,颤抖地说,“不……不……不会吧,我真真真真是?”
叶抚拍拍她肩膀,笑道,“小姑娘,他们都为你献上衷心了,不要辜负他们。”
说完,大步向前。
秦三月追着喊,“别啊,我才十六啊!这不是我这个年龄能承受的!”
“算上山海关梦境的二十年,你得三十六了。”
“那不算啊,你也说过,不算的啊!还有,我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听着这明显是慌了神才会说出的话,叶抚无奈地笑了起来。
他回头道,“好啦,找个时间,我会好好跟你讲一讲他们的事,现在嘛,交给你一个新功课。”
“什么?”
叶抚挥手,将流水一般的《南柯一梦》扔给她,“把山海关梦境里的十多万神魂接引出来,让他们转世。”
听到这个功课,秦三月整个人一下子变了,变得很认真。她问,“我能做到吗?”
“你能,没有人比你更能。你可是主持过神秀湖告灵仪式的玄命司。”叶抚笑道。
秦三月看着手中流水一般的画,目光愈发坚定。
对于她而言,接引他们的神魂,并非是一门功课,而是自己想要去做的事。
“老师,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回去看看吧。”
“东土吗?”
“是的。想李老板的火锅了。”
“我也是。”
“还有白绒绒的又娘。”
“我也一样。”
“还有……”
(本卷完)